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温热柔软的东西一下又一下轻舔着他的眼睛,叶小天‘哎呀’一声,身子往后微微一仰,看见身边的玉面白狐竟丝毫不带鄙夷之色,正温柔地回过头舔舐去自己不经意间淌出的泪痕,叶小天感动不已,紧紧搂抱着玉面白狐,勉强笑道:“不用为我担心,我没事。”
就在这个时候,后方草丛中突然‘噼啪’暴起一连串火花,紧接着幻化出一道荧紫色圆形法阵,阵中无数奇纹符号旋转涣散,四溢的灵光没入周围的空气之中。
“哎呀,糟糕!”忘记将丢出去的降妖卡收回来了,卡片中好不容易凝结出来的封印法阵暴露空气里,受外界元素流通的影响开始涣散分解!叶小天吓得急忙跳起来转身飞奔回去,谁知道还没跑到,只听见‘嘭’地一声,又是一团白雾升腾,那张珍贵的降妖卡就此宣告报废。
“啊!”叶小天大吃一惊,猛地一回头,只见玉面三尾白狐身旁琐碎灵光汇聚,就好像自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磁场一样,不断地吸附着空气中四溢的光芒,最后一眨眼的功夫,它仰身站起,居然化作一位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的俊美少年,头戴金冠,身披软甲,右掌中托着一颗光芒四溢的玉白色丹珠,傲立于叶小天面前。
叶小天与化作少年的玉面白狐对峙片刻,不由得被它散发出来强大的气势震得连退数步,突然觉得手脚发寒,浑身的血脉霎时间膨胀倒流。
因为当初妖魂被镇压进降妖卡中的时候,灵魂与精神受到十分残酷的封印桎梏,导致一旦不幸发生降妖卡损毁,其中妖魂逃逸出去的状态,会毫不犹豫地将自身承受的愤怒一股脑儿爆发出来,以疯狂暴走的形式毁灭眼前所有的一切!
以目前的状况而言,四下荒野空旷,叶小天与玉面白狐实力相差悬殊,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逃都没办法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可怕的妖孽一步一步逼近,伸出手,一把掐住叶小天的脖子,轻易地将他提起来,带着残酷报复的微笑,一点一点地将他掐死。
脖子上就好像拴上了一条钢丝似的,缓缓收紧,叶小天张开嘴,想要呼喊,哪里还发得出半点声音?他竭力挣扎,手舞足蹈,却怎么也抗拒不了妖狐比铁钳更顽固的力道。
原来我转世七年,到最后竟是这样死的!
刹那间,叶小天脑中千万感念涌上来,他想到前世自己小时候,怎么和姐姐一起玩耍,又怎么遇见小小的沐雪,然后一起上小学、中学、到后来大学各为前程奔波一方,后来又遇见那么多同学、同事,上班之后,蓦然回首,发现当年记忆中永远精力充沛、形象高大得不可动摇的父母突然之间竟然已经年过半百……
然后是那段与爱人彼此和谐相处的日子,就好像水月镜花一般,忽然之间,他已经成为在业界崭露头角的新秀,为自己心爱的姑娘披上纯白的嫁妆,将象征永恒爱情的戒指套在她的手上。
可是,故事的结局却远不是‘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婚纱,父母凄厉的呼唤,爱妻撕心裂肺的恸哭,然后,然后……
再也没有然后了!一抹嘲讽的笑容浮上叶小天溢血的嘴角,他的脸已经涨得紫红,脑部严重缺氧,双目失神,耳膜中震鸣着尖锐的刺痛,胸口痛得发胀,很快就将要结束他在这个世界上碌碌无为的一身。
呵,也好,心已死,肉体再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一死了之!
他安然闭上双眼,模模糊糊地昏厥了过去。
可是这世道往往事与愿违,当他正打算承担起家庭和丈夫的责任好好地活下去的时候,他被毫不留情地撞死了,而当他内心绝望,一意求死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折腾了半天,自己竟然还活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死,或许你有你难言的苦衷,”不知过了多久,待他挣扎着从昏厥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听见坐在一旁那漂亮得恍若天降尤物的妖狐残酷地对着他微笑:“所以我要你活着,看着你生不如死地在人世间挣扎徘徊,比一下子要了你的命好玩得多。”
“你……”这真是刚才那只肯掉过头替自己舔舐泪痕的玉面白狐吗?为什么破除封印之后就好像一瞬间换了个灵魂似的?叶小天伸手抚摩被缠绕得青紫发黑的脖颈,艰难地站起来,晃了晃,声音沙哑地笑道:“被镇压的滋味很痛苦吧?也许你也有父母兄弟,爱人和孩子,却被人类活活禁锢在降妖卡中,被迫作为人类的奴仆,与亲人生离死别,所以,你也那么痛苦,和我一样的痛苦。”叶小天一边笑一边不住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无力地跌坐下来,伸出手臂紧紧压住自己的双眼,越发笑得凄厉张狂起来。
泪水无声地流淌下冰冷的脸庞,他已经麻木了,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的生机。
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腹中空空饥饿难耐却吃不进任何东西,叶小天好像失了魂似的任人摆布,直到夜空中明月高悬,他一身睡袍地躺在卧室的床上,这才如梦初醒,惊栗地瞪大双眼,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不一会,守夜人看见一个纤小的身影手提一把袖珍版琵琶,从主屋中出来,穿过回廊,踏上后花园中为祭拜先祖修筑的六层宝塔,不怕死地翻身上了塔顶,坐在塔尖的圆石墩上,在日渐萧寒的夜风中尤显得孤独和没落。
叶小天低头轻轻拨弄琴弦调试音阶,这是他在一年前请京城中知名手工艺作坊里的师傅按照自己的身材量身定做的,每当他心中感觉郁闷不快的时候,总是会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抚琴宣泄一番。只不过如同今日这般超级不爽的境况还未有过,当然也不曾跑到宝塔塔顶大肆发泄。
也幸亏自己从在父母的熏陶下涉猎中国民乐,虽同样擅长吉它,却唯独对这琵琶情有独钟,倘若换了唢呐风笛,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调试好音阶,叶小天想了想,低头演奏起一首周华健的《其实不想走》。
琵琶音色叮咚清脆,其实适合演绎专门的琵琶乐曲,可是如今自娱自乐,当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夜色寂寥,风乍起,一串音符从他的指尖流泻而出,叶小天开口清唱:
你总是说我在
这样孤单时候
才会想与你联络
然而谈的情
说的爱不够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怎么会不懂我
怎么会不知道
女人的心是脆弱
寂寞不是我
不能够忍受
只是每一天
我想你太多
其实不想走
其实我想留
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
你要相信我
再不用多久
我要你和我今生一起度过
其实不想走
其实我想留
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
你要相信我
再不用多久
我要你和我今生一起度过
………
一遍一遍地弹,一遍一遍地唱,心已恍惚,神智已飘逝天外。
沐雪啊沐雪,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可是我究竟还要用多久,才能和你今生一起度过?再不用多久是多久?是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
他以为自己已经哭干了泪痕,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可是为什么,泪水仍然一滴一滴溢出来?心中仍然这么痛苦?泪湿濡了衣裳,他毫无所觉,依然放声唱到:
怎么会不懂我
怎么会不知道
女人的心是脆弱
寂寞不是我
不能够忍受
只是每一天
我想你太多
其实不想走
其实我想留
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
你要相信我
再不用多久
我要你和我今生一起度过
其实不想走
其实我想留
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
你要相信我
再不用多久
我要你和我今生一起度过
………
闭上双眼,耳边风声呼啸,身子好像飞扬了起来,飘飘然不知将去向何方。
守夜人忽然一声惊呼:“不好啦,小少爷从宝塔顶上掉下来了——!!”
叶小天享受着万物由下往上飞速上升的快感,非但不感到丝毫的恐惧,反而安详地闭上双眼。可谁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宝塔后方的小树林中射出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准确无误地扑来,一口叼起他胸前的衣襟,优雅地在空中翻滚了一个滚,居然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玉面白狐……”又是它!它就这么憎恶我?这么看不得我安宁片刻?这么想要看我活着受尽折磨?叶小天想到这里,不由气得咬牙切齿,一双手奋力推攘:“放开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禽兽!”
玉面白狐本来当真是想要放开他的,听他这么一嚷嚷,脸色唰地一沉,又一口叼他腰际的睡袍,使劲一仰脑袋,顺势将叶小天抛了出去,空划一道弧线,‘哗啦’一声,丢进宝塔旁边的池塘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