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少年不死，只是飞翔
“快跑！”海城大喊一声向后跑去。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海城的呼喊，底下的十数只大老鼠脊背一挺，四肢甩动，飞快地向厨台上冲来。
子约好奇地走到厨台边缘一望，脸色瞬时也变难看了，那些大老鼠就跟加了特技一样，攀住墙壁，唰唰唰的往上爬，似乎重力对它们来说根本不存在一样。
不敢怠慢，子约也跟着往后跑。
跑到后方，海城已经把所有人聚集起来了，正摆弄一只大海碗。
子约不明所以，这种情况下应该找有利地形抵抗吧，摆弄碗干什么？
海城却已经联同风影把碗倒扣过来，掀起一角，示意众人钻进去。
子约在钻进去之前看到的最后画面，就是十四五只大老鼠，似浪潮一样，向他们涌来。
随着海城和风影也钻进来，海碗被彻底放下，“叮”的一声海碗边缘与厨台瓷砖的敲击声，众人周围彻底陷入了黑暗。
海碗很大，但钻进九个人之后，里面也不由得有点挤。
子约旁边正是秦玉冰，紧贴少女凹凸的身体曲线，鼻中闻着若有若无的幽香，子约心神略微放松了点。
细思过整个事件后，子约越发佩服海城这些资深队员了，他刚才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寻找有利地形抵抗，但面对数量如此众多的敌人，他们没有机甲，只有几把刀和海城的一支枪，伤亡在所难免，减员一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现在——
那些大老鼠在外面嘶叫着，撞击着，但就是进不来，它们连众人的边都摸不着。
在微纪元，善用好身边的工具也是生存的不二法则。
子约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来，我们起来。”海城招呼众人，把双手顶在碗壁上，一下就把碗顶起来了。
柔和的光线从缝隙中漏了进来，给这个黑暗的空间带来一丝光亮。
子约双手高举站立，眼睛沿着底下的缝隙向外瞥去，只见数十条黑乎乎带爪的腿，几乎密密麻麻围了海碗一圈，还不断走动，那是恶心大老鼠们的腿。
“砰！”剧烈的撞击传来，众人不由得身形不稳，甚至还有人猝不及防下摔了一跤。
“慢慢来，往那边走。”海城指示的方向是厨房窗户的方向，到了窗边，逃离就方便多了。
众人顶着个大碗开始移动，因为周围环绕着巨鼠们，所以只能一步步挪动，而强烈的撞击更是一波接一波，让所有人苦不堪言。
期间一只大老鼠头钻进底下的缝隙还想把碗拱起来，被海城一枪爆头了，鲜血溅了周围人一身。
走了大概五分钟，子约旁边的秦玉冰突然脚下不稳，一个摇晃掉了下去。
因为方位判断错误的关系，子约他们正在厨台的不锈钢水槽边移动，玉冰正是一脚踩空，才掉了下去。
眼见玉冰往底下飞速掉落，子约毫不犹豫的伸出自己的右手，抓住玉冰的左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被玉冰下坠的冲力一带，他也跟着掉下去了。
水槽很脏，以前底下粘着的菜叶都腐烂了，变成一团团黑灰也似的东西，带着难闻的气味，糊了子约玉冰两人一脸。
但这还不是最倒霉的，倒霉的是，之前那围着海碗打转的鼠群，看到有两份“食物”从那个无处下嘴的“乌龟壳”里掉了出来，兴奋得吱吱直叫，向水槽里扑去。
“没事吧？”子约抱着玉冰打了一个滚后迅速起来，伸手拉向地上的玉冰。
“没事。”玉冰搭上子约的手起来了，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那是……！”玉冰指着子约身后，一向平静无波的脸此时也微微有点失色。
子约转身望去，只见十数只眼冒绿光的大老鼠向两人涌来。
子约握住背后的长刀，凝神以待，虽然眼神依然坚定，但他知道，他这次凶多吉少了。
跑在最前面的一只巨鼠冲到他跟前，他拔出背后的长刀，狠狠劈下，刀锋没有斩开巨鼠的脑壳，却遏制住了巨鼠的冲势。
但紧接着，另一只巨鼠从这只被长刀挡住的巨鼠背后窜了出来，一爪向子约胸口挥去。
眼看子约就要被锋利的爪尖划中，一个壮硕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
他宛若拯救世人的战神一般，手持一柄长刀，刀身雪亮，一把就劈翻了即将扑击到子约身上的巨鼠。
“龙若飞？”子约惊讶的看着龙若飞，想不到危急关头竟然是他救了他。
龙若飞看看子约，没有说话，蹲下身子，示意秦玉冰踩着他上去。
龙若飞身材高大，秦玉冰踩在他身上借力，很容易就爬出了水槽。
“轮到你了。”龙若飞看向子约。
子约看看龙若飞，再看看即将到来的鼠群的大部队，一咬牙，知道不能浪费时间，一个助跑，双脚重重一踏龙若飞肩头跃起，右手就够到了水槽的沿壁。
等爬上去之后，他转过身，向龙若飞伸出手。
这时鼠群已经很近了，龙若飞也没了一开始镇定的神情，变得惊慌起来。
他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刚才为了在心上人面前显露英雄气概才强装镇定，现在近距离看到十数双嗜血的眼睛，也不免害怕起来。
龙若飞向上爬去，但因为水槽壁实在太光滑，爬不了几步就掉了下来。
他一边爬一边回头看，额头冷汗流了下来。
“跳！跳！”子约在上面着急的喊道。
龙若飞终于知道爬是爬不上去了，他几步助跑，一脚踩在槽壁上，手臂尽力地向上伸展，手指……与子约的指尖轻擦而过。
“别放弃，再来一次！”子约叫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给他鼓励。
龙若飞又试了几次，有几次手指已经与子约的手指相碰了，但还是没有切实握到。
与此同时，巨鼠群离他也越来越近。
在最后时刻，龙若飞终于发挥出他的潜力，跳得比前几次都高了半个手掌，一把握住子约的右手。
子约往后退，想把龙若飞拉起来。
一只巨鼠跳起来，咬到了龙若飞的裤脚，顿时，子约的动作停滞了，他和巨鼠以龙若飞为媒介展开搏力。
巨鼠本来力量就不比子约弱，再加上龙若飞自身的体重，可以说是一边倒的战争。
子约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后背弓着，两只脚掌尽可能的贴在地面上增加摩擦力，重心落于后面，像拔河一样的姿势，但他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缓缓向前滑动。
突然，身后有什么人抱住了子约，子约转头看，只见海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海碗里出来了，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两只手搭在他腰上，用力向后拽，看来也是想为拉起龙若飞尽一把力。
而在海城身后，则是顺子风影等人，都是排成一串，后一个把手搭在前一个的腰上，两个女生在最后，用力向后拉。
“大家听好了，拔河也是有技巧的……”海城笑着大声道，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他没有丝毫焦躁的声音给了众人莫名的信心。
“我喊一、二、三！喊到三的时候，大家就一齐用最大的力量往后退，其余时间只要保持不被拉下去就行了。”
“好了，现在开始，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三！”
就这样，每次喊到三的时候，众人都会齐齐往后退一步，在有节奏的发力下，巨鼠失去了较劲的主动权，只能被牵着鼻子走，任由龙若飞一步步被拉出水槽。
很快龙若飞半个身子就出了水槽，因为龙若飞升得太高，巨鼠叼着龙若飞的裤脚悬在了半空中，这种新奇的体验让它很恐慌，四肢不断乱舞，终于不甘地松开了嘴边的食物，身体往下面的鼠群落去。
没有了巨鼠拖后腿，龙若飞猛地被拉了上来，由于用力过猛，子约以及身后的队伍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往后倒去，东倒西歪的。
众人从地上爬起，看看各自的狼狈相，都哈哈大笑起来。
“真狼狈呢。”
“是啊。”
在刚才的事件中，子约第一次体会到团队协作的重要性。
唔，怎么说呢，感觉身后站了一些人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眼看底下的大老鼠似乎有向上冲的趋势，早有准备的风影一把推倒身边的“金龙鱼油瓶”，顿时瓶里的食用油滚滚倒下，浇了底下的大老鼠一头一身。
一个火折子被丢了出去。
顿时一场大火燃了起来，老鼠们在里面哀嚎挣扎，却只能化为飞灰。
这地形实在太好，忍不住让人想火烤油老鼠，嚯嚯。
在一片轻松的笑声中，子约和龙若飞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子约先开口：“谢谢……”
龙若飞摆了摆手：“你不用感谢我什么，你知道的吧，我真正要救的是谁，只是顺便救了你而已。”
“即使这样也要谢谢。”子约认真的道。
“你们两个聊什么呢？”玉冰走了过来道，刚才的事让她对龙若飞的感观好了不少，此时看到龙若飞也是淡淡的微笑。
“没什么，只是庆幸自己能活下来而已。”子约笑着道。
龙若飞看到玉冰就嘴拙了，只是点头附和，刚才玉冰的微笑差点让他心脏慢了一拍，不由庆幸自己刚才的行动无比正确。
这下总该正眼看我了吧，以往没见她对哪个男人这样笑过啊，难道陈子约只是掩饰，她喜欢的其实是我？龙若飞“纤细敏感”的心肝扑通扑通跳哇，陷入了暗恋少年特有的遐思之中。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他/她喜欢我。
“是啊，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玉冰感叹道。
突然，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旁边的火海里冲了出来。
那是一只巨鼠，它身上还燃着熊熊烈火，但它眼神中却是充满着痛苦与疯狂，直向子约扑来。
事发突然，子约只能眼睁睁看着巨鼠的利爪挥击到自己身上，身体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本以为自己就要命死当场，没想到旁边传来一股大力，狠狠把他撞飞出去。
当子约起身后，看到的就是龙若飞浑身浴血站立的场景，手中长刀把巨鼠半个头颅劈开，自己的身体却也被鼠爪勾划出一个血洞，内脏等都漏了出来。
在关键时刻，竟然是龙若飞替他挨了巨鼠一爪！？
一旁的玉冰手捂着脸连连后退，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男生遇事镇定总是比女生快的，子约快步跑了过去，把龙若飞的身体放平，准备治疗他的伤势。
“你的动作怎么那么慢……咳咳……害我不得不救了你。”龙若飞一边口吐鲜血一边说，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大哥埋怨小弟不会办事，自己不得已帮他办了一样。
“刚才你傻愣的功夫，我可在脑海里思索了良久，一秒钟就闪过了上万个念头，一直在犹豫救不救你，最后想想还是救你吧，公平竞争嘛，没了你也就没意思了，你就是故事中的大反派啊，如果主角不搂着女主的腰一脸云淡风轻的出现在反派面前，那这故事也就没意义了，你说呢？”龙若飞笑着道，“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嘴中喷了出来。
龙若飞吐尽嘴中的鲜血，接着道：“所以你可不要以为我是在救你，我只是为了让你认清我们之间有多么巨大的差距罢了。”
“我知道。”子约从一旁拉过一只背包，取出医疗用具，开始处理龙若飞的伤势。
“你知道的吧，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若飞苦笑一声道，“但我想即使不成为朋友，我也应该有救你的责任，同是训练营出来的，怎么说也不能让你被一只大老鼠干掉啊。”
“所谓战友就是这样的存在，哪怕平时有再多的不和不睦，到了战场上，也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海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对子约叹口气道，“放弃吧，他不行了。”
龙若飞的整个腹部都开了一个大洞，肠子肾脏都露了出来，子约想用绷带止住他的鲜血，但却怎么也止不住。
在如今这种简陋的医疗条件下，这种伤势已经与死无异了。
听到海城的话，子约没有半点反应，他仍旧徒劳的把绷带用力按在若飞的伤口上，想止住他的鲜血。
若飞嘴中又涌出鲜血，他剧烈的咳嗽了一声：“说得对，别做无用功了，我想在最后的时候再和你们好好说几句。”
“你他娘的烦不烦！”一直到现在都冷静无比的子约突然暴喝出声，“叽叽歪歪，婆婆妈妈，要说等你伤好了再说！”
“呵呵。”看着暴怒的子约，若飞突然轻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从来都不会生气呢。”
“只是以前没遇到像你这么蠢的人！”子约愤愤道，“除了满是肌肉的身材还有什么，我估计你脑子里也都是肌肉吧，笨得要死，废话还这么多，这么笨……这么笨……”
子约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他从背包里拿出更多绷带按在若飞肚子上，血却还在不断渗出来，很快又把新的绷带染红。
若飞的眼神越过子约，看向那扇巨大的窗户。
“好想，好想再看一次天空啊。”若飞喃喃的道。
海城突然俯下身把若飞抬起，对子约道：“来，帮把手。”
子约看了看海城，又看了看若飞，终是松开了他按在若飞肚子上的手，和海城两人一起把若飞抬到窗台边。
经过这一番颠簸，若飞涌出的鲜血更多了，午后浓密的阳光照射进来，给若飞的鲜血都染上一层金色。
若飞看着蔚蓝的天空，意识逐渐模糊，一些旧时画面出现在他脑海。
…………
“妈妈，为什么阿伯他们不允许我去墙外面？”
“因为墙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啊，很多吃人的怪物。”
“可我还是好想去外面啊。”
“那去加入护卫队吧，护卫队可以去外面。”
“嗯，我会去的。”
…………
“喂喂，你们看那女孩子好漂亮啊，她是不是在看我？”
“好像是的呢，快点上啊，老大。”
“我……我……我不敢。”
…………
“靠，那男的是谁，怎么和她这么亲密？”
“好像是营里一个叫陈子约的。”
“妈蛋，他们在干什么，竟然用同一个杯子喝水！？不知廉耻！哇呀呀呀，我的眼睛坏掉了！”
…………
“喂，妈，不用给我做饭了吧，哪有护卫队员第一天执行任务带饭盒出去的。”
“瞎说，护卫队员也是人，一日三餐就不用吃了吗，老祖宗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可……可这饭盒的颜色也太鲜艳了吧。”
“鲜艳怕什么，这代表了妈妈对你浓浓的爱啊。”
“……妈你还能再要点脸不……”
…………
刚才还意识模糊的若飞突然清醒过来，手往旁边乱抓：“包！包！”
周围的人把他的包递过来，若飞的手在里面摸索出一个饭盒。
这饭盒颜色鲜艳，还用丝带在中间部分绕了几圈，打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若飞把饭盒递给子约，一边咳嗽一边道：“这是我妈为我做的，你们把它吃了吧。”
子约打开饭盒，里面的菜式很精美，看来若飞的母亲为了儿子的工作餐是用心在做的，就好像宏纪元儿子即将参加工作，母亲一般都会为他置办一身体面的衣服。
可能这衣服儿子并不喜欢，穿了两三次就丢掉了，但里面始终包含着一股特殊的韵味。
子约用附带的筷子夹了一大口菜，放入嘴中咀嚼，对若飞伸出大拇指：“真好吃。”
若飞笑了笑，饭盒在人群中传递，每个人都尝了一口，最后还剩一大半的饭盒被放在了若飞的头边。
“你们要代替我的份，活下去啊……”
若飞看着天空，似梦呓一般说了最后一句话，眼睛渐渐闭上。
子约恍惚之中，似乎看见有什么东西从若飞身上脱离，展开双翅，直飞天空。
在远处的天空，成V字形的大雁列阵飞过。
那莫名的东西也跟在了雁群后面，扇动翅膀，飞向未知的远方。
少年不死，只是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