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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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保佑,走出不多远,他们十分幸运地寻觅到一座小村庄。

叶小天拉着小缨,找到其中一户人家,叩开了房门,告诉村民他们两兄妹不幸被山贼俘虏到附近,好不容易才逃出虎口,请求大叔大嫂好心收留一晚。

山村中的村民一向淳朴仁厚,见二人八九岁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其中一名男孩子似乎还发着高烧,身体特别虚弱,当下也十分可怜这他们的境遇,急忙让进屋中,又替叶小天请来了大夫,熬药服下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小天躺在温暖的床上,费力地打腰包中掏出些散碎的银两,递给好心的大娘,诚恳道:“多谢大娘救命之恩,我们两兄妹无以为报,这些碎银虽然不多,可也算是我和舍妹一片心意,还请大娘您千万不要嫌弃才是。”

“瞧你这孩子,这是什么话,难道大娘收留你们就为的图这些钱么!生病了还想这么多干嘛,好好睡一觉吧。”人家不要,窘得叶小天满面通红,又只好支支吾吾地将手收了回来。

住在人家家里毕竟不比旅馆,两个还不足十岁的孩子,又以兄妹自称,自然而然被安排到一张大床上睡觉。待熄了灯,珞小缨才趴着身子,歪过脑袋叹息口气,学着大人的口吻悲哀道:“唉,我是清白的啊,这辈子跳进大海都洗不清了!”

听得叶小天一阵肉麻,却又觉得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十分搞笑,当下半开玩笑道:“怎么,你还想要我负责呀?”

谁知珞小缨听了,还真凑过脑袋近距离仔细打量了打量叶小天,突然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感叹道:“哇,小天,我发现你其实长得也不丑哦,虽然比不上本姑娘,可是和外面那些臭男人比起来还是蛮好看的嘛!”

“……承蒙夸奖。”如果这也算得上是‘夸奖’的话。

“那,等本姑娘长大以后,就优先考虑娶你过门吧。”那才不过八岁的小女孩一边说一边还重重点了点头,一副如施圣恩的模样。

叶小天哭笑不得,无言以对,干脆扭过头不去理她。

也许是一开始睡过了劲头,珞小缨现在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睡不着自然也不能让旁边唯一的‘活玩具’睡着,于是拉着叶小天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给他讲故事。

讲着讲着,小缨累了,趴在枕头上长吁短叹:“我好饿,好想吃传说中的冰激凌啊……”

“……”叶小天已经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同她提及过‘冰激凌’三个字的了,不过看见她眼中写满期盼,又一个劲地直咽口水的乖巧模样,他敢肯定自己当时准是不负责任地把冰激凌形容得让人垂涎三尺。

原来自己也有这么邪恶的一面呢,哈!

“小天有喜欢的东西么?”丫头翻了个身,凑近叶小天,问道。

“有。”

“是什么?”

叶小天平躺在床上,眼神渐渐迷离起来,过了好一会,才悠悠回答:“盛夏的林荫道,斑驳的树影落在地面上,晚风轻舞,天空湛蓝,没有一丝的云彩,躺在草坪上仿佛能看见精灵在树梢跳跃。”和沐雪携手,或笑或闹渡过的那些美好的时光,在他心底铭刻得比烙印还深。即使时隔多年,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是拂过他面颊的每一根发丝,到如今都还令他有种历历在目的鲜活感,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那有什么好的?”珞小缨一头雾水。

叶小天叹口气:“你不懂。”说完,转过背不再理她。

@@@

当天下午,两人就在好心路人的指引下,各自回到了家。

听了叶小天的分析,叶家夫妇二人将信将疑,在未曾亲眼所见的情况下,他们决定以不变而应万变,凡事小心就是了。

可是,没想到一场翻天覆地的变故,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排山倒海而来,让人惶惶然而措手不及!

不出三月,叶迁即接踵遭到数名同僚莫须有的陷害身陷牢狱,皇后、殿下还有叶家众人费尽了力气才将他拯救出来,随后,叶氏整个家族又很快被陛下剥夺军权,驱逐出皇城,勒令其回乡担任区区一任负责督察虚职的地方官员。

这还不算,陛下甚至在德妃的怂恿下,有任命朝中一名身无寸功、善于阿谀奉承、毫无主见的内阁官员替代叶迁丞相之职,一切只因为他是那位德贵人处心积虑勾结到手的幕僚心腹而已。

没有山洪,没有海啸,没有排山倒海前仆后继的壮烈甚至晴空中没有霹雳。

可是,就好像眨眼之间,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站在帝都皇城之外,曾经蒙受叶丞相提拔栽培的众位官僚十里长亭十八里相送,无不替叶氏数代为国操劳,最终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感到哀痛悲愤不已。

而叶迁,经历了长达数周的禁锢,并被君主下令无端斩断一条左臂之后,他一腔热血如受当头瓢泼,眼中精锐的光芒已逝,转而换上一副深邃淡漠的表情,除了与同僚们简单惜别之外,再也无话可说,径自上马,领着家眷顺着官道渐行渐远。

出行不出三、五里开外,身后忽然风驰电掣般追来一队人马,叶小天原本随母亲坐在马车之中,听见蹄声,不由得撩开马车车帘探头向外望去。

只见一队人马之中,那位英姿飒爽冲在最前面少女,不是珞小缨却又是谁!

叶小天‘咦’了一声,回过头一想,明白了,之前同她约定好要送她的偶人还没给呢。想到这里,不由得苦涩一笑,急忙叫停了车马,下轿迎了上去,第一句话就是:“呃,那个,小缨啊,那些布偶我留下来,已经吩咐看守古宅的仆人们替你打包好了,你……”话音未落,却见珞小缨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一把紧紧抱住叶小天,伏在他的肩上‘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蓝天白云,冬日温暖的阳光斜射下来,照在行人身上,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官道上涤荡的尘埃在空气中投射出亮晶晶的色泽。

大道中间。

小小的女孩抱住小小的男孩,哭得肆无忌惮。

叶小天两眼都直了,跟被太阳晒干了的竹竿似的傻在原地,整个人从手指尖到脚丫子,浑身僵硬。

不仅叶氏家族上下人等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幕,更要命的是珞家两位半大年纪的兄长,也不由自主地端起一副公婆审视丑媳妇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自己,叶小天顿时脑袋瓜冒烟,觉得自己真是哑巴吃黄连,百口莫辩啊!

“小小小缨,你镇静点,我说,”叶小天抬起两只手,面对紧贴在自己身上的黄毛丫头,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急得他手舞足蹈,说话都快起结巴了:“咱这又不是生离死别,啊,我还会回来看你的嘛……”

好劝歹劝,总算是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帮助下把这位小姑娘劝住了,叶小天松了口气,赶紧跳上马车,叶迁一声令下,整个车队又缓缓向前开进。

“小天——”珞小缨忽然挣脱众人的臂膀,忧心忡忡地追上来,跟着车队一路小跑,费力地伸手拽住马车的窗棂,哭得泪流满面:“要回来啊,你一定要回来啊!”

叶小天愣了愣神,清晰地看见她两眼绽放出希翼的光芒,眼底隐隐有一抹哀求的神采,一双水晶般澄净的眼眸中不住地溢出透明的眼泪,她哭得双颊通红,鼻翼不住地收缩,握紧窗棂的小手指节隐隐泛白,对自己竟然是难舍难分。

“嗯,嗯!”看见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叶小天心中感动不已,不禁眼眶一热,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承诺道:“一定会回来的。”

“这个,”小缨一边跑一边伸手摘下脖子上一道护身符递给他:“你拿去吧。”

叶小天心中一凛,下意识地瞄了小缨身后珞家那两位少爷一眼:一个正抄着手冲他们微笑,另一个更是夸张地挥了挥手,笑得居心叵测。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

叶小天瞠目结舌,一时间慌了手脚,他忧心忡忡地回头望了望花蓉,却发现叶夫人脸上流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神情,似乎并没有代他决定的意思。

“小天……”女孩一边跌跌撞撞地随着马车往前奔跑,一边执着地伸手努力将自己的护身符递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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