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 你记得吗,我教过你很多投资方面的东西,那是因为……”
哥哥还在急急忙忙地说着些什, 可是林飞羽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他只知道, 哥哥在拼命护着那个男人, 护着那个心爱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就那么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 那双漂亮沉静的琥珀色眸子仿佛充满了嘲弄, 好像自己是条狼狈不堪的落水狗。
林飞羽死死盯着那个男人,胸口那种滚烫毒辣的妒恨之中, 渐渐冒出了一股冰冷的杀意,他哑声道:“哥哥,放开我。”
宋然似乎察觉到了什,怒道:“你先给我冷静下来!”
浴室地砖很滑, 两人推搡之间,宋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登时往后摔倒,眼见后脑勺就要撞上墙壁!
“哥哥小心!”
林飞羽立刻伸手想要护住宋然,可是他的手指没碰到对方,那个男人已经一把紧紧搂住了宋然。
林飞羽耳边“嗡——’地一声,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 握住洗漱台上那柄修剪发尾的不锈钢剪刀。
宋然侧身挡住宋小然,哑声道:“小羽,别这样。”
林飞羽死死捏着那柄不锈钢剪刀,眼睛一片血红,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何等狰狞模样,他只知道哥哥毫不反抗地被那个男人搂着, 那双乌黑温和的眼睛无措地望着自己,眼底居然有一丝隐约的恐惧。
那一丝细细的恐惧,仿佛一把雪亮的尖刀,狠狠戳穿他的心脏。
哥哥在护着那个男人,哥哥在害怕自己……不行,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他没法控制自己,他想杀那个男人……
林飞羽死死咬着牙关,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着抖,忽然一把扔下那柄剪刀,猛地转身冲了出去!
上车之后,他狠狠一踩油门,巨大的suv发出低沉的轰鸣声,而后像一头发疯的怪兽一般,陡然冲了出去!!
林飞羽几乎把油门踩到了底,不断地超车、抢道……身边那些车辆发出刺耳的喇叭声,有司机们愤怒的叫骂声,可林飞羽完全充耳不闻,当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滨海公路上。
此时天色已晚,海边一个人也没有,天际隐隐传来滚滚闷雷声,海水呈现出一种墨水般的深蓝色,大片大片白色的泡沫随着潮水涌上海滩。
林飞羽呆呆一会儿,而后推开车门,扔下那辆suv,慢慢往海边走去。
这片海滩非常荒凉,粗糙的砂石磨砺着他的脚心,冰冷的海水很快漫过脚背、小腿……他站在涨涨落落的潮水里,望着无边无际的阴沉大海,心里一片空空荡荡。
这些年他一直在自己骗自己,他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不用介意那个活死人,做个被哥哥疼爱的赝品也很好,也很幸福。
可他终究还是太贪心,他骗不自己,他只想做哥哥的独一无二。
他也知道,他应该知足,他已经凭借着这张脸,到了太多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到了哥哥的疼爱怜惜,到了哥哥那么多年的时光,他甚至因为心底那种空洞感,经常故意在床上折腾哥哥,只为那种实实在在的拥有感……可是哥哥从来没有怪过他,一直容忍他。
更不用提,他做那么多的错事,伤害哥哥那么多次,事到如今,宋然醒,他也应该……放手。
可是林飞羽心里非常清楚,他根本没法放手,只要见哥哥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他的心就仿佛被带着倒刺的毒鞭狠狠抽打着,胸口就会难以控制地涌起疯狂的杀意。
他想要那个男人死。
那个叫宋然的男人,他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年,如今身体羸弱又无权无势,要弄死他实在是太简单,甚至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就可以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可是,哥哥一定会猜到真相的,他会伤心欲绝,会恨自己。
想起刚才在浴室里面,哥哥那种隐隐恐惧的目光,林飞羽又觉胸口一阵抽搐般的痛楚,哥哥只能千般怜爱他、万分疼惜他,绝对不能怕他,更不能恨他,他受不这个。
但他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他既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喜欢别人,又受不哥哥恐惧憎恨的目光,他向来心肠冷酷善于算计,可是此时此刻,竟然想不出一个两全的法子。
其实,哥哥也很为难吧。
这段日子以来,因为宋然醒,按照哥哥的性子,他对自己大概又是内疚心疼,又是担忧害怕,以才那么顺着自己,才那么小心翼翼。
林飞羽盯着脚下漫漫涌起的潮水,渐渐地,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心底浮了起来。
林飞羽,其实你只是一个多余的东西,一个婊/子养的下贱野种,一个只会害人的恶毒怪物,你早就该死,很多年前的那个被虐打的雪夜,你就该直接从天台上跳下去,而不是抱着一只野猫装可怜,然后被哥哥捡回家。
你这样一个多余的东西,如果现在死,哥哥也不用那么为难,说不定会记着你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好,记着你一辈子。
……
当宋然冲出书店的时候,林飞羽停在路边的车子已经不见。
他气狠狠顿了顿足,忽然想起前几天林飞羽曾经试探着提议七夕去海边,立刻扬手招来了一辆出租车:“去滨海大道!”
“这个天气,你要去海边?”司机明显不太乐意。
宋然直接道:“三倍价格。”
“好咧!”司机毫不犹豫地一踩油门,出租车立刻冲了出去!
此时正是傍晚下班高峰期,出租车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拼命往前挤着,天色越来越阴沉,又过一会儿,瓢泼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天地间一片银白的雨幕,宋然盯着车窗上“噼噼啪啪”的雨点,心里焦灼到了极点。
林飞羽那小子,虽然非常聪明能干,但是性格太过差劲儿,敏感多疑又喜欢钻牛角尖,到刚才浴室那一幕之后,不知道那小子能想到什地方去。
不知道过多久,出租车终于出了市区,在空空荡荡的滨海大道上飞驰着,宋然一眼看见远处海滩上那辆小黑点儿般的suv,立刻道:“停下!”
出租车停下之后,宋然随手塞几张百元大钞给司机,而后自己跳下车,冒着大雨向那辆suv跑去。
suv的车门没关,车上并没有人,后座上铺满柔软厚实的玫瑰花瓣,有一叠文件。
宋然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随手翻了翻那些文件,都是些转让文件,似乎林飞羽想在这个七夕之夜,把宋氏集团那51%的股份、以及林宅那些不动产,全部转让给自己。
宋然扔下那叠文件,心中愈发焦急,他四下扫视,这处海滩偏僻而荒凉,海边布满了大片乱七八糟的礁石,有两艘废弃的挖沙船,可是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林飞羽去哪儿了?
“林飞羽——小羽——”
宋然冒着瓢泼大雨,一边走一边喊,可是雨实在太大了,风也太大,他的声音被风雨声压几乎不剩下什。
不知过多久,他爬上一块漆黑的大礁石,努力四下远眺,终于远远见一个小小的人影,那人站在汹涌的潮水里,怔然望着阴沉的大海。
宋然心中一松,他跳下那块大礁石,在冰冷的海水里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跑去:“小羽!小羽!”
哗啦啦的暴雨声中,那人似乎终于察觉什,陡然往这边望来,与此同时,宋然脚底忽然一空,整个人没入了冰冷的海水!原来前些年有不少挖沙船在这片海滩挖沙,留下很多危险的空洞,他正好一脚踏入了某个空洞!
宋然紧紧咬着牙,奋力往上游去,可是随着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遥远的记忆也席卷而来,爆炸、火光、海水……
他脑海里一片混沌,整个人渐渐往下沉去,他徒劳无力地挣扎着,可是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胸口憋闷得几乎爆炸,眼前也开始发黑……
不行,他不能这脆弱……
忽然,一股清新湿润的空气渡入了他的嘴里,宋然陡然睁大了眼睛,面前是一张熟悉无比的俊美面孔,有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眸子,原来不知道什时候,林飞羽已经游了过来,正一边给他渡气,一边拼命把他往海面托去。
宋然松了口气,而后忽然感觉到了什,他低头一,登时又气又急!
林飞羽的脚被一大丛海藻缠住了,而他似乎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地把宋然往海面推去!
宋然又是恼怒又是恐慌,只觉脑子阵阵剧痛,冰冷的海水,滚烫的火焰,爆炸热浪的灼烧感……这多年了,他的创伤后遗症其实一直没有完全好,巨大的恐慌感让他拼命想要逃离这个地方,逃离四面八方涌来的冰冷海水,他想要氧气,他想要活下去,他不想死在这里!
可是,可是……他不能这脆弱,他不能这轻易地被打败,他不能丢下林飞羽,哪怕对方是个该死的兔崽子!
宋然死死咬紧牙关,拼命控制着那种极度恐慌的感觉,渐渐地,渐渐地,那种恐慌感慢慢散去,剧痛混沌的脑海也恢复一片清明,他随手摸出防身的水果刀,拼命切割着林飞羽腿上的海藻……
不知过多久,海面一阵波动,宋然紧紧揪着林飞羽的衣襟,两人同时浮出了水面!
“呼,呼,呼……”宋然瘫倒在沙滩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林飞羽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过好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眼圈有些泛红,脸上全是交错纵横的水痕,不知道是泪水,是被雨水。
两人在倾盆暴雨中对视一会儿,忽然“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宋然狠狠给林飞羽一耳光!!
他厉声道:“林飞羽,你刚才把我托上去的时候,故意想寻死对不对?!”
林飞羽低垂着眸子,漆黑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不肯吭声。
宋然简直怒极反笑:“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要惦记着你吗?你他妈想得倒美!我告诉你,你死了之后,我住着林宅,拿着宋氏集团的股份,养着小黑小白,再养几个小白脸儿,天天吃喝玩乐……”
林飞羽忽然哑声打断了他:“哥哥,我……我不想做替身。”
宋然愣了愣。
林飞羽涩声道:“哥哥,我可能骗过你,可我骗不过自己。这些年以来,我在哥哥面前从来不说什,也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这样就够,这样就很幸福,可是……可是到了今天,哪怕那个人已经醒,我是不想做替身,只想做哥哥的唯一。”
宋然愣愣地望着对方,这两年多以来,林飞羽一直表现得幸福而满足,似乎完全相信自己在医院说的那些话,再加上唯一的知情者宋清霜去了非洲,宋然虽然也想解释清楚,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怕林飞羽不相信,反而起反效果,以一直拖到了今天。
可是,原来林飞羽根本不相信他在医院说的那些话,只是这小子心非常复杂,又擅长演戏,自己居然没有出来。
林飞羽嘴唇轻轻颤动着,忽然轻笑一声:“是不是很可笑?那个人已经醒,我连替身都做不成,居然还痴心妄想着,要做哥哥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