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狠毒的话啊,小陆。”吴邪带着笑说,“你把我所有的希望都全部打碎了。”
则舟沉默了片刻。火越烧越近,木板地正在一片一片地塌掉,吴邪只觉得屋子都在乱摇,眼看着是撑不了多久了。火光把则舟的脸映得特别的红,一眼看去,几乎他整个人都像是浸在血里。
吴邪一瞬间,又想到了M岛上那些石蒜。燃烧的血海……如今正在向他逼近。
他突然想笑。
“吴邪,在这整件事上,无所谓对,无所谓错。”则舟终于开了口,他正视着吴邪的眼睛。“不管是我在M岛上做的事,还是灵飞在这件事里所起的作用。有人愿意充当救世主,那是他高尚。但是有人只愿意独善其身,我们也不能去责备。林裕西和鞠思音有勇气面对,那是他们人格高尚,我没有他们那么伟大,灵飞也一样。我其实跟灵飞想法差不多,我觉得应该把M岛相思树的诅咒的根源找出来,让整个事件有一个最终的了结,而不要再有无辜的人去死。”
“可是他不应该把我们引到这里来。”吴邪喃喃地说,“这分明就是要让我们来送死。我还记得,我们到那里的第一天晚上,在梦里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雷声……其实不是雷声,是爆炸声,是莫凯从山上引爆,让沙石下来堵住路,让我们无法出去的……我们毕竟是无辜的,他并没有这个资格要我们死啊。”
则舟耸了耸肩。“这就是你跟我价值观的根本差别所在了。这么说吧,有一场天灾,如果死上一个无辜的人,可以挽救一百个人,你愿意吗?”
“愿意。”吴邪回答。
则舟说:“那不就结了?我做的事,又有什么差别呢?这件事,总之都是冤魂们的执念,灵飞最终也只是采到了他要的标本,并没有杀人。是,莫凯是想杀我们,不过,灵飞终究给你留了生路。你没有必要怪他吧。你——你是把对我的怨恨,移到了对灵飞的身上,是不是?我毕竟是为了救你,你没法责怪我,我——我又已经死了。所以,你把怨气都转移到了他身上……”
“我……”吴邪还想说什么,火已经烧过来了。这一下,想不跳都不能了。吴邪突然地笑了起来,他的笑也像火光一样,闪耀,一瞬即逝。
“小陆,如果跳下去摔死了,那我会高兴的。”
吴邪掉下去的时候,只觉得头晕,想吐,他不是没玩过蹦极,但是有根绳子拴着明知道没有危险的情况还是不一样。
他从六楼掉下去的时候,他听到则舟的声音,低低地在他耳边对他说。
“你不会死,吴邪,你还会回M岛去的。这就是你的命。拜托你,吴邪,面对现实吧,你回M岛,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清醒呢?……”
吴邪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才醒过来。他醒来的时候,只看到周围是雪白的一片。一个女护士看到他睁开眼睛,跳了起来。“啊,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病房的门一响,吴邪看到了陈正星。他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真的是得救了。虽然他全身都痛得像要散了架一样,可是,他现在确实是在一家医院里,一切都是白色,而不是他掉下去的时候,看到的那座小木楼——烧得通红通红,满眼都是红,让吴邪在昏倒之前,最后想到的仍然是M岛上那些燃烧的石蒜。
“吴邪,你总算是醒了。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醒,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正星一脸的焦灼,也有微微的舒心。
“……倪捷晓呢?”吴邪问。他想坐起身来,护士却把他按住了。
“你满身都是擦伤,别乱动啦!”
“很奇怪。”陈正星使了个眼色,让女护士出去。他的面色非常严肃,甚至有点阴沉。“倪捷晓死了,可是,他就像是死了好几个月似的,尸体……都腐烂得不成样子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吴邪慢慢地说:“是您让莫上校来接我们的,对吧,长官?”
“没错。但是现在我找不到他了,他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陈正星回答。“发生了什么?”
吴邪沉默了一会。他在考虑怎么回答。“是莫上校把我们引到了那个地方。明明该走另一条路的。他对您说,我们已经到了,正在那里安安分分地干活,是不是?所以您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会出事?”
陈正星有点烦躁地说:“才几天时间,我怎么可能有怀疑?我想都没有想到莫凯会干这种事!我跟他认识已经很久了,他怎么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把你们全部都杀死?”
“那是因为……”吴邪把眼光转向了窗外。女护士在出去之前,把窗帘给拉开了。出乎意料地,映入他眼帘的,竟然是满山遍野的血红的石蒜。
之前,在S山的时候,他要看石蒜,都得隔着远远的一片灰蓝的海。可是现在,石蒜就在他的面前。
近在咫尺。
吴邪几乎是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小陆是对的,我总归都是要回到M岛的。”
是呀,发生所有事情的源头,都在这个地方。都是因为那所谓的相思树的诅咒,才会发生这一切的一切,一切一切。我是应该回来的,我不回来,这些事就不会有一个了结。我不能再逃避了。
“吴邪?”
陈正星在焦急地叫他。吴邪抬起了头。“长官,您相信M岛上相思树的诅咒吗?”
看到陈正星的脸色和表情,吴邪就笑了。“哦,您也是相信的哦。来到这里的人,就没有不相信的,是吧?”
陈正星保持沉默。吴邪继续笑。“那好,长官,我就可以对你讲了。你相信,这个世界上能够有‘离魂’这种事情发生吗?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死人复活的事吗?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科学跟灵异能够融合得如此完美?”
“……你讲吧。”
“喂喂,吴邪!”柯星学在那里叫他,吴邪躺在一片石蒜花里,仰头望着天空。天也跟海一样,灰蓝灰蓝的。他只觉得一月份的阳光,照在身上居然还觉得懒洋洋的,一点都提不起动一下的兴致,连回答都懒得回答。
柯星学跑了上来。“你怎么又一个人躲在这里了!快过春节了,又不让我们回家,说要开个庆祝会呢!”
“庆祝会?”吴邪懒洋洋地说,“有什么好庆祝的?我没兴趣。”
柯星学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看着吴邪就在那里拔着石蒜花玩,拔了一棵又一棵。“吴邪,究竟你们这次出去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回来?”
“陈士官长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吴邪懒懒地说,“他们调到别的地方去了,不会回来啦。”
柯星学注意地观察着吴邪。“真的吗?”
吴邪看了他一眼。“有什么真的假的?”
柯星学把头朝他凑近了些。“可是,吴邪,大家都有悄悄地传说,说他们不是调走了,是死了啊。”
“你们别胡说。”吴邪笑了,说,“哪有这么多死了活了的。过年了,说点吉利的话好不好?”
阳光下,吴邪脖子上那颗洁白的情人石,又透出了极美的微红的颜色,几乎像是颗带着血的眼泪。柯星学一眼看到了,惊讶地叫了一声说:“吴邪,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东西?很漂亮呀。”
一边说,他就伸手想去碰,吴邪“啪”地一声把他的手打开了。“不能碰,那个是我的幸运石,如果碰了就会失效的。”
柯星学半信半疑地问道:“是吗?”
吴邪笑了起来,说:“当然是真的。”
“走吧,吴邪,他们说要去种相思树。”
吴邪问:“现在?”
“是啊。”柯星学说,“就是现在。你忘啦,我们都才上来不久,可不像你呆了这么久。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没有去种?”
吴邪唇角,露出了一个恍惚的笑意。“我没有可以想念的人,所以,我不想种。”
“那你还戴着情人石做什么?”柯星学指着他的脖子,洋洋得意地说,“我想起来啦,你戴的这不就是那黄鱼的耳石——情人石吗?”他又看了一看,说道,“真是很奇怪啊,吴邪,你的情人石,好像颜色跟别的人都不一样。我看起来……怎么像是红色的呢?还是血那样的颜色……”
吴邪淡淡一笑。“是吗?”
“你的另一颗情人石在哪里?”柯星学问。吴邪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