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宋然也不多解释,带着林飞羽便往翠竹沟里走去。
一路上绿竹森森,凉风拂面。
两人走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座黑瓦白墙的苏式庭院,半遮半掩在茂密的竹林之中,看起来十分雅致。
宋然走到赭红色的院门前面,握住那枚古朴的黄铜门环,轻轻敲了敲。
“砰!砰!”门环清脆的撞击声回荡在竹林里,许久都没有人应门。
过了好一会儿,上方传来一阵细微的“吱吱”声,两人抬头望去,只见大门左上角一个小小的摄像头转了过来,红灯一闪一闪的,与此同时,摄像头旁边的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声音:“小伙子,你回去吧,先生不见生人。”
宋然早有准备,立刻把旁边的林飞羽往摄像头前面拉了拉,陪笑道:“陈伯,就让我们见薛老先生一面吧。”
扬声器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吱呀——”一声轻响,院门打开了,一个面容和蔼的胖老头惊疑不定地望着林飞羽,片刻之后道:“随我来吧。”
宋然笑道:“谢谢陈伯。”
他拽着满脸疑惑的林飞羽,跟着陈伯一起进了客厅,客厅是正宗的中式装修,红木家具青花瓷器,陈伯给他们泡了两杯碧螺春,便往屋后去了。
林飞羽抿了一口碧螺春:“哥哥,这茶好香啊。”
宋然也轻轻抿了一口:“顶级的明前碧螺春,薛伯伯确实是很会享受的人。”
“薛伯伯?”林飞羽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他到底是谁?”
宋然坦然道:“他就是宋氏集团的第二大股东,薛建国。”
林飞羽惊讶道:“哥哥,你认识宋氏集团的大股东?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呃,这个……”上辈子认识的,而且非常照顾我。
两人谈话间,只听一阵“笃、笃、笃”的清脆拐杖声,陈伯扶着一位老人,慢慢走进了客厅。
那位老人约莫七十来岁,满头银发没有一根黑的,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唐装,面容清癯气质淡然,但气色不是很好,隐隐有些病容。
宋然怔然望着那位老人,只觉得眼眶隐隐发热,他勉强压抑住胸口的激动,起身恭恭敬敬道:“薛伯……薛老先生。”
薛建国淡淡瞥了宋然一眼,把目光转到了林飞羽身上。
他涵养极好,只是瞳孔微微缩紧了一瞬,连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而后用一种鹰隼般的的审视目光,极其缓慢地把林飞羽从头扫到脚:“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林飞羽明显十分疑惑,忍不住看了宋然一眼,宋然轻轻点了点头,林飞羽才乖巧道:“薛伯伯,我叫林飞羽。”
“姓林啊。”薛建国喃喃道,似乎有些失望。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宋然:“你就是那个……宋小然对吧?你之前来过两次,我都让陈伯把你打发了,这次你又带这个孩子来见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飞羽也疑惑地望向宋然。
宋然并不解释,只轻声对薛建国道:“薛老先生,我们单独谈谈吧。”
薛建国定定看了宋然一会儿,点头道:“可以。”
两人一起到了院子后面的书房,书房挨着大片竹林而建,窗外竹影婆娑,微风习习。
薛建国淡淡道:“这里没有旁人,你有话就直说吧。那个林飞羽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和小然那么像?”
宋然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半晌才道:“他算是大宋总的……弟弟吧。”
“弟弟?我怎么不知道小然还有个弟弟?”薛建国眯了眯眼睛,随即冷笑道,“小然以前倒是有个弟弟,可那条白眼狼把他害惨了!”
“您别急,坐下说。”宋然见他忽然激动起来,赶紧上前扶他坐下,薛建国心脏不好,医生说过不能大喜大怒。
薛建国冷哼一声,一把甩开宋然的胳膊,显然并不领情。
薛伯伯果然还是这么倔强,还是这么挂念自己,还是这么憎恨宋清霜……宋然叹了口气,轻声道:“薛老先生,大宋总孝敬您的长白山老山参,您有每天服用吗?”
薛建国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宋然送过我老山参?”
宋然早就编好了故事,便半真半假地哄着老人家:“您知道,我叫宋小然,这个名字和大宋总很像,有一次我看错了姓名牌,坐了他的位置,他是集团总裁,我只是个小员工,当时我尴尬极了,还好大宋总帮我解了围,后来我们就成了朋友。”
薛建国点头道:“小然一向大度,这倒像他做的事。”
宋然继续编故事:“大宋总时常跟我提起您,说您是他的良师益友,还说您心脏不太好,所以他托人找了最好的长白山老山参,孝敬给您。”
薛建国微微蹙眉,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可是,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你?”
“呃,我就是个小人物,大宋总可能觉得没什么好讲的吧,他倒是经常跟我说他的事情……”
宋然绞尽脑汁,讲了几件自己当总裁时的事情,那些事情薛建国都是知道的,薛建国听着听着,终于相信了大半,又疑惑道:“你刚才说,外面那孩子是宋然的弟弟?做过dna检测吗?”
宋然含含糊糊道:“怎么说呢,大宋总有次去城乡结合部视察楼盘规划,偶然看到一个脏孩子,和他小时候长得特别像,大宋总一直惦记着那孩子,觉得两人很有缘,还跟我念叨过几次。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去找那孩子,就出了车祸。”
薛建国沉默不语。
宋然轻叹一声:“大宋总出事之后,我受到很大打击,还染上了酒瘾,很久才恢复过来。后来我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便找到了那孩子,他的家庭情况……不太好,这些年我一直在照顾他,把他引上了正轨,也算了结了大宋总的一桩心愿。”
宋然面不改色地编着故事,总之往植物人身上推就行了,整个故事的逻辑非常顺畅,宋然偶然见过林飞羽,觉得十分有缘,又跟宋小然提起过这件事,后来宋然出事了,宋小然设法找到林飞羽,按宋然的愿望照顾对方到成年。
真假掺半,几乎没有破绽。
“原来如此。”薛建国缓缓点了点头,又疑惑道,“那你为什么带那孩子来找我?”
宋然解释道:“那孩子只有十七岁,一边读书一边拍戏,很懂事也很努力,我现在是他的经纪人,我们都在云中传媒旗下……”
他话没说完,薛建国已经反应过来:“宋清霜要收购云中传媒,那孩子长得像小然,你怕宋清霜为难他?”
对对对,薛伯伯您简直太英明了!
宋然赶紧点头:“正是如此。”
薛建国挑眉道:“所以,你想让我护着他?你觉得我这糟老头子,能有这能耐吗?宋清霜如今可是大权在握,一手遮天。”
宋然知道薛建国非常精明,唯一的毛病就是喜欢听好话,赶紧一通马屁:“宋清霜虽然大权在握,但是和您老人家比起来还是太嫩了,如果您都护不住林飞羽,那就没人护得住他。”
薛建国轻轻翘了翘唇角,显然十分受用,又忍不住感叹道:“你这嘴啊,和小然一样甜,只可惜小然他……”
他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
宋然心里也一阵难受,他甚至有种冲动,想直接告诉薛建国真相,可如今的情况实在很难解释,薛建国又是老派的知识分子,从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而且老人家心脏不好,只怕受不得刺激。
宋然想了想,柔声安慰道:“薛老先生,我上次去医院探望了大宋总,他情况很好,就像睡着了一样,或许过些日子就能醒过来了。”搞不好自己哪天一睁眼,就穿回去了呢?
薛建国喃喃道:“但愿如此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一老一小居然很是投缘,薛建国明显十分喜欢宋然,只是脸色还是淡淡的,两人走出书房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林飞羽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急忙站起来:“哥哥!”
宋然安抚般摸了摸他的头:“我和薛老先生聊了一会儿,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居然已经天黑了。”
陈伯搓了搓手:“先生,客人要留宿吗?”
薛建国看了宋然一眼,又看了林飞羽一眼,淡淡道:“这么晚了,给他们收拾两间客房吧。”
“不用麻烦了。”宋然摇了摇头,毕竟开车回去也就一个多小时,薛建国睡眠不好,一向喜欢清净,就不叨扰老人家了。
林飞羽眨了眨眼睛,立刻附和道:“是啊,不用那么麻烦的,我和哥哥只住一晚,收拾一间客房就行了。”
“……”宋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兔崽子自作聪明,完全误解自己的意思了!
薛建国点头道:“倒是个懂事的孩子。陈伯你给他们收拾一间客房就行了,就后面靠竹林那间,清净。”
夜深人静,靠竹林的客房果然十分清净,只能听见隐约的竹林沙沙声,让人心旷神怡。
临睡前,林飞羽坐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宋然:“哥哥。”
宋然自然明白他在期待什么,便跟陈伯要了一杯热牛奶,又亲手加了三大勺白砂糖,端到林飞羽面前:“喝了赶紧睡。”
林飞羽端着那杯滚烫的甜牛奶,小口小口抿了起来,一双琥珀色的杏仁眼微微眯着,非常享受的样子,跟小猫似的。
宋然忍不住好笑:“有那么好喝吗?”
“嗯。”林飞羽点了点头,“哥哥冲的牛奶最好喝了,比我自己冲的好喝多了。”
都是热牛奶加白砂糖,有什么区别吗?宋然觉得林飞羽纯粹是心理作用,但他作为一个家务白痴,偶尔被夸奖心里也很舒服,便笑道:“行了,赶紧喝吧。”
林飞羽喝完牛奶之后,便缩进被子里,一双琥珀色的杏仁眼湿漉漉地望着宋然,仿佛等待着什么。
宋然知道他在等什么,心中一阵无语,只得躺到小孩儿身边,果然,一只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
“小羽啊,你都多大了,至于吗?”宋然忍不住叹了口气,十三四岁拽拽衣角也就算了,这都十七了,像话吗?啊,像话吗?
林飞羽小声道:“我总是梦到那天晚上,妈妈想把我……卖了。”
一想到林飞羽那凄凄惨惨的童年,宋然顿时不吭声了,任由对方拽着自己衣角,自动充当安抚睡眠的毛绒玩具。
宋然今天也累了,不多时便沉入了梦乡,呼吸渐渐匀净。
林飞羽听着那匀净的呼吸声,拽着那柔软的睡衣衣角,默默琢磨了一会儿白天的事情,只是他没有听到宋然和薛建国的对话,自然琢磨不出什么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的思绪慢慢飘到了一边,今天在车上的时候,哥哥说他接过吻,还做过爱……想到这里,林飞羽只觉得胸口一阵难以形容的憋闷,拽着衣角的手指缓缓收紧了。
哥哥和别人……做过那种事情。
他试着想象了一下,宋然和另一个人赤裸纠缠的样子,只不过一瞬,他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门,鼓膜甚至有种嗡嗡嗡的感觉,根本没法继续想象下去。
他辗转反侧了许久,直到凌晨两三点钟,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哥哥,你接过吻吗?”自己盯着那张淡色的嘴唇,不由自主问道。
哥哥扶着方向盘,若有所思地望向自己,忽然温柔一笑:“怎么,小羽想试试?”
“哥哥?”自己的喉咙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哥哥的笑容和以前好像有些不一样,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仿佛某种浓稠甜腻的蜂蜜,让自己口干舌燥。
哥哥就那么微笑地看着自己,而后伸出修长纤瘦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把衬衣领口拉松了两分:“其实,除了接吻之外,我们还可以试试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