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摔在地面的身体,一动就让我痛得龇牙裂嘴。
震动渐远,四周有林子围着,没了那漾着水光的蓝色鳞片,视野很快的就变暗,我刚想起身,就顿住的盯着周围。
细碎拨动树丛的声响慢慢靠近,还能看到不少火光往这聚拢,我收起四散的画纸跟笔,想着有没有能躲的地方,就先被钻出草丛的动物给发现。
全是山里动物变成的山怪精魅,体型都变大壮硕许多,以眼前这只鼠精来说,模样无异于一般野鼠,身子却大得跟个五、六岁的娃儿一样,还以两只后脚站立着,前脚则端着贴了喜字的红灯笼。
鼠精吱叫了几声,一个个火色的亮点全是用嘴咬着小灯笼的老鼠,依着鼠精的吱叫听命的把我给围住。
‘主人的…新娘?’能说人话的鼠精,用它圆黑的眼珠子,上下来回瞧了我好一会。
因为闷油瓶硬是把新娘装当成披风套在我身上,反让妖怪们当成是蛟龙的新娘,以现在的情况或许可以说幸运的,毕竟双拳难敌四手,面对又是如潮水涌近的野鼠。
而且要是有机会能更接近它们所谓的主人,或许就能搞清楚蛟龙、这座山出了什么问题。
‘吱!’鼠精叫了一声,原本还离点距离的老鼠开始靠近。
我悬着一颗心的等着,好在野鼠们没打算爬到我身上,只是靠过来,逼我开始迈步行走,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也只能暂时先静观其变。
脚边的野鼠比城里看到的还要肥硕,背部暗褐,腹部灰白色,刚粗的短毛越接近尾端会长得越长,而尾巴则略短于体长,我看了几眼便认出它们是猎户所说的大山貉,它们的体型是鼠类中数一数二的大。
虽然说这种鼠类以食作物根茎部及种籽为主,不过看它们领头的鼠精,仅是一般的树根可能也无法填饱食欲了吧?
我顿下脚步,后方的老鼠们立刻发出警告的嘶叫声,而我面前是及膝高的土墙,围着一个深不见底的地穴,一些老鼠已经先跑过去搬开掩在地穴上头的杂草、枯枝。
看得出这是这些老鼠的窝,而不断把我往那洞推近,不会是想招待我进窝坐一会吧?想至此我无奈的叹口气,自问还真是什么怪事都碰着了。
钻鼠洞的过程就不多加言喻,可以说只是一路滑到底,不过路程中还是不小心吃到点土,并时不时被掉下来的老鼠团给砸中。
地穴里头算舒适,没有太过狭窄,我跪坐在地上也没顶到上头的土壁,现在只担心我被招待至此,闷油瓶还能找得着吗?
‘这人真是主人的新娘?’鼠精盘后腿坐在我面前用枯草堆出来的座席,一旁的老鼠们在它身边吱叫个不停。
当鼠精问了话时,老鼠们一齐看向我这,我从它们身上竟看出似人的迟疑表情,而后便开始努力的吱给不停。
最后连鼠精也盯着我瞧。‘不像…’
‘你们又瞧过了?’我问道。虽然不大肯定,但实际瞧过闷油瓶样子还活着的小妖应该不多才是。
‘吱吱吱吱吱吱!’
‘飘逸如丝绢的长发。’鼠老大很顺的接着翻成人话。
‘吱吱吱吱!’另一只老鼠补着叫。
‘比你高。’
‘吱吱吱’
‘如神灵一样庄严的容貌。’鼠精怀疑的看向我。
这新娘的等级还真高的学不来。
不过听了鼠精如此形容,害我对闷油瓶套新娘装的样子感到好奇,刚碰到面时也没什么心思来认真看,开始觉得可惜起来,不知道肯不肯再套一次这身新娘装?
‘不管怎样,看好这人类,别让他从这逃了。’一群老鼠吱一声的回应鼠精的话。
‘没打算带我去见蛟龙的主人?’我皱起眉头,问道。
蛟龙找上人类,以及眼前这只鼠精的话,都透着矛盾与不合理,伏蟠说过这门亲事是蛟龙一族希冀的大事,但这群鼠精却想违背这山的主人,不乐见迎娶顺利完成,如此也就说明了两件事,一是蛟龙出了什么足以动摇它们地位的问题,二则是鼠精想趁这机会做大!
问题很可能就出在那位主人身上,不过迎娶个人类到底有何意义?难不成是想留下子嗣?那怎样也不该选个是男人的闷油瓶吧……
果然还是得问个明白,除了眼前这鼠精,画卷里还有两尾刚收入的蛟龙,虽然有些风险,不过跟伏蟠可以试着一问。
‘我们等了五百多年就在等这天,怎可能放你让那群擅作主张的蛟龙顺了意。’鼠精看我一眼,并指挥老鼠们思量要怎么把我给困住。
‘五…百年?!’我立刻看向鼠精,同时也握紧藏在袖里的画卷,它的话让我想起有关于蛟龙的其他事。
‘吱吱!’
我的手一阵刺疼,反射性的抬手一甩,反而露出藏着的画轴,虽然我紧紧握住,但几只老鼠却跳上来咬住抢走。
‘还给我!’
一群老鼠围在我的脚前,让我寸步难行,两只老鼠则在更远的地方扯开绳结,拉着卷轴整个摊在地面,一边画了盘踞长躯的蛟龙,面露狰狞的凶相,五爪大张,彷佛随时都可能从画里冲出来肆虐;另一边则是伏蟠,看一眼后我便略感惭愧的避开眼。
我画妖时总是非常仓促,所以往往都是看一眼就凭着印象将妖给绘出,有时甚至会对自己画的东西感到讶异……纸上的伏蟠光着身躯,立于水中落泪,旁人看了或许会以为我对它有非份之想。
‘蛟龙?’
听鼠精疑惑的话,还有一群老鼠咬小灯笼凑近,想借光看个清楚,我就确定它们不知道我是妖绘师,反而让我更担心我盯着那张画,怕一个不小心画就被烧了。
‘呃、小心。’
‘这做何用?’
原要说的话卡在喉中,睁大眼瞪着一点星火落在纸的一角,我大叫一声,急忙的要它们退开,画纸只被星火烫出一小块黑点,就很快的扩张,吞噬掉白纸的范围,同时从黑灰中冒出的橙色火焰,更加速火在纸上的蔓延。
这鼠洞不就不大,两尾冲出束缚的水蓝色蛟龙,受限的空间里互撞交缠,我连退到壁边,被粗壮的蛇身给压制的无法动弹,唯一庆幸的是,怒极的蛟龙还没发现到我,只是怒吼着妖绘师,再用身体冲撞这洞的顶部,似乎是想要冲出这狭窄的鼠洞。
鼠精与它的鼠众们,一开始被从画里冲出的黑墨线所化成的真实的蛟龙给吓得四处逃窜,不过很快的又全跑回来,见缝就钻的全往蛟龙的身上爬,一鼠一口的啃咬护身的鳞片。
如同黑色潮水淹没水蓝的长躯的一部份,利齿嗑在坚硬的鳞片上,密集的啃咬虽还不及夺去蛟龙的性命,但硬生被剥下的鳞片,让蛟龙痛不欲生,急甩动带肉刺的尾巴。
在这么小的地方,那尾巴上尖又长的肉刺可说是最可怕的凶器,光是扫过去的风都利的像可以把衣服刮破。
‘痛!’钻着狭窄的缝,想要躲到肉刺甩不到的地方,反被挤成一团的蛇身给压住胸跟腹,一瞬间加诸过来的压力,压的我张大嘴也喘不到气。
余光瞄到往这扫来的巨尾,我努力的挣扎也无法挪动,被那东西扫到不是会死就是会被刮下大块的肉!
糟……
我下意识的闭起眼,以为没救时,胸前的压制突然就没了,没了支撑,我双腿虚软的向前扑倒,感觉到有东西从头顶飞快的扫过去,一阵凉意让我的后颈一麻。
趴在地面抬头往上看,看到蛟龙胡乱的用身体冲撞土璧,最后把鼠窝顶撞出个大洞,能活动的空间也跟着变大,这样看来我这条命也算是被蛟龙给救了。
‘哈……’我笑着,忍不住都要佩服起自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还能想到闷油瓶生气的脸。
没受到太明显的伤真是太好了,这样就不用看到闷油瓶那种生气又苦闷的表情。我压着剧痛中的胸腹坐起身,不过接着该如何是好?身体又痛又累,连想爬起身都觉得吃力。
如果这时又被蛟龙给注意到的话。
与一双染红的兽眼对上,一尾原想冲出洞的蛟龙扭回头,张嘴发出威吓的怒吼,这种吓人的威压很容易让人僵住,蛟龙就趁这瞬间逼进到面前。
猛力挤来的力劲,身体被挤疼到难以忍受,一口血涌上喉头吐在蛟龙的脸上。‘咳、啊啊——’被蛟龙咬住的左手,彷佛可以听到手骨的碎裂声,右手则努力的顶着,护住自己要被咬的肩膀。
‘唔——!’我咬牙的,尽全力大喊:‘伏蟠!’
感觉到蛟龙狠狠一震,对我喊的名字有所反应,充满血丝的龙眼猛然恢复一丝清明,左臂上的咬劲松了些,虽然左手已经没半点知觉。
‘我太天真。’会情急下画了伏蟠,是认为只有它或许可以帮到闷油瓶,但画妖的后果实在难以承受。
而且也太依赖闷油瓶。
‘伏蟠你果然是蟠龙。’我抬起眼看着这尾无角的蛟龙,相传是作为雌性的蛟,是只少的存在。‘那你那时会落泪,是因为知道这山的主人即将离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