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玉阁安静下来。
明轸守累得脱力的妻子身边, 明太太和林氏、明菀一块儿外逗弄着孩子。
那婴孩生得胖乎乎的,裹软和的襁褓中,睡得正沉。
明筝赶来时大夫刚开了方子被送出去, 明太太瞥见她,笑道:“要不要抱抱她?瞧瞧我乖孙, 多沉实。”
明筝从母亲怀里接过那小小的婴孩, 她比她想象中还要轻、还要软。
明太太叹道:“回凤瑛受了大罪, 都瞧见了, 怀着身子,定要小心为上, 丝毫马虎不得。”
明筝头, “我知道的,娘。”
“今儿也跟着着急上火的, 我想想都后怕。怕吓着了,急着了, 万一也跟着有个什么,可真是要了娘的命了。”
“回去后自个儿放宽心,别胡思乱想, 加紧养好了身体。别羡慕人家的孩子, 再过几个月肚子里小家伙也要出来见人了。”瞧她满脸温柔地盯视着怀中那玉雪可爱的婴儿,明太太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今儿忙乱了一天,明筝晚饭也没吃,惦记得不得了, 如今葛氏母女平安,大伙儿总算有些安慰。她原还担心明筝今儿有了阴影,会对怀孕产子的感到抗拒。
说得明筝有儿窘, 抬眼见众人都笑望着自己,耳朵尖也忍不住跟着红了,“娘。”
明太太抿嘴笑,“有什么害臊的,如今连菀儿都嫁了人,哥哥嫂子膝下的峤哥儿都八岁多了。跟侯爷都老大不小,早该有个孩子。”回身朝婆子打个手势,命人明筝怀里的婴儿抱过去。
“今儿耽搁们到时候,也别趁夜回公府了,跟侯爷一道留下来,住原来的院儿吧?”想一想,明太太想到什么,挽着明筝的手朝外走,低声询问她,“如今们夫妻……住一块儿还是?”
陆家样的家世,按说妻子有孕后,夫妻俩该开始分室而居,何况们家中还要守丧,比其人讲究更多一。
明筝微窘,见林氏和明菀没有跟上来,侍婢婆子也都隔得很远,方才扶住母亲,低声道:“侯爷些日子我们房里的暖阁歇息……”
总是陪着她入眠,等她睡熟了才离开。有几晚她夜半醒来,见床头还燃着烛灯,坐她身畔,右手捧书瞧,左手还牵着她的手……
也许是新婚不久分别了好几个月,也许是过去那段漫长的单思令更珍视份来之不易的感情,总想多陪陪她,哪怕不说什么,安安静静的坐一处也很好。或是一屋中,远远伴着彼此的影子,各自忙碌自己手头的务,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话,不回头知道对方哪儿……
初成亲时她总觉着个人腻一块儿不好,过去的生活经验令她养了清冷疏离的性子,她知道再亲密的关系漫长的岁月洗礼过后也会暴露出令人唏嘘的问题。可陆筠像团火,温暖着她,熨帖着她,融化着她……她那颗冰凉的心,精心培育的土壤上,重新开出期冀的花。
些,总是不好对母亲说的。
“老太太有没有提及,要给侯爷立个妾侍通房?”若不是遇到国丧,安排个服侍的人房里,是一般大户人家的正常手段,毕竟有孕身是不能服侍的,国公府盼着子嗣,更不会上头冒半风险。
明筝抿唇,摇了摇头。恩恩爱爱的日子过久了,她都忘了一重。她和梁霄没有孩子,有几未家,婚前原有个通房,们成亲前遣出去了。后来是安如雪,与旧日那几个贴身侍婢有没有过,她不愿意问,也不想理会。
先前觉着是身份摆,犯不着。
后来发觉其实是心冷了,根本也不想费神。她其实是个能狠下心的人,对自己是,对别人更是。
可若换做陆筠呢?
若是老太君当真心疼孙儿,要们房里安排人,她当大大方方的答应,拿出侯夫人的气度和体统主动帮忙操持,还是……
“太太。”身后小丫头从屋里走出来,含笑道,“二奶奶醒了,肚子饿,二爷叫厨上温着的粥端进来。”
明太太回过头,惊喜地道:“真的?有胃口了?太好了,能吃东西身子恢复得快,快端过来吧。”
话题岔过去,明筝顺势告辞离开。
傍晚还下着蒙蒙细雨,会儿雨停了,空气湿答答的,屋檐下偶尔滑下几串水线,落石砖缝隙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明筝跨步走上台阶,侍婢打起帘子,陆筠立舆图前,回转身来。
“还顺利吗?”问。
明筝头,走到身边。
陆筠抬眼,见侍婢自觉地退出去。跨近步,拥住了她。
“明日托二婶下帖子,请王太医来府上给明二夫人瞧瞧?”
轻易不会动宫里的人,怕引得龙座上那位多心,可为着安抚明筝,又算得什么。
明筝叹了声,勉强打起精神,“侯爷适才瞧二十四国海域图?”
原先梁家挂了四分之一幅,余下幅一直她房壁上,另有一幅其实还没画完,祖父当想要远航去北方,完成最后一幅,终因迈体弱没有成行,最终留下了遗憾。
陆筠牵着她的手来到画前,“陆家一直镇守西疆,西北驻扎三十九,我从戎十,西国的腾达木,是我走过的最远的地方。我西边见过浩瀚的大漠,也被困荒野中曾与狼群为伍,却始终未见过西边的海岸是什么模样。”
轻抚她的肩,轻声道:“走过么多么远的地方,明老前辈的人生,定是精彩极了……我望着幅图,心中艳羡不已。”
一辈子注定无法远走,太多责任扛肩上,朝廷也不会轻易放离开。
明筝轻偎臂上,“也许将来有机会,我们一块儿沿着条河川朝北走。”她指尖落那条浅蓝色的河流上,“说不定祖父没有完成的幅图,能帮完成……”
陆筠笑了笑,侧过头见她面带疲惫,展臂搂住她,抬手揉了揉她嫩滑的脸蛋,“我瞧似乎很累,快丑时了,该歇一歇。”
“嗯。”明筝头,与牵着手走入内室。
散去长发,解掉宽松的袍子,俯身替她将鞋袜除去。那会儿房中,已经沐浴过了,身上还留有好闻的花露香气。掌心托着她雪的足,顺着握住纤细的脚踝。明筝觉得有痒,抬眼看见温柔的眼睛,耐着不安没有挣脱。
手掌上移,感受卷起的裙摆下如玉的肤质。微凉滑腻,令人爱不释手的凝脂。
明筝抿住唇,半眯着眼瞧俯身,亲吻她微隆的小腹。
“侯爷。”她听见自己软而微弱的声音。
挑眉望来。
“侯爷需不需要,安排……服侍的人?”
她问出来了。问得毫不真诚。问得格外刻意。
她大约猜得出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她也了解的为人。
可她还是想要,听亲口说。
陆筠怔了下,大约从没想到过个问题。凝神思索了一瞬,才明她所说的“服侍的人”指的是什么。
“……”望着明筝,她逃避的眼睛和微红的脸,不信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需不需要“那个人”。
轻哧一声,俯身整个人欺上来,臂撑她身侧,唇角凝着幽冷,“说呢?”
明筝别过头,逃避着的目光,“我……侯爷总是得有、有那么个人啊,不您……”
“明筝。”扣住她的脸,凑近了,强迫她对自己对视,“不要太欺人太甚。”
她咬着唇,手护肚子上,对上那对幽深不见底的眸子,她适才一直烦恼着的那个问题,一也不重要了。
她缓缓抬起手,勾住的脖子,“筠哥,我想听说……”不知怎的,话莫带了几分酸涩。
“说什么?”盯着她的唇,它蛊惑着,血液沸腾,意念叫嚣着。
“说喜欢我……”她闭上眼,分明羞涩得很,可她真的真的,很想听说。“只喜欢我一个……”
笑了笑,垂头封住她的唇。
细细密密的吻,像春日浅卷而来的湖波,温柔涌动。
“我喜欢,筝筝。”
“喜欢很久很久了……”说出第一句,后面的话变得无比自。纵是一再倾诉显得那般啰嗦,可她想要听,说说又怎样呢?
“是我平生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子。”
“是我一生唯一爱慕过的女人。”
“喜欢到不知拿怎么办才好。”
微微与她拉开距离,凝眉打量着她此刻软弱多愁的模样。
翻卷的云纹里衣,包裹着馥香软的身段。更丰腴了,像盛夏树上熟透的蜜桃。
闭上眼轻轻叹了声。掩住漫溢的汹涌的心潮。
明筝松掉那双勾住颈后的手,虚弱无力的仰躺丝绸裹着的软枕上。
“我也喜欢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喃喃自语,像梦呓。
“我原想做个合格的宗妇,让所有人赞我贤淑知礼,赞我进退得宜,赞我虽是二嫁,但仍是个出色的贤妻。可现我不想了。”
“我想做个妒妇,不想为纳妾,不想瞧跟别人亲亲热热。我想霸着,让身边只有我,只有我一个……”
陆筠捧住她的脸,俯身重重的唇上吻了一记。
千万句话哽喉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那样守着走下去。
只要她肯眷顾,哪怕是要条命,也未见得蹙一蹙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