殷怜问道：“你不怕被诱惑了？”

黑贤者说道：“午餐应该只是……普通的食物, 对吧？”

他带着一些期待意味地把目光投向了殷怜, 不确定地这样问道。

殷怜异常毒舌地说道：“如果您觉得它的诱惑力太强让你无法抵抗，大约是你本来就根本没法抵抗食物的诱惑吧。”

黑贤者想了想，虽然事实可能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作为堂堂黑贤者暴露出来这样的弱点总觉得很是损伤自己的形象, 所以思索半晌之后，他还是试图想要给自己挽回些许尊严，于是说道：“像你们这样没有遭遇过饥饿折磨的孩子是很难理解我们对于食物的感情的。我幼年时离开家的时候，因为不敢在城镇游荡，曾经在荒山野岭之中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基本上吃不到人类的食物, 饥饿也是常态。”

殷怜叹息一声, 说道：“我知道您小时候吃了很多苦, 但是, 恕我直言, 您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黑贤者：“三……嗯, 大概就两三百年前的事情吧, 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殷怜根本不管他刻意模糊掉的时间长度，犀利地问道：“那三百年过去了，您的心理创伤还没痊愈吗？”

黑贤者说道：“……怜, 你再这样口无遮拦，老师以后可就没办法喜爱你了啊。”

殷怜顿时闭嘴，拿着托盘半张脸，讨好地对黑贤者露出一个娇气可怜的笑容, 眼神特别无辜。

黑贤者也是拿她没办法。

知情识趣，能屈能伸，黑贤者能拿这样的殷怜怎么办呢？

就算明知道这个小姑娘谎话连篇，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份纯真可爱，却也不舍得把她怎么样。

黑贤者决定再看看她想干什么。

午餐的主食是雪白的米饭，毕竟配菜都是适合搭配米饭来食用的东西。这个在马蒂尔算是比较稀奇的，因为马蒂尔的面包果就口感和烹饪方式来说都更像面粉，之前殷怜也是制作面食居多，虽然因为处理方式的关系，口感上有着很大的差距，但是大体上大家还是能理解这是个什么东西。

但是米饭这玩意儿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在马蒂尔是个完全新鲜的事物。马蒂尔有没有野生水稻这一点殷怜没有调查过，但是这里的人绝对没有利用过稻米这种东西殷怜是非常肯定的。

黑贤者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吃这东西，问道：“这个这么小颗，是怎么弄的？为什么弄成这么小颗，这样吃起来也不方面吧？”

他以为米饭这东西是殷怜把面包果之类的东西搓小了做成一粒一粒的。

对于黑贤者面对食物时就会必定露出的呆萌，殷怜倒是没有嫌弃，反而颇有耐心地解释了一下：“本来就是这么大的，跟穗子一样长在植株上面。我们用石头将它的壳磨去了，然后放在锅中煮，就变成了这种米饭。”

黑贤者说道：“听上去挺费力的样子？”

殷怜便回答道：“若想吃美食，自然不能吝惜功夫。”

黑贤者并不会做美食，但是对这句话却若有所思。殷怜见他一直不动手，便说道：“老师，你还是趁热吃吧。这些菜都要热的才好吃的。放心吧，我没下诅咒，也没添加诱惑法术。”

她态度这么坦然，黑贤者也大致确认了饭菜并没有什么问题，被她一再提醒这件事，难免有些尴尬。好在他好歹活了这么多年，虽然平时表现傲娇，其实脸皮却相当之厚，完全若无其事地略过了这一茬。

玉子豆腐卖相实在是好，黑贤者第一勺就伸向了它。尝了一口之后，直觉表皮酥软内里细腻柔滑，入口即化，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存在这样的食材。

黑贤者问道：“这是什么怪兽的脑子吗？怎么这样洁白整齐？”

殷怜：“黄豆制品，不是动物的脑子。”

幸好黄豆这个物种本世界也是有的，所以殷怜不用像是米饭一样琢磨着怎么给它一个贴切的翻译。但是黑贤者明显不相信这种解释，说道：“黄豆……你倒是告诉我黄豆和这东西到底有哪里的相似点啦？”

殷怜说道：“当然是经历了很复杂的程序处理啦。要把豆子泡发，打浆，蒸煮，点卤，压制……玉子豆腐里还要加入鸡蛋，反正肯定是很复杂的。”

殷怜说的词……黑贤者几乎一个都没听懂。

不过他至少听出来一件事，殷怜这么说是当真的，并不是玩笑。也就是说，这东西真的是黄豆制成的。

不可思议。

黑贤者又挖了一口。

殷怜托着腮坐在旁边，说道：“老师你倒是也尝尝别的呀。”

黑贤者在几个菜之间梭巡了一番，然后选中了鱼。几样菜式卖相相差不大，但是葱油鱼的鲜香之气实在太过浓烈了，让他很快被诱惑了。

黑贤者显然不挑食，对于海鲜也没有偏见。这在马蒂尔也是很少见的，因为饮食文化落后，马蒂尔对于水产的烹制方法很粗糙也很有限。海鲜是普遍不受喜爱的食材种类，壳多，刺多，肉少，还腥气，处理不好的情况下许多人都没有能力食用它。

殷怜选用的鱼肉却几乎没有刺，也看不出是只鱼，除了具备鱼肉的口感和纹理之外，看上去只是一块染了酱汁的白色肉块。对于擅长吃鱼的人来说，这样一块鱼肉块肯定是少了很多美味和乐趣的，对于黑贤者来说却是正好。

葱姜蒜在不同烹饪阶段的存在很好地化解了鱼肉本来就不算很浓烈的腥气。因为鱼肉来源的鱼类本身的体型问题，这块鱼肉的体积也很是不小，而且取出时避开了带有巨刺的部分，整体卖相相当之好。当然，鲜香异常的鱼鲜味还是很明显的，如果对这味道敏感的人肯定一早就会避开这道菜，但是黑贤者似乎并没有这个问题，显然是个能吃海鲜的。

就算是这样，真正把鱼肉吃进嘴里的时候，黑贤者还是惊讶极了。

“这是……鱼？”他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跟我以前吃过的完全不一样？”

殷怜伸出一根手指，很是得意地表示：“这就是香料和酱料存在的意义了。”

“香料和酱料？”

殷怜伸手从储物袋里面摸出一颗姜块，说道：“这玩意儿，我把它叫做姜，普通的农民好像会把它碾碎煮了当做驱虫水使用。不过事实上，它还是一种食用香料和药材。”

黑贤者接了过去，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又用鼻子嗅了嗅，半晌才说道：“有点古怪。我没看到菜里面有这东西。”

殷怜说道：“有时候我们只需要在烹饪过程中使用它，而不一定真的要把它本身也吃掉。”

黑贤者说道：“听起来很复杂，怎么像是在做法术实验？”

殷怜顿时笑了：“有人说，烹饪其实是最接近魔法的一种技艺。因为两者同样要经过复杂而精密的过程，然后产生如同奇迹一样的变化。”

黑贤者说道：“我以前不觉得，见了你这些花样，倒是有了点感觉。”

他把勺子伸向了第三盘菜，结果勺子在盘子里拨动了几下之后，黑贤者突然在里面挑出了一小片香菇，然后脸色就是一变，说道：“这是什么！？”

殷怜扫了一眼，发现了这片香菇，顿时停顿了一下。

香菇在这片大陆上的名字很特殊。它叫做……黑贤者。

据说很早时候黑贤者居住的森林里长满了像这样的棕色菇类，也不知道是被谁叫起来的，这种菌类食物后来普遍被马蒂尔大陆的人叫做黑贤者，简直像是成了黑贤者的化身一样。

也因为这样，乡野之间常常有古怪的传言，类似于黑色的蘑菇不能摘不能吃，否则就会被黑贤者盯上之类的。

殷怜当然是不会把这些话当真的。只是黑贤者此时的反应让她有点惊异，问道：“难道老师你真的和它有那么点不清不楚的亲戚关系？”

黑贤者说道：“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我是说，这东西一点也不好吃，我快吃吐了，你干嘛把它放进来？”

殷怜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香菇难吃……作为国产山珍之一，它虽然不见得人见人爱，但是在美食界的评价绝对还是很高的。

她想了想，问道：“老师你是怎么吃的？”

“水煮或者火烤吧。”

殷怜又问道：“用什么调味？”

“加点盐吧。”

殷怜觉得这样做口味肯定不会很好，但也不至于很难吃啊。她想了想，问道：“老师你以前常吃这个吗？”

“吃了好几年呢，每顿吃每天吃……你没见很多人直接叫它黑贤者吗？他们大概都认为我浑身都充满了这些黑贤者吧。”

……不，殷怜觉得传闻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她大概理解了。黑贤者已经吃厌香菇了。

她想了想，说道：“不过这个做法不一样，老师你要不要尝尝看？要是不好吃我就拿走给你换一样。”

黑贤者迟疑了一下，用勺子挖了一小口，带着不抱任何希望的表情放进了嘴里。

然后他惊呆了。

殷怜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戏，问道：“怎么样了！？”

黑贤者问道：“这个酸酸的是柠檬？”

“是醋哦。就是故意在酿酒的时候让它变酸而产生的一种调料。”

黑贤者说道：“为什么这个黑贤者一点土腥味都没有？”

殷怜听着有点怪怪的，总觉得黑贤者吃着黑贤者嘴里还说这黑贤者感觉特别怪异，但只是纠结了一下，就说道：“被调料的味道盖过去了吧？”

黑贤者似乎很喜欢这道菜，下着饭就吃了起来。

殷怜便趁着他心情好的时候说道：“老师，其实很多菜需要筹备一下午的时间，所以只能晚上吃了。有一些比如整只烧烤的兽类分量比较大，所以晚上我们来举办个宴会吧？”

黑贤者抬头，静静地望着她，殷怜充满期待地回望他。

半晌，黑贤者说道：“量大也没关系，放心，我吃得下。再不成还有储物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