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这样告诉过自己的,但燕华却不知道那是谁。他猜测,如果对方自称自己,那或许真的是内心声音,也可能是最初诞生在心中世界的人格,之后因为被心中的恐惧、怨恨等负面情绪所挤出,所以才会有均耀还有其他人进驻其中。
不。均耀他们并不是那个时候开始保护自己的,而是在他们皆失去生命后,自己的内心才真正接受他们。因为那时候的精神世界已完全崩溃,就连原本那道声音的主人也束手无策,最后才被挤出心中。
燕华因此判断,那道声音或许就是被引导至内心世界表层,同时也是最底层的善念。然而却在不断经历绝望后,他不得不放弃所有将内心封闭,成了一名彷佛人格患者。在极度焦虑、不安,随时处于被否定风险的情态下活到现在,直到遇上白夜将他心中的鬼魂驱散。
燕华凭着脑海深处的印象,那时被强行植入的记忆影像,领兄长走过第一阶段的迷宫范围,期间经过了数个独立空间、书房、缚绞牢,那些过去使他麻木又恐惧不已的事物。最后他们在准备进入迷宫“下书”地段前停下脚步。
黑色雨衣的连身帽被拉了下来,多年未见的南杰华真实面貌呈现在他面前,使这名男孩显得紧张又兴奋。原本的不安化成熟悉,一幕幕过去的记忆使心中有了怀念的情感。这时南燕华终于流下眼泪,那是累积多年,压抑许久的眼泪,等待多年的煎熬使得他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真实无比又显得没有实感。
原本古怪的孩童,在被发现因跟一连串案件有所关连时,被定义为可能参予其中的恶童,如今那睿智又异于常人的冷静成了过眼于焉,跟眼前不停擦拭眼泪又止不了哭泣的男孩完全无法做出连接。
“燕华,你的旅程已经结束了。”南杰华摊开双手,然后环视这座大型迷宫的交叉点。“你的悲剧还有旅程是从这里开始,最后我想让它在这里结束,所以你不用再往前了。你是我现在唯一的家人,南家剩下的希望,我其中一个弟弟,烂摊子就交给我收拾吧!那是你不必再面对的一切。”
南杰华隐约晓得自己的弟弟已经因为推理作家,知道过去的真相,其中当然也包括南茧华的存在。对于这一点他自己感到羞愧,但似乎也不想再提及,想使原本就模糊的真相深埋在地底下。即使他知道,茧华如今还在身旁,还在他沉重的胸膛上,但他不想将那残忍的画面再次摆在这名小男孩面前。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就算我已经不是过去你所熟悉的那位哥哥,但我们永远都曾经是一家人,有过那段美好的日子。”南杰华蹲下身来望着眼前的男孩。“即使经历了这一切,就算哥哥找不回那过去想要守护家人的良善,但亲手终结这所有的诅咒,会是最后寻求解脱的道路。从过去到现在,已经有太多人牺牲了。即使父亲曾说过不想让我们继承南家衣钵,但命运始终没有放过我们,内心深处的暗示造就了悲剧。但那些迹象在你身上并没有看见,因为你年纪还小,所以仍有救赎的机会,也必须拥有这个资格。”
“或许。我们过去都可以有其他的选择。”睁大双眼的男孩苦笑说,对方却摇摇头。
“守护南家一直都是小时候的我想要追求的目标,不外乎是父母还有我的弟弟。但所有悲剧却没有等到我独立后就已经发生。是的。内心深处的阴暗面因为同样已经心理扭曲的父亲。他自己被内心暗示所诅咒,想要借由我的手摧毁南家,同时也将我当成弃子,想要将你拱为南家最后的希望,让你拥有人生的选择权。真是可笑。我跟他的确有着相同的目标呢。只是他不知道,在他带来那项‘袋中的艺术品’时,除了是我崩坏的开始,他的生命也开始倒数计时,然后。现在我将启程前往‘缝人间’,迎接南家的最后一刻,也当是对过去南家前人有所交代。这么说是有点自大,但我愿意背负终结南织一族悲剧的重担,让它们了结在我的手中。”
不待南燕华再次反应,南杰华立刻将一条沾有乙醚的手帕捂住对方口鼻,南燕华吃惊之余,同时也内心复杂的看着兄长,就在精神朦胧即将倒下之际,他想起了这似曾相识的情景与感觉。多年前在缝人间最后目击的那一幕再次于脑中重演。终于,倒下那一刻,传入他耳内的那段话,使他醒悟并沉沉睡去。
“无论对方有多么可怕、可恶,亲族关系是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剪断的。就算没办法接受,也要努力让自己去承受、改变,这就是所谓的家人。”
一张苍白的脸自对方的雨衣领口内望向自己。那是一对哀伤的眼神。原来发自内心的谜样声音,正是从那张脸口中所发出的,原来。那失去手脚的恐怖人类,会有如此好听又柔和,就像杰华哥哥安抚自己时候一样的语气。
原来,茧华哥哥一直都在这里。
在急诊室外进行完消毒程序的医生与护士们绷紧神经,如同准备上战场装备精良的士兵,沉重鼻息从医疗口罩内不停呼出,眉心深锁的往那道巨大的金属门前进。不久前被数名同事搀扶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两名接近晕厥与身体不适临时退场的护士,那一脸犹如目击极其恐怖事物的表情,让在来到这里前短暂听过简报的他们,更涌上不安的情绪。在准备室外随同来到医院的刑警们,没有一人不挂着铁青的脸,甚至当中早有人用慎重的口吻警告他们,即将面对的病患可能超出他们想像,可能连身为国内少数外科权威的他们也将感到棘手。
从缚黑山内村庄所带来的病患,简报内容可以让人简单理解的或许只剩下病患姓名、性别、身份等基本资料。其中除了病征内容,另外的病患人数也是使人感到诧异且不解,冷静下来后也只会知道是颗烫手山芋交到他们面前。金属门内的患者是数日前因牵扯进连环猎奇杀人案件,在私自行动中失踪的刑警。
另一名病患。是居住在村内的一名颜姓居民。
在进入手术室后这个团队终于发现,为什么刚才先行前来准备的护士,会受到惊吓而必须离开现场。只见原本应该盖在病患身上的手术布毯垂挂手术台旁,上头确实也如简报内容提到为两名病患,不,是有着两种身份的一名病患。
果不其然,鲜少见过如此惊悚场景的其中一名护士差点瘫软跌倒,所幸这次前来的人员,已经换成院内最资深的医疗人员,甚至高层也已开始询问其他医院是否能够申请紧急协助,就深怕有人在手术过程中身心无法负荷而成为下一名患者。而这也是这间医院这个月内第二次接手到的棘手手术,上一起则是车站前百货公司置物箱内的“异首女尸”。
如同一场恶趣味的诡异实验,闭上双眼因为全身麻醉的失踪刑警高芥诚在手术室内沉睡,可以看出在来到这里之前,那瘦长的身体已被他人动过几次手术,咽喉、胸腔等位置还留有缝合痕迹。然而可以看出那是数场令他苦不堪言,并更加踏入地狱深处的艰辛试验。每次促使他步入黑暗入口的是醒来后,现世所面临的无人道剧烈苦痛,或许这些日子以来,一求解脱是他心中唯一拥有的想法,然而施刑者只把他当成手术台上的实验品,未来即将完成的究极艺术品,并在此之前,已经有两名女性早他踏上一步,在百货公司置物柜被发现不久后痛苦死去。
可以明显看出诚难以在手术床上平躺,因为这具肉体已并非他一个人所拥有。非指两道灵魂同时进入这个肉块,而是另一颗微秃,脸上布满横肉流着口水的成年男性与他共享后颈及肩膀的空间,使得身体原本的主人不得不别过脸去,犹如对称画作呈现在手术室内所有人面前,成为名为“双首之男”的畸形怪物。
“我只希望,麻醉师所下的剂量,能够使他一直沉睡,直到手术顺利完成。”
“医生。如果可以。”
听完主刀医师的疑虑,身旁咬牙且瞪大双眼的护士长也跟着道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殊不知另一位医师则是语带沉重的替她接续下去。
“我希望他。就这样不要再醒过来了。”
阴雨绵绵的村庄被搞到人仰马翻,辖区附近与被请求前来支援的消防队大队在森林前不断拉着水线浇熄遍地野火,所幸村子的主要道路可以塞进不少车辆,才使救灾程序得以顺利进行。这期间也托雨水所赐,让森林大火没有进一步扩大。
不少刑警已经纷纷进入村内戒备,带队警官借用巡逻队的集会场所,讨论接下来对于进入迷宫杀人鬼的应对措施。在期间他们不停与被野火波及的伤患及医疗人员擦身而过,虽然整体情况已经从一开始的混乱得到控制,但在目击从森林内抬出的两具下场凄惨的焦尸后,依然使他们感官受到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