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进池底,我抓紧最后一丝意识,勉强的睁开双眼;随著水面的晃荡让倒映的月看起来有些破碎,银流没有跟着沉入水中,而是在水面上的月映里绕转,渐渐的消失在映月的缺口。
当确定银流们慢慢的回到天上去,我扯起嘴角笑了下,无法呼吸的窒息感,让我没有多余的力气能游出水面,身体沉重的不断往下沉,原本干净的水在我面前被血染成一片的红。
慢慢失去掉的意识,我彷佛听到水里的鼓噪声,自己的两边向上涌出大量的水中气泡,但如果现在能仔细看得话,它们不像一戳就破的泡泡而是实心的圆粒,虽然清澈透明却透出淡淡不同种的颜色,当一大群凑挤在一起时,那种淡到几乎会被忽视的颜色就变得相当明显。
这种半透明的圆粒像有自己的意识,一直往水被弄脏的地方靠,它们一沾到红色的血,球状的样子便碎裂成两半,然后消融于水中,一颗颗的消失减少,让水也逐渐变得干净。
水底的颜色也看起来比外头所见的还多,不同种的颜色交叠出另一种新的颜色,沉浸在这种如梦似幻的美景中,我放弃了挣扎飘荡在水中。
想着或许在死后,闷油瓶会把我的尸身给打捞起来,免得脏东西继续待在水中。
我仰望着水面,想要找到在水岸边闷油瓶的身影,恍恍惚惚中,觉得自己好似又看到一直出现在梦中的黑麒麟,立在水光的另一边,垂眼低望着我。
我跟他间永远都有一段距离在,他从来不会主动靠过来,而我总是无可抑止的想要伸手碰触他,但不管是在梦中,还是在这种临死的时刻,伸长了手还是无法触及。
觉得自己好像抱着什么温暖的东西,忍不住缩紧手臂,用脸去蹭那有些粗糙跟毛的表面,自己的身体还随著这温暖的东西上下微晃,感觉像躺在摇床里,让自己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但我还是勉强自己睁开双眼,想要确定自己现在到底身在何处,如果魂断水底的话,那这段冥路,带路的差爷真让我走得太舒适些。
第一眼所见的是一片漆黑的林里,还没理清楚这到底是哪时,我发现自己现在是悬著空,然后被人给背着走,这时我才仔细看我刚紧抱住的东西是闷油瓶。
‘……小哥?’轻喊,但却没有回应也没回头,一个劲的就是摸黑走在林中。
我摸他的长发跟衣服都还湿著,而我不只没死在水中,连刚才自己割出来的伤口都被包扎好,身上则换了一套深色略宽大的衣服。
‘是你救我吗?’
闷油瓶回应自己的还是沉默不理。
‘……………’我叹了口气,顺从的揽着他的肩头靠了回去,虽然能感觉到闷油瓶现在应该是在生气,但现在自己老实说也无力走下去。
我确定是被闷油瓶给拉出水中的没错,但那过程中总觉得遗落了某些地方………先是觉得见到摸不著的黑麒麟,但伸长的手却被人给紧紧抓住,然后分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黑影突然就凑自己很近,水中那些大量的圆粒便更激烈的互乡撞击鼓噪著,把池水弄得很像被煮得沸腾的热水。
在我分心之际,我的脸就被拉起而那黑影就压了过来,当觉得自己竟然没有窒息的难受感时,脑中便一片花白,之后的事怎样都想不起来。
‘小哥……你是在生气吗?’问了,还是没有半点回应。
不喜欢太过安静太过死寂的感觉,就算小哥不肯开口,我也当自言自语的跟他说,虽然有些无力。‘有看到池里的颜色吗?那是种叫水团子的少见东西,只活在很干净的水中,如果我一直泡在水中,就会害它们活不下去,所以谢谢你没让我沉在里面。’
闷油瓶还是沉默不语的走着往下的坡道,连背了一个人的重量也没听到喊累或者是吭一声,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就算能看到,或许还是那张平淡没什么表情的脸,但我皱起眉头,因为闷油瓶现在给我的感觉是很压抑的闷著。
想来想去能让他生气的原因只有一个……‘在气我把你的命给赌进去吗?’
闷油瓶在我说完后突然顿下脚步,没一会又继续的走着,但比刚刚走的还要急促,这样的反应让我决定要将一些事解释给他听。
‘我有说过我不画银流的原因吗?’没有回应,而自己的确也没有说过的印象。‘就算手边没有画轴,只要有笔跟墨我就能将妖封入画中……’
所以将成群的银流封入画中只是费时的问题。
‘但不管是人还是妖都不会愿意一辈子被困住、失去自由,就算只是一瞬,被封住产生的愤怒在放出后会全反噬到我这………’我轻轻的说著很少会告诉别人的事。‘所以我只用画卷封妖,而像银流这种代表月之阴的妖,我不愿意将它们封入画中。’
‘…矛盾。’闷油瓶突然冷冷淡淡的开口,因为没料到他回开口,甚至还以为他是一直无视当没听到,所以我愣愣的望着他的后脑杓。
‘的确是矛盾。’等我反应过来,细想自己的行为,也忍不住的自嘲笑了下。
明知道会有反噬,却一直用最容易被破坏的画卷来封妖。
‘我没道理夺走它们一生的自由,所以就算被反噬也是理应的………但也无法停下不做,在我画下第一个曾是人的妖,他哭着求我画下他后就无法回头了。’
回想起那一幕,画面意外清晰的像昨日才看到,一个曾是我敬爱的人,跪在地上,忍着莫大的痛苦,压抑缓住妖化速度,哭着说出他这辈子第一次对我低声说出的请求……或许该说是哀求。
我下意识的握紧手指,等发现时我自己正紧捏著闷油瓶的肩。‘啊、抱歉!’连忙松开手指。‘……对了,不只有这一次,还有刚刚我随便就把你的命给赌下去,忘了跟你说声道歉。’
闷油瓶已经背我走出村后山的林间,虽然这附近还有不少的树,但跟杂乱的林子不同,这里种的都是柏树,还经人规划过的种植。
他停下脚步,微侧首著用余光回看着我,在月光之下,我离他的脸有些近,那双眼看起来又深又黑,在淡然的脸庞中,他的眼中多了让我不解的情绪。
不只是生气的反应而已……
‘你忘了说很多事。’但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淡,说完便马上转过头。
‘…………’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责怪的口气在。
但不管自己再怎么问闷油瓶我还忘了说什么,他却连一句话也不肯再说。
借着月光,闷油瓶背着我穿过那排柏树,不意外的看到柏树的边界紧接着墓地,一堆堆的黄土在夜里看起来像起伏不平的矮丘,而柏树则绕著这块不大不小的墓地种植。
见到这样我也不觉得奇怪,也能猜到这些树大概是村里的人种的,毕竟柏树刚正不阿,被尊为百木之长,它所散发的正气能驱邪避妖,常被拿来种在墓地这种阴气极重的地方。
‘小哥,你沿着树走,别走进里面了。’
在这种地方,这种转阴主导的夜里,遇到什么、发生什么都无法预料,更何况自己现在真的倦了,如果真的再遇到什么,真的会很糟糕。
这次闷油瓶对于我的话却迟疑了下,没马上行动。
以为他在担心,我解释的说:‘别担心,柏树带有正气,一般的妖异都不敢接近。’
‘嗯。’
沿着柏树的树界走着,我也松口气的继续趴在他的背颈上,无聊的盯着柏树的枝叶好一会,才发现到有点不对劲。‘等等!’
我要闷油瓶停下来,因为被背着,只是伸长手便轻易的折下一段柏枝,手中的那段枝叶上头的枯叶立刻掉得连一片也不剩。
如果没仔细的看,这排柏树靠墓地的这半边全枯了枝叶,摇摇欲墬的叶子还勉强的撑在树上,但只要风一吹过,就又会连掉了好几片。
‘啊……柏树枯了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事。’默默的希望着这只是村人疏于照顾,但刚那阵山风中带了阴凉,吹在背上更让我有不好的感觉。‘小哥,你觉不觉得这里比在林间还冷?’
‘啊……柏树枯了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事。’默默的希望着这只是村人疏于照顾,但刚那阵山风中带了阴凉,吹在背上更让我有不好的感觉。‘小哥,你觉不觉得这里比在林间还冷?’
不是我的错觉,从口中吐出来的热气变成一团团的白雾,手掌也开始微凉变得冰冷,闷油瓶戒备著四周,但停顿僵持了许久,除了一阵阵的风还有落叶的细碎声,就没有出现其他的异状。
我要闷油瓶尽量靠着树走下去,这里的柏树是绕著墓地而种的,只要跟着树就能走出这个墓地;我望着一堆又一堆的黄土,在月色下黄土的圆顶闪着白色的微光,像土上头结了什么,才会这样闪闪的亮着。
就在要接近墓地的出口,我注意到一个新的坟,土是被草草的堆起,没有把圆土顶给压好,上头洒满了黄纸,但一旁却还丢了几只土铲子,看得出是赶在夜里冲忙下葬的,自己能想到的就是早上见著的那位死样凄惨的死者,村里的人似乎也相当忌讳那样的死状,竟然不顾习俗的就直接下葬。
‘小哥,停一下。’我手指著那个新坟。‘往那边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