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走回到树林里,果然,只剩下一截断掉的麻绳,方如玮不见了踪影。吴邪拣起那截麻绳看了看,又转头去看被帆布遮住的世江和志翔的尸体。他轻轻地说了句:“这一回,有尸首就在旁边,方如玮却不来吃了。他已经吃饱了么?”
他这句话,说得几个人都不寒而栗。吴邪却像是麻木了似的,走到那两具尸体旁边,掀开了帆布。
吴恒中惊叫一声,连着倒退了好多步。“吴邪!你想吓死人啊!你……你你你,你也好歹打个招呼啊!”
吴邪没有理他,只是蹲下了身,仔细去看世江的尸体。灵飞也蹲了下去,低声问:“吴邪,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我没有发现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什么。”吴邪也低声地说,“你想,既然地下室里那些尸体会尸变,既然朱嘉安和方如玮都是受到了感染而变异,那么……会不会世江和志翔的尸体也会……”
灵飞吃了一惊,直直地看着吴邪。他正想说什么,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十分清晰的“喵呜”一声。
每个人的寒毛都直竖了起来。吴邪慢慢地转过头去,只见那座小木楼被烧毁的废墟上,一堆烧焦的木板上面,蹲着一只黑猫。那只黑猫很瘦,吴邪恍惚地觉得,这猫比第一天晚上在地下室见到的时候,好像有点不同似的。更瘦了,毛更稀了,眼睛也没有那天看到的那么亮了。
“这猫怎么变瘦了?”吴恒中在旁边喃喃地说,吴邪一凛,回过头去,问:“你也这么觉得?”
“我也养猫啊。”吴恒中说,“我家里也养猫的,很漂亮一只黄金眼。这猫……那天看着皮毛又黑又亮的,今天怎么……难道……”他突然地抖了一下,“我们把尸体烧了,它没有东西吃了,所以……它变瘦了?”
“胡说八道!”灵飞实在忍不住,斥责道。“谁说猫要吃尸体的?”
吴邪看着那只猫。一弯新月正好映在黑猫的背后,烧毁的断垣残壁,那景象活像一幅画,但却是幅诡异之极的画,可以直接用来当恐怖片的海报。想到这一点,吴邪居然有点想笑的感觉,这一想笑,却没憋住,他当真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估计比哭还吓人,连倪捷晓都死死盯住他,不知道他中了哪门子的邪。灵飞看了他半天,小心翼翼地问:“吴邪,你没事吧?”
“我没事。”吴邪仍然在笑,“我只是在想……”
他话还没说完,那只黑猫就像闪电一样跳了过来,吴邪只看见那猫的利爪,在银白色的月光下闪亮。四个人都本能地想躲开,吴恒中跟黑猫离得最近,眼看着那只猫的爪子就要抓上他的脸,吴邪来不及想什么,右手里一直紧握着的铁棍就挥了出去。
那只黑猫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在空中打了个滚,远远地落在了地上。吴邪“啊”了一声,吴恒中叫道:“别打它!”
“我……”吴邪看着自己的手,铁棍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我不是有意想打它的……”
那黑猫艰难地在地上转了个身,回过了头来。吴邪吃了一惊,他原以为自己打了那黑猫,黑猫不知道会以怎样怨毒的眼神看自己。可是那黑猫那双眼睛,却像是在哭一样,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看。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吴邪喃喃地说,“我怕它像抓伤朱嘉安一样,抓伤吴恒中……”
“是,我知道。”灵飞说,“你看,它没事呢,这不就走了。”
那黑猫显然是伤了腿,一瘸一拐地走开了,很快就没进了树丛里。吴邪怔怔地看着黑猫消失,一时间,居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倒像是自己作了什么错事似的。
“那猫真可怜。”吴恒中低声地说。灵飞有点烦躁地说:“为什么?你们都着魔了吗?那猫很可能就带着病毒啊,朱嘉安很有可能就是这猫感染的啊!你们都喜欢猫,是吧?喜欢可以,但是,这猫出现在这地方,本来就是件很奇怪的事啊!”
“有什么好奇怪的。”吴恒中咕哝着说,“这里肯定很多老鼠,猫可以抓老鼠吃啊……”他还没说完,吴邪就“啊”了一声。
“老鼠?你们谁有看见这里有老鼠的?”
确实,按理说,这个地方如此阴暗潮湿,又是木楼,又有树林,没有理由会没有老鼠。老鼠成群结队,一点也不奇怪,但是,他们从来到现在,一只老鼠都没见到。
“为什么?这里为什么没有老鼠?”吴恒中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我们到底来到了个什么鬼地方?一切都那么奇怪,奇怪得像个迷宫,让人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灵飞听到他这么说,居然笑了。“那你的意思是说,你一直都在‘理出头绪’吗?”
“我自然有!我胆小归胆小,但我有脑子,我会想!”吴恒中生气了,高声地说,“你以为就你们聪明?我就没闹明白,我就不信会陈士官长和莫上校他们是要我们来送死的,我绝对不相信!这里原本肯定有点儿什么事,但是大家都当成惯例了,并没有真的当回事,但是从我们来了之后,就出事了!我从来的时候就觉得有地方不对,很强烈的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危险就在我身边一样!”
吴邪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他的寒毛,又竖了起来,浑身都被夜风吹得发凉。事实上,他并不怀疑吴恒中的说法。那种强烈的不协调的违和感,那种危险就在身边的恐惧感和焦灼感,确实是一直都存在着的。他又想起了在地下室里,那只死死抓住他手腕的绵软的腐烂的手,和那从死人的咽喉发出来的声音。
“吴邪……走……快走……危险……”
危险究竟来自于何方?!这里究竟还会发生什么事?!
我知道危险越来越近。随着那块堵塞着生命通路的大石逐渐被移开,但压在我心上的那块大石头,却越来越重。
我知道会有什么事要发生。我知道危险就在我的身边。但是我真不知道危险来源于哪里,我已经尽力做了一切能做的事!
我该好好想想……从我们来到这里开始想起……那种微妙的不协调和违和的感觉,究竟来源于什么?直觉吗?不,直觉是由无数细小的东西堆积而成的,我一定曾经注意到了什么,只是我没有留意到。那些东西,藏在我的潜意识之下,在白天,被我的意识压了下去。
连吴恒中这种粗神经的人都有这种感觉,我不应该毫无所觉。
我究竟曾经注意到了什么?
拜托,让我快一点想起来!我有一种非常强烈非常可怕的焦灼感,我知道马上就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究竟我注意到了什么?如果这些东西确实存在于我的潜意识中,那我是不是可以把这个潜意识唤出来?比如说……做一个梦?在梦里,我能否看清我想知道的东西?
我知道催眠可以唤出人的潜意识,但是现在没有人能帮我这么做。只有我自己……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
让我睡过去吧,让我在梦中好好地看一看,好好地回忆一下,让我进到自己的梦里……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被我遗忘的?
让我睡吧。不管明天会怎么会,现在让我入眠。
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吴邪猛然地坐了起来。他是昏昏沉沉地睡着的。刺目的天光把他弄醒了,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他还睡在树林里,就那样子睡了过去,在泥泞的草地上睡了过去。他还依稀记得那只黑猫临走时的眼睛,碧绿的,像最终回到他手上那两片碎掉的翡翠观音的色泽。
吴邪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慢慢放松了。他摊开手,让自己平躺在草地上,看着从树叶上漏下来的天光。他脖子上的红绳露了出来,那颗洁白得像玉石的情人石,在金红的光线也,也泛着微红。
灵飞“哎”了一声,也坐起了身。他一眼就看到不远处那块半盖着世江和志翔的尸体的厚帆布,正在转头,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啊”地叫了一声。
吴邪好不容易放松一下,被他这一叫,又神经紧张了起来。“怎么了?灵飞?”
灵飞指着那帆布,一脸惊骇地说不出话来。吴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了大约两秒钟,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冲过去就把那块帆布掀开了。
帆布下空无一物,只有沾染在帆布上早已干成了块的紫黑色。那颜色都快接近青苔的颜色了,脏得像是发了霉。
吴邪手一松,帆布就掉在了地上。吴恒中也坐了起来,呆呆地盯着那块空了的地方看。看了半天,吴恒中双手把头一抱,这次他居然没哀嚎也没抱怨,只是低声地说:“好了,这下更好了,又是两一个尸变的。到最后,估计就真会跟那些丧尸电影里面一样,大家都变成怪物。只不过,电影里面,主角总是会逃出生天的,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