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贾宝玉淡定地说,惊得孟固目瞪口呆,没来得及掩耳朵,继续听他瞎掰,“这么多东西,不带就罢了,带了也得用罢?就算没带,还不兴我现找着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儿?”孟固差点以为贾宝玉傻了。
贾宝玉快要憋疯了,等待战果的压力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即使硬扛了,最后心理压力也不是一点两点的大。这回战争他已经分析过了,必胜的,他是来镀金的,所以他想尽办法说服皇帝过来了。然而,前途是光明的,这阵子的经历委实曲折,他才发现,如果结果是好的,中间发生了一点儿不好的事情,固然可以被掩盖,但要是这不好的事情牵扯到自己,估计自己也要被坑了。总而言之,初上战场的新丁,忧郁了。
孟固坐着听贾宝玉念叨了半天‘在任何条件下都要让自己过得舒服的言论’(无限循环式播放),直到前线战报——大捷,哗变士卒聚起来的队伍被张炯给阴了一把,如今部分被灭,余部逃窜,斩首千余级,活捉了三千余人。
这真是个好消息,孟固终于想起来问:“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儿?”贾宝玉翻翻白眼,复述了一下张炯的布置:“哗变的士卒在当地没人缘儿,补给跟不上……”孟固双手一拍:“跟冬天在雪地里逮麻雀似的?”贾宝玉没这么干过,但是穿越前的石磊同学在学过鲁迅先生的小说节选之后曾经试图模仿过,倒也听得懂,一点头:“差不多。对了,咱们该去道喜了,回来我写表上奏,跟张大人一块儿送过去,晚间……我有话要跟你说。”
真不容易,都多久了,才有这么个大大的好消息?满营都沸腾了。张炯很大方,自己吃肉,亲信啃骨头,余下的小兵也可以喝口汤。衡量了一下,张炯的捷报里根本没要求把战斗减员的名额给补齐,他老人家根本没报这档子事儿——打完了要抚恤金的时候再说,战争期间的这个空额,他吃定了!打完了仗,作为对皇帝慷慨的回报,他会把手头究竟有多少人,没有水份地上报的。
晚间,孟固如约而来。都是熟人,贾宝玉完全没负担,把被遣返人员的恶形恶状说了一回,又问他们回去之后有无什么流言。孟固笑道:“就算原本有,这会子也没了。这会子捷报一传过去,这些人怕再无起复之日了。”除非他们家有个突然封了皇后的闺女,或者此人突然开窍。孟固觉得,他们很可能的下场是,在下一个恭王亲审的案子里全家被牵连。
贾宝玉目前关心的另一件事就是他舅舅被秋后算账的结果有多惨,孟固想了想道:“旁的我不知道,只是……王大人送过去的加急文书,圣上似不大放在心上。倒是你的折子,圣上看得还仔细些。”王子腾给皇帝丢脸了,皇帝目前当然不爱信他,不过……如果以后好好改造好好表现,大概顶多降职罢官还不至于被抄家,对贾宝玉来说,这就够了。
孟固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儿了,”歪头看了一下贾宝玉,“我说,你这么着可不成啊,好歹也得冒个头。咱们好,我才说的,眼看你舅舅这回是不成了,先头那一位来的又死了,张炯又是那样一个人,先头弄了那么大动静,这仗打赢了,圣上得树个榜样,圣上脸上也好看也好对群臣说道说道。看来看去就是你了,你倒是振作点儿啊! ”贾宝玉一个哆嗦:“你看我是那块料么?不说这个了,殿下近来如何?”树型典?营里人多着呢!
“你还知道问呐!”孟固说着,扔过来一封信。贾宝玉认得封皮上的印章,那是自己亲手刻的。
孟固还在嘱咐:“消息不通,不敢私递信件入军营,这回,我这也是夹带的,你好歹小心着点儿。后儿我启程回京的时候,再来拿回信。”
信颇厚,足足有十几页,打头几页写着京中情势尚可,勿忧,同时嘱咐:“营中诸事你自有分寸,只是令舅之事不可强求,或风光不如前,总无性命之忧,不可强求冒进反招祸患。”贾宝玉看着不由失笑,这人总是这样操心。后面几页纸上的墨迹看着却比前面的旧,从生活的点滴写起,梅花开了、庄子上缴了年货来了……次后附了一页笔迹不同的信纸,是贾珠的,写着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贾宝玉提笔写回信:“近来寒暑不常,希自珍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絮絮叨叨把近来的生活轨迹都报告了一遍,以此表明自己一切都好,也没有傻乎乎地想提刀上阵当英雄,颇“有自知之明,我至此,为使胜。设需上阵,责无旁贷,需静坐,亦无怨尤。”总而言之,为了这个最终目标,做什么都行,不在乎出不出风头,只要把事情做好就行。末了说,因为前阵子的家书事件,自己就不写回信给家里了,让徒忻代为说一声便罢。
吐了一口气,抓起个鸡蛋大小的木头坠子一道封了进去,闲得发慌,贾宝玉终于学会了雕东西,当然只是雕些简单的造型,这是一只小羊,造型有点q,意思也吉祥。其实照他的意思是想雕个羊驼的,但是鉴于这个神兽目前没人认识,又有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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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固带着捷报、俘虏一起上路,回去自然也少不了受赏,皇帝很高兴,年前收到了好消息,也不吝封赏。
贾宝玉曾经问过张炯:“张大人可想更进一步?”张炯大笑:“你考进翰林,我可没有,怎么进?只要翌日不要有人计较我今天得了好处就好,这机会也是旁人给的,要是他们有能耐又清廉,可没我什么事儿了。”贾宝玉道:“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难。”说完两人都笑了。
贾宝玉回去给皇帝的密折里就写明了这一点,这个人有用——“为惜其才,不可使久废,然为惜其才,亦不可使其有机会更贪而自毁。”简单地说,就像钟点工一样,不过这个钟点工收费有点儿贵而已。皇帝深以为然。下来给前线的封赏里并无特别之处,只是泛泛地赏赐了羊酒,将领各一领新衣,贾宝玉也得了一身儿,皇帝欣赏贾宝玉识人的眼光,但是张炯的人品是众所周知的,不能明诏表扬贾宝玉有识人之能,只好在心里记上一笔,至于王子腾更是像碗里的沙子也没有表扬的兴趣。不过,户部这回拨的军费么……就算是贾宝玉是不懂行的人也知道,这是一笔巨款,至少超出了常规一成。一场战争的一成费用,贾宝玉默,这个钟点工收费真是够贵的。
张炯爱财,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算是默契,或者说是潜规则了。有规则就好办事,你爱钱没人品,我花钱消灾,但是官就不给升了,当然,我也不会计较你贪污的事儿,毕竟用得着你,用完就宰会寒了臣下的心。我爱财也不想权利太大,我怕到时候一个把持不住,最后给当成肥羊宰了。彼此心知肚明,却是面对面的时候都不能说的协议就这样达成了。
把东西分一分,也到了过年的时节了,京中又来了赏赐的年礼,这回人人有份儿,最让人意料不到的居然是……薛蟠趁机资助军需?贾宝玉绝对震憾了,这位表哥可真是够上进的了!薛蟠还没精明到这个地步,他只是觉得亲舅舅身陷险境而自己没办法帮忙,就算他想花钱买人帮忙,都找不着门路,表弟又扎了过去。一想同为外甥,自己至少也要做点什么吧?当年打死人的时候,这两家亲戚可都出了力的,前后花了两千银子,打听到前线好像是缺冬衣,薛蟠大惊,这还了得,冻坏了亲戚怎么办?他想捐些,幸而薛姨妈见他忙,问了一句,他还吱唔着,被宝钗看出端倪,问明了之后对他说:“哥又糊涂了,这事儿自有朝廷操心,咱们如今是商家,有这心是好的,哪能自己出头得这样的名声呢?不如,哥走走亲家那里的门路,从内务府里递个话进去,再找几家相熟的商议着一道做这事儿,也不显眼。”
薛蟠一拍头,回去找了岳父家,岳父听了笑道:“我没选错女婿。”由他从中斡旋,补了薛蟠、宝钗见识不足之处,又在皇帝那里小心卖了个好儿。事便成行,薛蟠托老伙计约了几家有来往的商行,一道做这件事情。因有内务府斡旋,倒没招厌,反得了五万盐引的变相赏赐。薛蟠觉得,也许重领帑银行商的目标并不是那么难实现的。这个年,薛家过得格外舒心。
贾宝玉这里就不那么美妙了,新年了,头一回在外头过年。虽然孟固说贾宝玉住的地方不错,但是跟家里比起来,真是差远了。衣食住行皆不如意,澡也不能随意洗,饭也不能随便吃,军中厨子的手艺……即使是小锅饭,吃起来也就是混个饱,绝称不上享受。没有烟火,没有说话的人,有个舅舅,还是个担忧前途的,真是凄凉。
正凄凉间,张炯一抹嘴巴:“吃饱了没?吃饱了抄家伙! ”
“!?”众人不解。
张炯狞笑道:“咱们过年,他们也过年,抄他们老窝去!打赢了回来吃肉喝酒记功! ”
怪不得上头发下酒来您都到现在没让大家喝,原来是存了这个心呐!
贾宝玉只得在后面跟上一句:“我等大家回来,如实为诸位向皇上报功请赏。”
张炯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今天抢的东西,全归自己。”
嗷呜!
全营沸腾了。
贾宝玉:……
这一仗理所当然地打赢了,据回来的人说,敌方喝得醉醺醺的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被官军一阵乱剁。这回面对的是乱民,穷苦人,可怜得很,一年快乐的日子没几天,过年就算一个,因为能吃顿好的。起事后延续了这个传统,又没有多少军事纪律和常识,被抄了。亏得张炯说了一句,抢的东西归自己,官军们光顾着抢东西了,杀得人比较少……但是,都说了是穷人了,你们能抢到个啥?只能说,张炯这家伙,真是太阴险了。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明明是被逼得活不下去才想挣命的,还是把命填下去了。
贾宝玉犹豫着问张炯:“经此两役,震慑全州了么?能出安民告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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