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笑了,说:“你厉害,行了吧?好了,赶快吃光,我们回去休息吧,天都黑了,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结束了这个比赛,我们就可以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啦!对了,”他转向周围的几个人,“你们是直接回家,还是要先回你们服役的地方啊?”
他这个问题很平常,几个人却都有一瞬间的怔忡。徐嘉颖打了个哈哈说:“肯定要回我们的驻地啊,哈哈,那是肯定的,哪有直接回家的道理啊!”
杨峻秀嘴里咬着一个李子,喃喃地说:“家……多么怀念的一个词啊。”
李松心也跟着哈哈笑,说道:“是啊,凡是来这种海岛服役的人,都会想家想得发疯的,天天做梦都会梦到。”
杨峻秀转向吴邪,问道:“吴邪,你有兄弟姐妹吗?”
吴邪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在黑夜和淡淡的星光下,有点淡淡的哀伤和回忆。“有的,有一个弟弟。可是……我也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
万里好奇地问:“他去哪里了呢?是不是跟你一样,也去服兵役了?分在了跟你不一样的地方?”
“哦,我不知道。”吴邪低低地说,也不在意身旁几个人诧异和不解的目光,“他……在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
是的,小陆,不管我多么努力,我也找不到你。我本能地觉得,你还在,就在我周围,在阴影里注视着我。可是,我却永远触不到你。那种痛苦的无力感,一直苦苦纠缠着我,纠缠不放。
那封信是给我们的通知,也是关于明天的行动的指示。我打开看了一下,只看了一眼,我心里那股隐隐的忧虑就在暗暗地扩大。
地点是坑道。是一个我绝对不愿意去的地方。我曾经在那里见到过同伴的尸体,也曾经在那里见到别人死在我的面前,我却无力挽救。
那个幽深而阴冷的、每到涨潮的时候就会有水漫出来的被废弃的军事坑道。
从我第一次踏进那个地方——是吗,第一次?我怀疑。因为,我“第一次”踏进那里的时候,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喂……你们等等!等等啦!”
一群人都回过了头去。他们正站在坑道的入口处打算进去,就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大喊。他们刚要踏进那个坑道,就看见有个跟他们一样穿迷彩军服的男孩子,正飞快地朝他们的方向跑过来。
那男孩子气喘吁吁地站住了,他是着光,看不清楚他的脸。他笑得很爽朗,大声说:“哎呀,我总算是追上你们了!我是士官长派来的,我要跟你们一起进去的。”
他看到所有人都在狐疑地打量他,连忙加了一句:“没问题啦!我是不参加比赛的,嗯,我等于是——作记录的!当证人的!”
李松心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男孩子笑着说:“我陆叫则舟。”
吴邪的脑子里“嗡”地一声。他尽力地想看清对方的脸,可是,在傍晚的太阳下面,逆着光,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只能看到模糊的阴影。
李松心转过了身,第一个走进了坑道的入口。“好吧,走吧,那就一起进去吧,别耽搁时间了!”
坑道里面有灯光照明,每隔一段,就有光源藏在钟乳石的间隙里,把薄薄的钟乳石映出乳白或者青绿或者紫蓝的颜色。这个著名的坑道,每年会有几个月的时间开放,那段时间,不会天天涨潮。而这段时间,天天夜里,都能听到潮水涨潮的声音,在坑道里回响。坑道里的回声,能把这声音无限地放大,于是天天夜里,只要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就夜夜地听这潮声如雷。
在涨潮的季节里,这个坑道自然不能对游人开放了。M岛观光客虽然不多,但游人也不会太少,要么就是走步道——这是件不那么愉快的事,步道绵延数公里,要步行走完全程,要半天的时间。当然,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坐船。坑道里有几条拴在一起的小木船,色彩鲜艳,漆成一条条大鱼的模样。
吴邪实在是极不愿意再踏进这个坑道,毕竟,他记得他的同伴和上级死在里面的样子。他甚至还不时地会听到人的尸体“砰”地一声落进水里的声音,那声音让他的灵魂至今都在颤栗。
但他也记得则舟上次对他说的话。逃避是没用的,总归要有面对的一天。
吴邪有意地落在了最后,跟则舟并肩而行。“小陆,这段时间——大半年了吧,你都在哪里?”
“我吗?”则舟笑嘻嘻地说,依然是他一贯无所谓的腔调,但声音压得很低,显然也不愿意前面的人听见。“你是指我的肉体呢,还是我的灵魂?如果是我那个腐坏的身体,那自然是在跟M岛遥遥相对的S山,大土坑里埋着呢,现在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借了谁的身体?”吴邪问。他不自觉地苦笑了一下。“真有意思,连我自己,现在都麻木了,你一再借用别人的身体,我居然也都觉得习惯了。”
“一个刚死的人。”则舟简单地说,“别计较这个了。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可用的,我都快急死了。”
“你为什么一直不出来见我?”吴邪问。
则舟淡淡一笑。“不是在任何情况下,人都是能见到鬼的。不是我不想见你,但是你看不到我,也触不到我,这怪不得我。我一直就在这里,M岛,就在你的旁边,你在呼吸间,你难道真的就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吗?你以为,我就真的认为这是件好玩的事吗?我也想快点结束了,真的。”
吴邪沉默了片刻。“我连你都看不到,那我为什么能见到相思树下的鬼?”
则舟回答:“你拣到了属于他们的情人石。这说明,你的波长跟他们的波长相符,所以,你能够看到他们。如果波长不相符,即使像我们,亲如兄弟,你也对我是看不见,摸不着。”
他停顿了片刻,又说道:“你明知道,我早该是个死人了,死人又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不害怕吗?”
吴邪笑了起来。“开什么玩笑,小陆,我有什么好害怕的?不管你是死人还是活人,我都不会害怕,你又不会害我。”
“就算不害怕,也应该觉得奇怪。”则舟的声音更平淡了,“一个死人,怎么能够出现在你面前?”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吴邪回答,“我自然知道你家学渊源,也知道你有什么本事,虽说你从不会在我面前表现。借尸还魂,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宁可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也不想你走。”
则舟没有再说什么。吴邪过了半天,又说:“这里那么黑,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哦,放心。”则舟大笑,他的笑声在石壁间回荡。“绝对不会是吓人的样子,也暂时不会是快腐烂的尸体。怎么,你还在为上次在S山的事担心?不用担心啦,吴邪,我不会出来吓人的。”
“喂喂,你们在后面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李松心掉转身,对吴邪说,“吴邪,给我们的提示呢?”
吴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李松心脸上兴奋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不仅是他,包括平时脸上几乎没啥表情,木头人似的罗恩跟施城,眼里都有着跃跃欲试的神情。
杨峻秀推了一把吴邪。“吴邪,你怎么一脸要上刑场的表情?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胆小了?拜托,在前天的比赛里,样样都是你最强,连士官长都很惊讶的啊。”
吴邪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他自己都觉得满脸的苦涩都要溢了出来。“我没什么啦,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小心一点儿。”
他并不想说出自己的担忧。他们的上级对他们说得很好听,听起来也蛮正常的,就是说他们的役期马上就要结束了,这算是一个演习,也是个汇报任务。有点类似于野外生存的一个竞赛,年年都举行的,优胜者会发奖章。地点也不一定,这一年是在那个废弃的军事坑道里。在规定的时间内,谁能先拿到那个东西,并第一个出来到指定地点,就是胜利者。
这些听起来都很正常,但是最后一点,就让吴邪觉得怪怪的了。
“给的指示一直在你手里,快拿出来啊。”李松心看到吴邪一脸神游物外的表情,催促他说。
吴邪这才留意到大家都在等着他,抱歉地笑了一笑,从衣袋里把之前收到的那封指示信拿了出来。
他把信封拆开了,里面有张写了字画了图的纸。吴邪把纸拿出来的时候,尽量地不想再看上面画的东西一眼,可是,那种发冷的感觉,仍然驱之不去。
纸上是一幅很简单的素描,用红色的笔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