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惜正在“口没遮拦”的说晴雯之事, 却听得外头一声咳嗽, 竟是花自芳来到,袭人娘听来了贵客,不敢怠慢, 急忙转身将门打开,就出到外面厅中, 一抬头,却见厅内当中站着一人, 委实的一派月白风清的儒雅气度。
花惜也正跟着袭人娘探头出来, 一看那人,顿时大惊!几乎疑心自己眼花,来不及多想就抬手揉了揉眼睛, 却见还是那人无疑, 稳稳地站在他家的厅中。
花惜一见他,心头忽地咚咚咚急速而跳, 就想:“糟糕了, 方才我太激动了,也没想到这时侯竟会来人,就张狂了些,声音貌似很大,会不会给他听去呀。”略忐忑地低着头打量了一下对方面色, 却见他面色平淡,毫无感情起伏之态……
花惜略松了口气,心中又想:“若不是这人太腹黑所以不动声色, 就是他没听到……嗯,林姑娘都那么大了,他年纪也该不小了,耳朵背也是有的,嘻嘻,应该是没听到。”
花惜便自己心怀侥幸,在一边碎碎念着。而面前这来花家的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林如海了。
袭人娘见是个气度非凡的大人,又听花自芳说是贵人,便急忙行礼,恭敬谨慎着说道:“不知道大人驾临,有失远迎了,还请恕罪。”
林如海和蔼说道:“无事,请不必惊慌,我也只是顺路而过,进来看看罢了。……因先前同户部同僚说起来,说令郎办事好手段,又利落,又稳妥,比其他之人经手的都好,因此就顺便来见一见了。”
袭人娘惶恐不已,又说道:“大人这样的深恩厚意,实在让民妇惶恐,我们家里地方小,也没有多少人伺候,真真怠慢大人了。”赶紧回头就叫花惜,说道:“女儿,快去给大人倒茶。”花惜无奈答应一声,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得林如海说道:“且慢。”
花惜一怔,便停了脚,回头看林如海,却见林如海望着自己,慢慢地问说道:“你不是荣国府的袭人么……”花惜咳嗽一声,低着头说道:“大人,正是我……不过,如今我回家后,已经改了名字了,不叫袭人了。”
林如海呵呵便笑,说道:“果然是你,未曾想到花自芳竟是你的哥哥呀,方才我看着还以为只是眼熟,一时还不敢认呢,没想到竟然真个儿是你,嗯——你却改了何名字?”
花惜见他笑得天衣无缝,也不知他是真的才知道自己是花自芳的妹妹呢……还是装出来的,然而场面上的事又能如何,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花惜……是‘怜香惜玉’,啊不不,……咳咳,是‘惜取眼前人’,啊不是,咳咳咳咳,总之是珍惜的惜……”
本来是好端端一句自我介绍的话,居然会有这么难,说的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花惜说完之后,喉咙都要被咳破了,自我感觉很是羞愧。
花惜心头懊恼想道:“唉,原来还真是心理素质不过硬呀,每次见到他都会吃瘪出糗,这感觉实在叫人不爽的很。”
林如海却不以为忤,仍旧笑微微地,稳稳地说道:“原来是惜花之人的惜,极好极好。”
什么……惜花之人?花惜怔了怔,心想这难道是个巧合……他随口说说的么?一抬头正对上他一双细长神飞的双眸,这片刻,不知为何,花惜感觉自己那脸腾地就红了。
花惜急忙低头,如蚊子哼哼一般说道:“我去给大人倒茶。”只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声还带着颤抖呢!
也不等林如海说什么,花惜赶紧后退几步,才迅速转身便出了厅。
一时还不敢就走,就靠在厅门外头偷听,只听得里面袭人娘问道:“大人认识我家女儿?”林如海说道:“何止认识……嗯,前些天刚见过。”袭人娘精神一振,惊奇问道:“大人在哪里见过?”林如海说道:“正是在荣国府……”
那声音儒雅斯文,花惜却听得惊心动魄,一时口干舌燥听不下去,急急地到后面泡茶去。
花惜烧好了水,便去找茶叶,路经过晴雯的房,却见她低着头,似在望着一物呆呆出神。花惜本已经走了过去,见状却又倒退回来。
花惜站在门口上等了片刻,本来以为晴雯会发觉自己,不料晴雯竟没动静,花惜好奇,就蹑手蹑脚进去,想要吓她一跳,岂料走到晴雯身边,却见她手中握着一物。
花惜一怔,皱眉看着晴雯手中之物,此刻,身前晴雯望着那物,慢慢地竟叹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定是跟她厮混久了,故而也学得没规矩……这等羞耻的事,怎么好想!真真羞死人了……”
花惜偷听了这句,心头大惊,又看晴雯手中的,那竟是一双男子的袜子,十分宽大,显然不是女式的,花惜忍不住,就失声问说道:“你这蹄子是想谁了呢?”
晴雯没料想身后竟有人进来,吓了一跳,大叫一声,手足无措之下,竟把袜子扔了。
花惜动作迅速,赶紧将袜子抢过来,左看右看,狐疑不定,问道:“你老实跟我说,这是给谁的呢?”就逼问晴雯。
晴雯脸红非常,却不言语,只急着说道:“你别嚷嚷,快还给我……这是我……我……我给我自家哥哥做的。”
花惜哼了声,就说道:“方才你说的那几句话,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好个有体统的女孩儿,平日里怎么训斥我的?竟然说出那些来了……你要不跟我老实说明白了,我可不依,小心我就把那些说出来,看你的脸往哪里搁。”
晴雯听她这样说,脸上更红,竟有些掌不住了,又羞又怕,捂着脸便哭道:“是我自己做错了,平白给你拿了错,你要说怎地就怎地,横竖闹大了,管他有脸没脸的,我一根绳子吊死了去就是了!”
花惜见晴雯动了真,吓了一跳,她本是想诈唬诈唬她说出实话罢了,见搞砸了,便赶紧地将袜子扔了,过去就劝她,软声细语地说道:“你怎么就这样当了真?我的脾气你竟不明白?不过是闹着玩儿罢了,别说你这还没事呢,就算是有事又怎么了?我不过是因你瞒着我,想诈唬你说真话给我就是了,快别哭了,叫妈看到,又说我欺负你,该打我了,好妹妹,是我错了还不成么?你要恼了,就打我几下,我绝不还手。”
晴雯正哭着,听她这样一顿劝,才慢慢停了,扭头来,满脸泪痕,问道:“你说真的?不是……不是笑话我么?”
花惜义正词严说道:“谁敢笑话你,我去撕了她的嘴,打她没脸!”
晴雯还带着泪,闻言却笑起来,又说道:“明明是你做的,你竟又充好人了!”
花惜就拿了帕子,给晴雯擦泪,才细细地问道:“到底是怎样,你快说……难道你真个心里有人了?我竟不知道的……你平日也不出门的,怎么就……”
晴雯见状,就更羞红了脸,说道:“快别说了,我真个没脸了!”
花惜见她如此,眼珠一转,便不问,只说道:“你不说倒也罢了,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要跟你说的。……方才我回来,妈紧张兮兮的拉了我去,说是有媒人来。”
晴雯笑道:“又要给你说媒了么?”
花惜说道:“却不是给我……”
晴雯一怔,有些忐忑,说道:“是给……花大哥的么?”
花惜本是要说她,见晴雯如此模样,心头不由一动,好似灵光闪烁,想道:“晕……我真该死,难道晴雯她心中想的那个竟然是花自芳么?我怎么竟然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原来在花惜心目之中,晴雯是个极聪明机灵的,且又天生好相貌,应该有个良配才是,因此那个财主虽然有钱有势,但她还是不答应,务必要找个跟晴雯对的上的人才是,不可委屈了她。
且她又是“当局者”,都也没想到花自芳,而且花自芳如今只是刚发迹……花惜私心里还怕晴雯看不上他,反而委屈了晴雯,因此一直就没往这上头细想。
花惜心头一动瞬间,就说道:“实话给你说了罢,也不是哥哥,却是给你说的。”晴雯一听,面色大变,问道:“什么?!”花惜见她满面惊诧,心头越发有数,就说道:“据说那人有钱有势,妈心里很是满意呢,就叫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晴雯皱着眉,缓缓地摇了摇头。花惜盯着她,说道:“你可愿意?听闻对方是百里挑一的人家……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
晴雯咬了咬唇,目光一转,却看向花惜放在桌上的那对袜子上去,看了会儿,仍旧轻轻摇了摇头。
花惜一笑,问道:“既然如此,我就去跟妈说回绝人家了,没了大财主,你可别后悔。”晴雯就低着头不言语,却仍摇头。
花惜得意洋洋地出来,心中想道:“八成晴雯是喜欢花自芳了,唉,原来我竟是白操心了一场,缘分还是缘分呢……回头只要跟花自芳再问一问,就结了,正好两个都配出去了。”
她嘿嘿笑了笑,忽地想起自己还要泡茶,赶紧地就跑到房内去,飞快取了茶叶,才回来将茶泡好了。
花惜拎着茶壶进厅内的时候,正听得林如海在笑,花惜一抬头,望见那人笑如春风的样子,一时呆了呆。
林如海见她进来了,便停了笑,缓缓地只是看着她。
花惜到了桌边上,不敢胡乱到处看,只低着头,便给林如海倒茶,一边心想:“咦,这人真是好多面,原本那样威严的样,居然能笑的如此‘和煦’。只是不知道他来做什么,虽然是说跟户部的人说话才知道花自芳的,然而他一个三品大官,没理由巴巴地跑到个下层小官儿……甚至称不上官儿的家里来呀,难道是冲着我来的?”
她这样一想,心头就跳了跳,心一慌张手上就也跟着一晃,这片刻,壶内滚烫的水便晃了出来,花惜“呀”地叫了一声,生怕溅到林如海身上,就赶紧地伸手去挡着那满溢的茶杯,眼见那滚烫的水要蔓到她手上了,旁边林如海伸出手来,及时将她的手握住,向上一抬。
花惜只觉得握着自己的那手温润和暖,不由地心头大震,一抬头,正看到林如海微蹙着眉,那如星般的双眸,正望着她。
这还是花惜第一次如今近距离的“亲密接触”这林如海林大人,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盯着彼此,花惜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一声,格外的响,也不知林如海会不会也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