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这死小孩即使伤得那么重了,居然还不肯就此罢休,右手化作利爪,报复性地往叶小天胸口狠命抓了下去,‘唰唰’两下,虽不若宝剑那般来得决裂,却亦是鲜血四溢,在小天胸口留下两道明显的三爪爪印!
这还不算完,她一扬手,还打算将那枚被她豪夺过来的护身符捏得粉碎!
你要死啊你——!!
如果在水底能说话的话,叶小天这句话铁定是嚷嚷出去了,可惜不能。他顾不得疼痛,咬牙切齿,再也不管这家伙是不是小孩子,一拳下去,重重打在小翼左肩鲜血淋漓的伤口上,趁其疼得浑身乏力的片刻,就要去取自己的项坠。
谁知从旁迅速拦截过来的一只手臂抢先一步将它夺了过去。
叶小天大吃一惊,定睛一看,竟是语境!
只见他一手将见到救兵立马开始一边假装无辜一边痛哭流涕的小家伙温柔地搂抱进自己怀中,一手迅速地积聚起一道莹蓝色灵光替她疗伤,片刻之后,好容易才止住不断往外流血的伤口,回首狠狠瞪了叶小天一眼,转而抱着小翼往岸上游去。
叶小天有些手足无措地跟在语境身后,却在上岸后得到一句冰冷的惩罚:“你跪下。”
“……不。”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抗,叶小天紧抿着双唇,握紧双拳毅然拒绝:“我没有错,我不跪!”
语境回头看了他一眼,叶小天即刻觉得自己一对腿弯儿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重击了一下似的,双膝一软,竟然毫无反抗之力地跪倒下去。
不过他又迅速地爬了起来。
当那种感觉再次出现之时,虽然他已经心有准备地故意站稳了脚,却仍然不可避免地再一次被逼得跪倒在地。
然后他又爬了起来。
如此反复数次,叶小天疼得出了一身冷汗,一双膝盖鲜血直流,被碎石反复磨破的伤口中隐隐透出白骨的痕迹,即使这样,他仍然一声不吭地跌下去又爬起来,既不求饶亦不顺从,倔强得好像一头蒙冤的小牛。
“……”最终语境不得不改变初衷:“你不用跪了,去那边将所习剑术反复演练百遍。”然后他自己抱着受伤的小翼回房间上药去了。
眼睁睁望着语境离去的背影,叶小天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胸口灼烧般疼痛的伤口,微微向前佝偻下身子,收掌握拳,紧紧拽曳住胸口的衣襟,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痛苦地闭上双眼重重喘息起来。
过了好一会,叶小天才终于暂时抚平胸中急剧波动的情绪,从怀中掏出手绢将伤势较重的左膝盖紧紧包扎起来。然后召唤出夺魂剑,依照语境对自己的责罚,面无表情地在温泉岸边练起剑来。
明明已经疲惫不堪了,身上还带着那么刻骨铭心的伤,他却好像一点没有感觉似的,腾挪跳跃,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一练就是两个小时。
“小天。”语境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怀中还抱着一只药箱,深深望了叶小天一眼,叹气道:“你先过来一下。”
叶小天一脸淡然地收势,缓缓走了过去。
“小翼和我说,他不过想看看你的护身符,你不许,他一时好奇伸手夺了,你就仗剑要杀他,他没料到你竟然出手如此残忍,不慎之下被你重伤。”语境就近寻了只石墩坐了下来,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阳穴,垂首轻声道:“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有什么委屈你现在说。”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别人身上的某些东西,有时候是不能随意触碰的?”叶小天说话的声音平静得就好像在叙述一件发生在旁人身上的事情一样:“另外,我没有想杀他,否则他不可能现在还活着,并且恰好相反,企图杀人的应该是她才对。”
“……无论如何,她还只是个孩子,就算她夺走你的项坠,你告诉我,我会替你责罚她的,你又为何要私自出手一再攻击她呢?”
“因为她当时正企图毁掉它。”
“叶小天!”语境终于忍不住了,他抬眼注视着他的双眼,肃然道:“只不过一条项坠而已,你知道你为了它将小翼伤成什么样子了吗?你觉得值得吗?换做是你,你愿意为了那条坠子被人伤成那样吗?!”
“我愿意。”
“……”语境露出一副完全无法和这家伙沟通的表情。
“如果这样做你就能将它还给我的话,我愿意。”叶小天毫无畏惧地望着他,淡漠却无比坚定地说道:“一剑两剑都无所谓,你想要怎么做随便你,我愿意以此和你交换。”
“叶小天!”
“只不过是区区肉体的痛苦而已,有什么关系!”
语境霍然起身,大开大合中,甩手‘啪’地一声给了他一记耳光!
叶小天闷哼一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突如其来的耳鸣让人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他愣了愣,在随后面颊上接踵而至火辣辣的疼痛中垂下脑袋,伸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然后微笑着抬起头来,问道:“这也是惩罚之一?”
“你……”
“如果是,我欣然接受。”叶小天抬起头来,望向漫天星辰,唇角的笑意荡漾开来,竟仿佛那是一件让人无比快意的事情。
这时候的叶小天,眼中溢满了毁灭般的神采,一脸倔强而顽固的表情,他微微地笑着,左颊上浮出一道浅浅的酒窝,看上去似乎有一种让人迷醉的不真实感,就好像……为了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的信仰甘愿自我献祭的信徒一样!
“我决定,”语境深吸口气,努力将自己从他设计下那种让人不免疯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镇静了好一会,才郑重告诉他:“罚你面壁思过,直到你肯开口为你的所作所为道歉为止。”
“我不要面壁思过。”叶小天还是那一脸傲然:“我没有错,所以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惩罚。如果你认为我错了,你可以自己动手或者让她捅我一刀都行,我最讨厌自我检讨,既然已经做了的事情,我就绝不会后悔。”
“叶小天!”语境第三次连名带姓叫他:“我警告你,如果你再继续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我决定剥夺你进入此地的资格,也不再传授你任何技艺。”
“………”
“你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吧。”语境将医药箱搁置在地上,转身独自离开了。
叶小天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目送他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又过了好久,这才好似如梦初醒一般激灵灵打了个寒噤,缓缓颓然跪坐下来。
闭上双眼,渐渐放缓呼吸的速度,双手死死按在身旁的土地上,十指用尽全力陷入泥土之中,他俯下身去,竭力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微微地颤抖着。
叶小天似乎并不擅长药理。
当终究放不下心来的语境一小时后再度回到原地的时候,看见那孩子正依靠在身旁的松树树杆,因为实在太累了,已经沉沉昏睡过去。
身旁的地面上七零八落摆放着许多各式各样的药瓶,他右手搭垂下来,指间的一小瓶药轻轻歪躺在地面上,胸襟解开两粒钮扣,稍稍敞开,看得出来原本是想借着月光识别药箱中种类繁多药品的,可惜研究了半晌仍然不得要领,只好翻出来慢慢细看,看着看着,眼皮子累得打架,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孩子啊。
语境心里一边这么感慨着一边迅速将地面上的瓶瓶罐罐收入药箱中,将药箱斜跨在肩上,再躬身抱起叶小天,转身往附近的住所中走去。
不知是否因为身体太疲惫还是心太累了,数月来一直没有机会睡到自然醒的叶小天今天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而当他迷迷糊糊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胸口受到的抓伤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叶小天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却发现伤口早已上好药,被人仔细地包裹上层层白纱,他又条件反射地瞅了瞅一双被磕碰得伤痕累累的双膝,居然也包裹上了白色的纱布,虽然还是会疼,可感觉比之前好太多了。
久违的幸福,就好像做梦一样。
会不会出现奇迹呢?也许再缩进被子里赖一会床,还能听见妈妈喊:“小天呀,快起床了哦,太阳都晒屁股咯!”然后笑着扑过来咯吱他,两人又笑又闹地在床上折腾半晌,然后起床发现,原来什么都没有变,家里的装潢还是那么高贵而韵味十足,侍女仆从来往穿梭,兄弟姊妹聚在一起嬉戏玩耍。
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实在太幸福了。
“在笑什么?”叶小天正缩在被窝里闭着眼睛做白日梦,突然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醒,睁眼一看,竟是青澜。
“没什么啊……”叶小天心虚地吐了吐舌头,环顾四周,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里是?”
“我的房间,书房就在隔壁。”很显然青澜正在办公,偶尔进来翻阅资料的,他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小天的额际,又顺势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道:“你要起来吗?还是再躺一会?饿了吧?我吩咐人熬了米粥,要不要尝尝?”
“呃,”这待遇,也太好了吧!叶小天不习惯地往后缩了缩,小心翼翼地问道:“好像很晚了……功课不要紧么?”
“为了‘表彰’你出手伤人的‘丰功伟绩’,特地允许你放假一天。”青澜看了看小天蓦然轻抿的双唇,一扫玩笑的口吻,告诉他:“护身符我替你接好红绳戴上了,如果你感觉身体好些,起来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