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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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方才,方仲已然看清楚阴风中的人竟然是自己双亲,累日的思念在这一刻喷涌而出。方仲泪水涟涟,痛哭出声。

武连风愕然道:“那冤魂是你父母?好极,稍后你便能见到他们了。”把剑举起,刚要落下,突觉脚下一紧,森然阴风又起,从地下忽地伸出四只惨白的手来,分别抓住武连风双脚。“哎呀!”武连风惊得毛发耸立,急拿剑一扫,人手又消。武连风惊疑不定,四处一看,又无异样,正要走开,左侧风声又起,两道人影又来!如是几番,只要武连风稍一抵抗,人影就无,可偏偏就是阴魂不散的缠着他不放。武连风几欲发狂。

恭连志对此也是束手无策,想到太乙教的道人与茅山同源,均善于画符捉鬼,忙问道:“各位道长可知这是什么鬼?为何驱之不尽。”

几个太乙教的道人面露惧色的道:“这、这……似乎是鬼噬之象!”

“什么鬼噬之象?”

道人道:“鬼噬之象是下浮屠鬼道法之一,乃是厉鬼受生前怨念所使,吞噬旁人精血神气的鬼象,吞噬越多越是厉害,十分难缠。”

“哦,下浮屠鬼道法?有无解法?”

“解法是有,一个便是以力灭了阴魂,散其魂魄,威胁自消,但是武爷几次三番已经散了其形,不知为何魂魄不散?二个方法,便是让其噬命,只要让他害了旁人性命,怨念一解,便不会追着武爷不放了。”这道人也有些广闻博记的真才实学,把鬼噬之象解说了一遍。

恭连志道:“不错不错,道长既知其详,还麻烦你解救我师兄一番。”一把揪住道人的前襟。

道人惊道:“小道也是妄加揣测之词,没本事解救。”

恭连志道:“谁说你没本事解救,如你所言是实,只需让这两个阴魂噬了命去,自然解了我师兄之危。”道人惊的面无人色,急忙挣扎。

恭连志举起道人,冲师兄武连风叫道:“师兄,这是鬼噬之象,必要有人噬了命去方才解得,我抛个道人给你,拿他垫背。”呼的一声,把道人丢出。

武连风听了师弟之言大喜,见道人抛来,急忙窜到道人身后。蓬!道人摔得尘土飞扬。那道人心系性命,不管身上疼痛,爬起身来就要逃走,武连风如何肯舍,见左右阴风刮起,阴魂又到,索性一剑把道人右脚砍断,自己却跃过倒地的道人,瘸脚向师弟跑去。

道人哀呼不止,正要挣扎,阴风迷漫,瞬间罩住了那道人,隐隐约约中两条身影浮现,分左右抓住道人,猛地一沉,附在身上,缕缕精血如抽丝拨茧一般从道人体内吸噬到二人的身影之中,道人啊啊啊的发出凄厉惨呼,初时尖啸,次后渐渐微弱,不一会便渐不可闻,直至声音寂灭。

阴风散去,一具毫无生气的干尸呈现眼前,那道人的精血一丝不剩,被吸噬了个干净!

武连风与师弟相顾骇然。

武连风点指一个道人道:“你过去看看!”

那道人吓得屁滚尿流,瘫在地上,哀求道:“武爷,小道这点道行过去不是送死吗,你……你放过我罢。”

武连风大怒,宝剑一扬,骂道:“如你所说,噬命之后便可无事,还怕什么。如若不去,小心在下剑下无情。”道人没法,看武连风丑脸狰狞,如若不去,只怕立时死于此人的剑下,只好念几句天尊保佑,慢慢走去。

方仲抓着葫芦痛哭,其他人见鬼怕的要命,唯他却想鬼想得要命,那葫芦一向带在身边,虽然看到铁尸鬼拿它收了自己父母,然实不信葫芦内真的有他们的存在,之所以带着,倒不如说是寄托了一份思念,一点希望,每次看着这葫芦,就想父母就在身边,自己便不算是一个父母双亡而被迫流浪天涯之人。只有离开父母而又失去母爱之人,才知母爱之可贵可亲,庇护于父母之下又是多么幸福。当自己无依无靠时,这份感觉更是来得强烈。

那道人逐渐靠近方仲,见无事发生,胆气略壮,回头看武连风如何吩咐。

武连风与恭连志对望一眼,寻思那阴魂噬了人命之后必已隐去,俱各宽心。武连风报仇心切,提剑又往方仲走来。

武连风狞笑道:“你伤我面目,我武连风拜入华阳门学艺以来何时受过这种羞辱,今日深仇难解,除是你死,莫想了结!”恶狠狠一剑奔方仲胸口便刺。

剑尖刚及肉身,方仲手中葫芦似有感应一般微微一颤,一股阴寒阴风又从葫芦嘴喷涌而出,往武连风席卷而来。

武连风大惊,抽剑后退,风影深处一阵寒雾翻滚,两条男女人影又现,血目怒睁,张牙舞爪而来。武连风惊道:“太乙教的杂毛不是说噬命之后可解冤魂的么,原来骗我?”不及多想,一道剑光先阻了一阻阴魂靠近,返身往太乙教的道人处奔去。

太乙教的道人一哄而散,连定观也不监押了,俱各逃命要紧,谁都知道武连风那恶毒用意,哪个愿当垫背。

武连风被狰狞兽在脚跟咬过一口,加之为雷击所伤,行动已是极不利索,居然一个道人都追不到,连那绑住了手的定观都比他逃的快些,哪里寻得到垫背之人,想到噬命而死的惨状,急的大叫:“师弟,师弟,快快救我。”

恭连志急忙纵过来,扶住师兄道:“师兄,这阴魂难解,我们也逃吧。”

武连风怒道:“这毁目之恨就算了么?我一定要杀了那小畜生。”

恭连志急道:“报仇之事十年未晚,为此等小事丧命,得不偿失。”

武连风冷笑道:“小事?我伤成如此模样是小事,哼!在你看来,伤的不是自己,自然是小事了。”

恭连志不满道:“我好心救你,你却还发牢骚。”

武连风森然道:“师弟倒做起师兄的主意来了,你真有本事。”

恭连志见阴魂就到身后,急道:“我不跟你罗嗦,有何不满回去再说!”拉住武连风,宝剑一挑地上尘土,尘土盖住二人,刚要运诀以土遁逃走,突觉背上一凉,直透前胸,一点剑尖冒出胸口!

恭连志讶然回头,望着武连风喃喃道:“师兄!你……”

武连风面目扭曲,眼中布满血丝,那一半的焦脸有几处都挂下焦皮来,露出斑斑血肉,呼哧呼哧的喘气道:“你一向看不起我,当我不知?今日之事,你更会瞧我不起,与其长期受你之辱,不如成全为兄,做一场尽义之举,我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再不多说,气运于臂,挑了师弟往身后扑到的阴魂掷去。恭连志惨叫一声,飞陷于阴风寒雾之中。两条阴魂扑上,转眼吞噬干净,只留下一具皮骨。

阴风又渐渐散去,这次武连风睁大独目看的清楚,那阴魂吞噬完血肉精华之后,化成一缕阴风往葫芦内飞去,转瞬又归于平静。

“哈哈哈!”武连风嘶哑了喉咙大笑,“原来葫芦另有乾坤,是个宝贝,待我杀你之后取来己用,倒也算个不入流的法宝。”一瘸一拐往方仲走来。

方仲胸前被他刺了一剑,虽然不深,但也流血不止,粘湿了大片衣襟,葫芦贴在胸前,也受了不少血迹沾染,只是那血迹一粘葫芦就迅速隐去,还是羊脂白玉一般,方仲心神都在阴风寒雾里的父母身上,不知葫芦古怪,只道父母阴灵保佑,数次救自己于危难之间,显见的是不要自己白白送命。悲伤之下感激父母恩情,手中攥的葫芦更是紧了。

武连风寻思有那阴魂护着小畜生,近身出剑反被所噬,只有飞剑诛之方成,就算阴魂报复,自己离了远,土遁逃走也不迟。计议已定,武连风举起宝剑,狠狠向方仲投掷而来。非是武连风不想御剑,而是他修为还在凝气期,御剑之术已经是炼气化神境界的人才可施展的神通。

方仲见父母阴魂数次维护自己,死心既去便不愿束手待毙,见银光飞来,急拿葫芦招架,偏偏这次又不灵光,往前递了数次,葫芦一无动静,眼见银光闪亮来势劲急,方仲要被洞穿肚腹,蓦的出现一只大手,抓住方仲后衣领斜拖数尺。

嗤!银剑扎落,插入土中。

武连风大骂之声传来:“臭道士,我要把你剥皮刮骨万剑穿心。”

普玄呸呸几声吐出溅到口中的烂泥,也骂道:“你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更加不得好死。”

原来普玄遁地之术逃到远处,惊觉方仲竟未跟来,急又返回,刚好见到武连风残弑同门,竟把师弟投入阴魂吞噬,虽不知阴魂何来,但看武连风面目全非,还道他师兄弟相残所至。直至阴魂消失,武连风飞剑要杀方仲,普玄这才于危急关头跑出来拉了一把,救了方仲性命。武连风全心全意都放在方仲身上,对于普玄的出现根本没有察觉,眼见切齿之仇将报却被普玄破坏,如何不恼。

武连风从地上捡了师弟宝剑,要来杀普玄。普玄洒然一笑道:“太迟啦!道爷要走,你想留也留不住。”先对武连风放了一个炎火咒,随后符纸扬起,就要携了方仲逃走。

武连风挥剑把火团扫飞,宝剑一扬,剑光飞出,把躲避一旁的太乙教道人劈翻在地。普玄一怔,不知这武连风是什么意思,杀了师弟又杀同来的道人,难道脑袋伤得重了,连敌我都分不清?

武连风剑光连发,茶肆中一张木桌被一劈两半,就听桌下哎哟一声惊呼,跌跌撞撞钻出来一个青袍道人,肩上流血,正是那绑住了手的定观。

武连风一阵狂笑道“我师弟去了黄泉,你师弟也陪他一起上路吧!”

定观钻出藏身之所,看武连风几如疯子一般滥杀无辜,慌忙向师兄跑去,叫道:“师兄救我!”

普玄见师弟拐着腿往自己奔来,急迎出数步,连发几个火团阻止武连风追赶。武连风几剑把火团拨飞,嘴角微翘,独眼中闪过恶毒之色,一弯身,又拾起一柄落剑!

普玄接着定观,大喜之下也不及解开绳索,急对方仲道:“快用遁地之术逃走!”手中起符,火光一闪,就要遁走。

武连风目眦俱裂,大喝道:“哪里走!”双剑交替而出,向脚下插落。

银光一闪!嗖!嗖!嗖!数道剑光冲天而起!

噗!

一蓬血花飞溅而出,也不知是谁被地裂剑所伤。

武连风双剑交替插落,在血花闪现处又是几道剑光飞空。华阳门绝学地裂剑被他反复使用,一剑插了又是一剑,从初起时的人影消失处开始,又扩大到周围地方,剑光飞腾,足足扎了几十剑,可是除了开始的一剑见血之外,此后再无动静。

地裂剑聚则一剑,化则九剑,九剑又分八十一剑,越是精进,分剑越多。武连风修行不够,只得九剑,故此二剑齐施,妄图利用剑光之密,借普玄接应定观之机诛杀三人。虽然剑发有血花泛起,不知伤的是谁,但毕竟没有留下人来。武连风筋疲力尽,接了双剑再无真力发出,腿脚一软,坐在地上痛哭出声,哀叹自己命运不济,本当英武有为之年,不但旁人轻视于己,如今连脸面都被毁了,还怎能出人头地。

哭了一会,想到还需在华阳门立足,武连风猛地收住哭声,霍地站起,独目四处打量,远远见两个太乙教的道人躲在茶肆后探头探脑的观望,温言道:“二位道长过来,与我把这些亡人都安葬了。”

两个道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前去。

武连风把剑掘地,就在路边挖起坑来。二道观看良久,见武连风力气使尽,不住的拄剑喘气,一副凄惨无助模样,聚首一嘀咕,遥遥叫道:“武爷,你对天发个誓来,绝不伤我二人,便帮你掘坑埋尸,然后各走各个的路,你我各自回山。”

武连风点头道:“道长说的甚是,我武连风对天发誓,绝不伤了二位道长性命,有违此言万雷轰顶而亡!你们快来帮我一把,这些人暴尸荒野,我等于心何忍。”

二道战战兢兢走来,离得近了,武连风温言道:“麻烦二位把坑掘深些,不然放不下这许多人。”自己蹒跚着走到一边,撕了衣襟裹扎伤口。那脚跟之伤还好包扎,脸面的伤却不好搞,布条一碰焦处,竟揩下一大块焦皮来,疼得他破口大骂:“小畜生,小杂种!”

两个道人心惊肉跳返身就要逃跑,武连风慌忙叫道:“不要走,不要走,不是说你,我想那孩童可恶,便骂他两句,两位道长请尽管挖坑便是。”二道心下稍安,专心致志的掘起坑来。

不久,深坑挖罢,二道依武连风吩咐,把死难的同门和恭连志丢入坑中。武连风轻舒一口气,来到二位道人身旁,道:“我与师弟交情莫逆,本人伤痛不已,这土需我亲自来掩,二位道长先走一步吧。”

二道欢喜道:“武爷真是性情中人,兄弟情谊看得如此之重。那贫道就先告退了。”转身欲行。

武连风二剑扬起,分劈二人,冷冷道:“走好!”咔嚓两声,把道人劈翻。二道哼都未哼一声,便滚入了坑中。

武连风抖去剑上血迹,冷笑道:“什么指天立誓,都是虚言。”又围着茶肆转了一圈,见有两个行人路过,拔剑杀之,然后一把火烧了茶棚,草草一埋深坑,瘸着腿往大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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