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前——
“贤殿下为何断定太平军打算铲除……燕王殿下呢?”临近偏厅门堂口的时候,谢安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此时正值李茂麾下[五虎众]其余四人被李贤借故支开,而唯一留下的佑斗又被他的心腹亲信季竑纠缠住,因此,李贤倒也不藏着掖着,闻言轻笑说道,“谢大人以为,太平军比较我大周国力……孰强孰弱?”
这还用说?
谢安闻言挑了挑双眉,低声说道,“据本府所知,太平军自当年在金陵、芜湖一带惨败后,便韬光养晦、隐忍雌伏,在暗中积蓄力量,可要与我大周国力相比……”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显然不看好太平军。
“正是如此!”李贤见此微微一笑,正色说道,“倘若太平军正面与我大周交锋,必败无疑,然而此拨反贼却藏匿于暗中,一面啃食我大周根基,一面制造事端,动摇我大周安定,使得天下人心不稳,这才是小王顾虑之处……”
“贤殿下的意思是,太平军亦打算故技重施,在北疆制造混乱么?”谢安好奇问道。
话音刚落,便听李茂重哼一声,不屑说道,“倘若那帮反贼敢在本王北疆生事,来一个杀一个!”
李贤闻言淡淡一笑,回顾李茂说道,“有皇兄在,太平军反贼自然不敢做的太过于明显,这也正是那些反贼打算除掉皇兄的原因所在!——只因为坐镇北疆的皇兄乃我大周皇族,自然不会与反贼同流合污,如此一来,倘若太平军打算在北疆制造事端,就必须率先除掉皇兄!”
听闻此言,谢安暗自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前天子李暨虽然谈不上是一位优秀的父亲,可他生出来的一干儿子中却着实不简单,就拿眼前的皇四子燕王李茂来说,自从此人坐镇渔阳以来,大周一改之前在北疆的羸弱,非但屡屡抵挡住来自草原部落的侵扰,甚至还数次反攻草原,据谢安在兵部担任尚书的岳丈长孙靖所言,李茂在过去的数年里曾组织过六次远征,前后击溃、剿灭了草原上三个强大的部落,使得原本铁板一块的草原如今混乱地犹如百国乱战。
据记载于兵部的战报所写,李茂在对待草原上部落的手段很是铁血,颇有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王者霸气,除了像佑斗出身的月狼部落甘心成为北疆附庸以外,其余选择与北疆敌对的部落,皆被李茂前后用重兵剿灭,但凡是比车轮高的草原男子,哪怕是战败被俘后亦遭屠戳,这也使得原项王、今燕王的李茂在北疆以及草原上遍传凶名,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在北疆,李茂一句话要比冀京的圣旨有效地多。
这样一位强势的封疆王爷,倘若是外姓人,太平军多半会选择拉拢的手段,但遗憾的是,李茂乃大周李氏皇族,岂会与太平军同流合污?
想想也是,似李炜、李慎、李茂、李承、李贤,虽然此前一个个都死盯着皇帝的位置,甚至于有些时候不折手段,可他们却从未做过背弃大周的事,毕竟大周是他们的先祖所建立的国家,而众皇子们记事起第一堂课,便是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正因为如此,倘若太平军要在北疆制造混乱局势而转移大周朝廷的注意,便只能除掉李茂。
“原来如此……”想到这里,谢安也逐渐明白了李贤话中的意思。
“还有一点,”凝视着李茂与谢安半响,李贤压低声音说道,“这只是小王私下的猜测……皇兄这些年为巩固我大周边塞稳定,在草原制造了不少杀孽,眼下,草原人畏惧于皇兄的威名,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这份仇恨,又岂能轻易化解?而倘若皇兄一死……恐怕太平军反贼只需派一名说客,会能得草原人不顾一切向我大周复仇!——到时候,北有戎夷连同北疆生事,南有太平军伺机反叛,我大周即便国力强盛,恐怕亦要陷入首尾难顾的尴尬处境中……”
“哼!——草原岂还有余力反攻我大周?”李茂闻言撇了撇嘴,神色间说不出的傲气,然而他的眼神中却不由浮现出几分凝重。
“……因此,小王断定,此番皇兄前来冀京,身旁定有太平军[六神将]随同,看看是否能伺机铲除皇兄,并将这桩事嫁祸给我冀京……是故,只要我等替其营造出合适的时机,抛出香饵,便不怕那条大鱼不咬钩!”
望着李贤信誓旦旦的模样,李茂与谢安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
……
啊,在一个时辰前,谢安很是佩服李贤,单凭手头现有的讯息,便将太平军的意图推断出七七八八,让他不禁心生几分庆幸:有一个聪明绝顶智者站在自己一方,这是多么的幸运。
然而如今,眼瞅着那柄明晃晃的宝剑即将斩落于自己脑门,谢安在心中忍不住想骂娘,因为事态的发展,与李贤所描述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屁啊!
摆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说什么李茂才是六神将要杀的人,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会儿会有一柄剑悬在我谢安的脑门上?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什么才高八斗、智比天人的[八贤王],忒不靠谱了!
谢安在心中大骂。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最初被狠狠吓了一跳,然而待谢安一转念,他倒也安定下来了,毕竟他身边可有两位一等一的女中豪杰保护着,岂会叫那柄宝剑的主人得手?
果不其然,还没等那柄寒芒四射的宝剑落到谢安头上,便听一声娇斥,紧接着,待一声闷声过后,当谢安再抬起头来时,他便看到那乐续已被梁丘舞打落手中宝剑,继而一把拎住衣襟,右手狠狠一拳打在乐续的胸口,硬是打地乐续口吐鲜血,身形摇摇欲坠。
“噗……”那乐续显然没有料到梁丘舞竟然不曾被掺有蒙汗药的酒水迷倒,一时不查,被梁丘舞一拳打个正着,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站不起来身来。
“为何你……”乐续吃惊地望着梁丘舞,他正想问梁丘舞为何没有被迷倒,却发现谢安亦抬起头来,紧接着,李茂、李贤、季竑、长孙湘雨以及金铃儿亦相继抬起头来,神色不一地打量着他。
“你、你们……”乐续一脸震惊。
望着他目瞪口呆的模样,谢安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是不是想问,我等为何没有被掺有蒙汗药的酒水迷倒,是么?——很简单!”说着,谢安抬起了左手的袖子,只见其袖口上,湿了大片。
很显然,谢安方才在喝酒的过程后,借着礼数之便,将掺着蒙汗药的酒水都倒在了袖子处。
见此,乐续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在呆呆望着谢安半响后,惊疑说道,“你……你早知我在酒水中下了药?”说到这里,他转头望向李贤与季竑二人,似乎是在诧异他二人为何也没中招,毕竟他方才可一直关注着谢安,也没发现谢安有提醒李贤、季竑二人的迹象。
望着乐续惊疑不定的模样,谢安微微一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长孙湘雨,后者似乎是注意到了夫婿的目光,以扇掩唇,咯咯一笑。
原来,正当方才谢安为了如何通知李贤、李茂等人而犯难时,长孙湘雨却凑了过来。
“这有何难?看奴家的……”朝着夫婿谢安抛了个媚眼,长孙湘雨端起酒盏,对李茂与李贤咯咯笑道,“此番两位殿下来府上赴宴,妾身还不曾向两位殿下敬酒,真是失礼……对了,说起来,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呀,奴家记得,上一回与两位殿下一道吃酒,那是在九年前吧?”
不知为何,明明是叙旧的话,然而李茂与李贤听到后却露出了一个极为诡异的表情,愣愣地望着长孙湘雨出神,继而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手中的酒盏。
“请!”长孙湘雨微笑着说道。
在谢安疑惑的目光下,李茂与李贤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举起酒杯,用袖子遮住杯盏,一仰头,将杯中的酒水饮下。
嗯,看着是饮下了,但是实际上呢,无论是李茂与李贤,都像谢安那样,偷偷将酒水倒在了袖子里。
这不,当李贤抬起左手,向乐续展示他湿润了大半的袖子时,乐续脸上面色顿时变得一片灰白。
这么说,殿下也……
好似是想到了什么,乐续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望向李茂,却愕然瞧见,李茂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身后,左手一把捏住他的喉咙,将他整个提了起来。
“乐续……真没想到,竟然会是你!”虎目瞪大死死盯着乐续,李茂脸上泛起阵阵涨红之色,额角频频跳动的青筋,足以证明此刻燕王殿下发现自己遭到部下背叛后那是何等的愤怒。
“殿……殿下……”被掐住咽喉的乐续嘴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他不叫倒是还好,他这一叫,李茂眼中凶芒更甚,右手一拳打在乐续的胸口,硬是将乐续这位重达近两百斤的壮汉打地倒飞数丈,狠狠砸在墙壁上,撞毁了墙壁一旁所竖着的那只一人高的陶瓷花瓶。
嘶……
谢安心痛地倒抽一口凉气,毕竟那只一个高的陶瓷花瓶那可是两只一套,虽说谈不上价值连城,但至少也值个上千两银子,如今倒好,其中一只被李茂打碎,单剩下另外一只还有个屁用!
“殿……殿下……”乐续口中连连吐血,在一堆陶瓷碎片中挣扎着难以起身,望向李茂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与疑惑,只可惜他的身形被李茂挡着,以至于李贤、长孙湘雨、谢安三人皆不曾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连说了两句,李茂依然不放过乐续,走上前抓着他的脑袋将其拎了起来,继而狠狠朝墙壁一撞,只撞地乐续脑门鲜血直流。
“皇兄,住手!”李贤见此连忙喊停,毕竟他还打算留着乐续这个太平军六神将问些话。
听闻李贤阻拦,李茂这才罢手,站在原地长长吐了口气,依旧是满脸愠怒之色。
而此时,季竑已到厅外打了盆冷水回来,逐一泼在北疆五虎其余四人脸上。
但见张齐、曹达、佑斗、伍衡等四人悠悠转醒,疑惑地望了一眼四周,似乎在纳闷自己何时醉倒不省人事。
忽然,曹达注意到了倒在墙边满身鲜血的乐续,震惊问道,“殿……殿下,这……”
听闻曹达问话,李茂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气,咬牙骂道,“此人是混迹在我北疆内的[六神将],藏匿于本王身边,为的便是伺机暗杀本王!——此番本王与老八、谢大人联合演出这番戏,为的就是将此贼揪出来!”
“竟有此事?”
“竟然敢谋图殿下?”张齐等人面色大变,望向乐续时原本疑惑的眼神中露出几分愤恨。
“真是没想到啊,”望着乐续叹息般摇了摇头,伍衡喃喃说道,“想不到我北疆五虎中,竟混有太平军[六神将]……殿下,此贼如何处置?”
李茂闻言望了一眼近乎昏迷不醒的乐续,沉声说道,“暂且留其一条狗命,本王还要问他一些有关于太平军的事!——张齐,将其拿下!”
“是!”张齐抱拳领命,走上前去将乐续的双手反制在背后,继而整个将其拖了起来。
注视着乐续重哼一声,李茂转过身去,朝着李贤抱了抱拳,罕见地用诚恳的语气说道,“此番若不是皇弟巧妙设计,愚兄怕是还被此贼蒙在鼓里!”
让性格向来不可一世的李茂说出这番话那可了不得,李贤连忙拱手谦逊说道,“皇兄言重了,以皇兄的雄才大略,亦不难揪出此贼,皇弟不敢居功……”话是这么说,可他脸上不由亦浮现出几分自得之色。
望着李贤那一副自得之色,谢安撇了撇嘴,暗自嘀咕。
什么不敢居功,这事和你所描述的根本不一样好吧?!
你说那六神将的目标是除掉李茂,那关我屁事?为什么那厮会找上我?我长地那点像李茂了?
咦?
好像有不对啊……
那乐续为何要杀我?
莫非是打算杀了我,然后借着六神将的名义逃遁,将罪名栽在李茂头上?好叫冀京朝廷指责李茂纵容部下行凶,暗杀当朝一品大员之罪?
虽说如此倒也能挑起李茂与朝廷的矛盾,可如果是为了这样的话,杀掉李茂不是更好么?
明明李贤那个不靠谱的家伙已为他营造了如此巧妙的作案机会,只要那乐续在这里杀了李茂,哪怕自己浑身张满嘴也说不清啊,为什么,为什么那家伙要杀我呢?这岂不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么?
莫非……
此人只是见自己夺了他所效忠的燕王李茂所爱,因此怀恨在心,欲杀自己……
换句话说,此人并非六神将!
想到这里,谢安心中咯噔一下,毕竟李茂方才已将他与李贤、谢安三人合谋一事说破,如果除佑斗、乐续以外其余北疆五虎中当真有太平军六神将潜伏,那就意味着已打草惊蛇,日后再想将那人揪出来,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怎么办?
眼瞅着李茂等人准备押着乐续告辞回去,谢安心中大为着急,因为他很清楚,那乐续这会儿开不了口,回去之后,亦开不了口,不难猜测,乐续会被北疆五虎中真正的六神将杀人灭口,好叫他坐实[六神将]的名头,如此一来,那个真正的六神将便能消除嫌疑。
换而言之,倘若不能在眼下揪出此人,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可是,究竟是何人呢?
是武艺远在文钦之上的张齐?
还是前几日不敌于费国的曹达?
还是至今不显山不露水的伍衡?
谢安暗自思忖着,忽然,他听到不远处佑斗一脸疑惑地询问身旁的曹达。
“喂,曹达……殿下与贤殿下一口一个太平军,这太平军是干嘛的?”
“我哪知道!”曹达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不该问的就别问,别看到殿下正在气头上么?”
在佑斗恍然大悟暗自点头之余,谢安面色大变,在听到佑斗与曹达二人的小声对话后,他终于意识到,他方才所感觉到的、那种隐约有点不对劲的感觉究竟来自何处。
方才,屋内有人说了一句极其不合常理的话。
惯性思维啊……
险些被惯性思维给蒙骗了……
不过,好在对方也犯了相同的疏忽!
好似想通了什么,谢安忽然笑了起来,手指着乐续方向对李茂与李贤说道,“两位殿下,抓错人了,乐续将军并非是太平军[六神将],真正的六神将,乃是这位!”说到这里,他抬起右手,指向李茂身后五虎众的伍衡。
“什么?”李茂与李贤面色微变,下意识地望向伍衡,比起李贤,李茂的表情更加精彩,毕竟,倘若乐续并非六神将,那就意味着他方才打错人了。
“末将与谢大人无冤无仇,谢大人何以要污蔑末将?”见屋内众人的目光望向自己,伍衡满脸惶恐说道。
“污蔑么?”谢安轻笑一声,目视着伍衡,撇嘴轻笑说道,“方才燕王殿下指着乐续将军怒斥时,只说是[六神将],而伍衡将军却加上了[太平军]三个字……伍衡将军,你且告诉本府,你为何会知晓,[六神]将便是太平军的人?”
“六神将不就是太平军的人么?”伍衡眼中露出几分疑惑。
“是么?”谢安轻笑一声,询问佑斗、张齐、曹达三人道,“三位将军可知晓?”
三人对视一眼,相继摇头。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伍衡表情微微一变,在深深望了一眼谢安后,嘴角缓缓扬起几分淡笑。
“呵!——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啊!”
ps:呼,感冒了,感觉好难受——最近正是换季时节,大家伙出来进去多穿点,免得受那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