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和牛小雨聊了一会道:“你把电话给小强,我还有事要问他。”
我接过电话道:“您还有什么事?”
老头气咻咻道:“什么事儿?你说什么事儿!”
我弱弱道:“不是答应您这就去看您吗?”
“不是这个!我问你,你太爷爷那套四合院是不是让你租给你那些狐朋狗党了?”
“我太爷爷?四合院?”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钟离权等地三仙。当初三人下界没地方去我就把他们安排在了闲置的院子里,本以为人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那套院子虽说以前是我太爷爷的,可后来已经卖给政府了,所以其实也不能算我家的了。
我说:“您是怎么知道的?”
“废话,统共这么大个地方住了三四个人我能看不出来吗?你爷爷又不是瞎子!”
我嘿嘿一笑道:“那您又怎么知道他们和我认识,说不定是附近的流浪汉呢?”
何仙姑的声音忽然出现在电话里道:“小强,你会不会说话啊?”
我吃了一惊道:“爷爷您在哪呢?”
老头道:“我和他们在一起呢,你也赶紧过来。”
我苦着脸道:“那几个朋友就是临时借住几天,那么大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少废话,我和你奶奶等着你。”说着老头挂了电话。
我跟牛小雨说:“咱们再联系吧,我家有点事我得回去了。”
牛小雨点点头道:“别再躲着我了,也别再删我号了,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心说会吃人的妖怪我见多了,不过他们没一个惦记我的。
在车上我有点担忧道:“听我爷爷口气好像挺不高兴的。”
娃娃道:“为什么呀,那套院子不是已经不归你家了吗?”
我说:“这话你可千万别在我爷爷面前说。”那套院子是已经不属于我们甄家了,不过那代表着我们甄家唯一的辉煌,我家现在三套房全由此而来,是老一代人永远的念想,所以就算被政府收购,我爷爷仍然对那里保有强烈的主人翁精神,平时逛公园必须去周围转转,看到墙上有乱写乱画的东西都要小心地擦掉。说句不好听话就跟我家祖坟一样,现在里面住了人,也难怪老头像被踩了尾巴一样。
到了公园我走进院里,隔老远就见屋里我爷爷奶奶和地三仙都坐在正屋里,吕洞宾也在,两拨人脸对脸围着桌子像谈判一样,我讪笑着走进屋里道:“大家都见过了哈?”
我爷爷沉着脸道:“小强,这都是你朋友吗?”
我忙点头道:“对,都是我朋友。”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有点底气不足,这里边除了吕洞宾和我比较铁以外另外三个严格上说来跟我还不熟,虽然在天界是散仙,不过毕竟都是出现在年画里的大神,我跟人家朋友相称算是高攀了。
我奶奶道:“这些人都是干嘛的?”
“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了,这四位以往下界也就是游戏风尘,可游戏风尘他也不是职业啊。
钟离权笑呵呵道:“您要是指工作的话,我们都没有。”
我爷爷严肃道:“小强不是我当着你朋友不给你面子,可是这套院子对我们甄家来说那就是根儿,所以里面住着什么人我必须得问清楚,再则这房子现在已经是政府的财产了,你私自往来领人给人知道了影响多不好?”
何仙姑不满道:“老爷子,你看我们像不三不四的人吗?”
我爷爷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们一眼又认认真真地说:“像!”
钟离权依旧不急不躁道:“老叔,我们可不是坏人。”
我爷爷道:“不是说你们是坏人,看样子你们在这里时间不短了,要真是有困难怎么也不找份工作?”
何仙姑幽怨地看了吕洞宾一眼道:“我不是来找工作的,我是来找人的。”
我奶奶忍不住好奇道:“那你找到了吗?”
吕洞宾讪笑道:“她要找的人是我。”
这时蓝采和道:“师姐,吕师兄你虽然找到了,但是你们的问题还是没能解决,我看我们也该走了,我们修道之人常劝世人随缘,怎么你们自己反而看不破了,就让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我爷爷挠头道:“这丫头你可别多心,我不是赶你们——”
蓝采和无语道:“老人家我是男的!”
我爷爷劝他:“你还是把头发剪短点吧,长这么秀气夏天裤衩背心知道你是男的,冬天走夜路多危险?”蓝采和只能无奈点头。
我奶奶小声问我:“这里边是不是有事儿啊?”
我指着吕洞宾和何仙姑道:“这俩本来要马上就要成为两口子了,可是后来出了一些问题,那男的在结婚前几天跑了,那女的是来追老公的。”
我奶奶顿时眼睛发亮道:“这俩到底出啥问题了——要不上孩子?”
我崩溃道:“您想哪去了?这俩还没到那一步呢!”
看来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我奶奶盘根问底道:“那是怎么了,那男的外边又有人了?”
吕洞宾抓狂道:“老太太您能别乱猜吗?”
我奶奶撇嘴道:“那还能有什么问题?”
我小声道:“基本上就是婚前恐惧症,说多了您也不懂……”
我爷爷瞪眼道:“我们怎么不懂?不就是现在的小年轻犯矫情吗?说是怕失去自由,放着好好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不过,非得腻腻歪歪藕断丝连,一动真格的就缩了,说白了就是怕以后不能搞破鞋,留着自由身好给自己找借口!”
我捂脸道:“爷爷您能筛选一下词汇再往出说吗?”
何仙姑一愣,问吕洞宾:“师哥,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吕洞宾认真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我要是有心搞破鞋还不如和你……”说到这他也意识到这言词不对,叹气道,“总之我们的问题不在这好吧?”
我爷爷也来了精神,挥手道“都坐下都坐下,有什么问题都搞明白了比较好,我和小强他奶奶结婚五十多年了,什么没见过?别的事儿我们帮不了,这种事还是有经验的。”我心说您真是不自量力,这几个人加起来活了好几千年了也没弄明白呢,汉钟离一管我爷爷叫“老叔”我就头疼,按实际岁数讲我太爷爷在他面前也是孙子好吧?
不料何仙姑一听这话还真就上心了,她小心道:“老人家,您和奶奶结婚这么多年来有没有后悔过?”
我被呛得一阵剧烈咳嗽:“何姐你这是要挑拨关系啊!”老头老太太都快钻石婚了再给挑离了,那这帮朋友就真是不三不四了,主要的,我爸也不能饶了我啊!
我奶奶笑道:“闺女你这话问的,他敢说后悔吗?”
我爷爷也笑:“我可不会绕弯子,还真没后悔过,能找个人顺心过一辈子是种福分,这来之不易啊。”
我奶奶脸红道:“少卖片糖!”
何仙姑忧心道:“可是五十年也说明不了问题啊。”
我爷爷瞪大眼睛道:“五十年还说明不了问题?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五十年?”
何仙姑道:“如果再给你五十年,你还能这么说吗?”
我爷爷笃定道:“能!”
何仙姑不依不饶道:“再给你好几个五十年呢?”
我爷爷笑道:“那岂不是成了老妖怪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却戳中了何仙姑和吕洞宾的心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暗暗叹了口气,吕洞宾缓缓道:“老爷子,您的经验还是解决不了我们的问题啊。”
我奶奶焦急道:“你俩到底谁有问题,真是要不上孩子的话可以去看嘛,再不行就抱一个,我们隔壁老王家的儿媳妇……”
我摆手道:“奶奶,真不是这方面的事儿。”
何仙姑无比认真道:“您和爷爷这五十年,过得幸福吗?”
奶奶看了一眼我爷爷笑嘻嘻道:“就算幸福吧。”
何仙姑道:“就不会腻吗?”
我爷爷道:“有时候也腻,老两口在家没事尽拌嘴,所以我也时常出去走走,和老头们下下棋。”
何仙姑失望道:“也腻啊?”
我爷爷失笑道:“你这是什么口气?过一辈子还有勺子不碰锅沿儿的时候?”
我说:“您还没明白关键,我帮他们总结一下,就比如——我是说比如啊,您和我奶奶能活一万年那么长,您还会选择我奶奶吗?”
我爷爷皱眉道:“这叫什么话,就算能再活十万年我也是选你奶奶啊。”
我问:“为什么?”
“这还用问,因为就你奶奶适合我,我的脾性她都知道,我喝粥爱喝稀的,洗脚用六分烫的水,吃面黄瓜丝要用宽条的,这就像穿鞋一样,你38的脚就穿38的鞋,跟要走多远的路有关系吗?”
何仙姑和吕洞宾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有道理!”
我爷爷骄傲道:“当然有道理,我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还多!”老头又开始卖弄资历了。
何仙姑道:“鞋虽然合脚,可万一走着走着想换一双呢?”
我爷爷笑道:“那不就又成了我说的搞破鞋了吗?”
娃娃忽然道:“我觉得你俩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她指着吕洞宾道,“你是38的脚。”又指指何仙姑道,“你是38的鞋。”
我小声插口道:“好邪恶!”
娃娃白了我一眼继续道:“要想走路就得穿鞋,结婚就是要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人,你们就是适合彼此的人,现在你们担心的只是以后走得时间长了会累而已。”
吕洞宾忍不住道:“那累了该怎么办?”
娃娃道:“出去跟老头们下下棋啊。”
吕洞宾纳闷道:“下棋?”
娃娃道:“就是暂时分开一会,你们怕的是以后时间长了会烦,可是你们现在这样扭扭捏捏的不烦吗?成了两口子你还是你她还是她,只不过关系更亲密了,至于愿意亲密多久就要看你们了,走得路长了可以脱下鞋晾凉脚,有时候过沼泽泥地甚至可以光脚走一段。”
我讷讷道:“我还是那句话,实在不行还可以离嘛。”
我爷爷道:“离了还可以复嘛,我们隔壁王老头40岁那年和老婆离了婚,一个人过了五年不是又复了吗?感情比以前还好呢。”我心说老王家过得真闹心,公公离了又合,儿媳妇不孕不育……
我奶奶在后面使劲捶了老头一下。
吕洞宾怔怔无语半晌,最后情绪复杂道:“这些道理你们以前怎么不说?”
我说:“以前你没碰上我爷爷啊。”
吕洞宾拉起何仙姑的手感慨万分道:“小香,咱们两个真是愚钝之极,这么多年来居然一直连脚和鞋的事都没搞明白。”
何仙姑也舒朗道:“是啊,所谓杯弓蛇影杞人忧天说的就是我们。”
蓝采和道:“我早就说了嘛,随缘的事儿,和他们说的是一样的道理。”
我撇嘴道:“你这是万金油,哪有搞破鞋这么深入浅出,还是得我爷爷这种过来人给他们指点迷津。”
吕洞宾忽然宣布道:“我决定了,我要和小香成亲!”
钟离权道:“你想明白了?”
吕洞宾道:“想明白了,做我的妻子,没有人比小香更合适,既然如此我还犹豫什么呢?在一起是有可能会再分开,可是怕跌倒不能连路也不走吧?我们是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想两个人一起走总比一个人要开心些吧?就算暂时分开也只是一个人等等另一个人而已,我现在什么也不怕了,所以我要娶她过门。”
我拍手道:“说得太好了。”其实我压根就没听他说什么,反正就是知道这事儿成了!
钟离权摇着蒲扇道:“纯阳又着相了,你们的感情既已水到渠成,成不成亲又有什么关系?”
何仙姑慌忙道:“亲还是要成的,这次他别跑就行。”众人都笑了起来。
我爷爷看看我奶奶道:“难不成咱俩这是撮合了一对?”
我长出了一口气道:“一个破碎的你终于弥补了一个破碎的他——知道这是什么原理吗?502挤破了照样能粘鞋!”
钟离权对我爷爷道:“老叔,我这对小徒多年情怨纠缠,多谢你的成全啊!我们也不便继续叨扰,这就告辞了。”
我爷爷道:“别啊,俩孩子结婚是好事,我就更不能赶你们走了。”
我说:“可是万一给人发现了影响多不好啊?”
我爷爷道:“房子嘛就是给人住的,这么好的院子常年没人气用不了几年就破败了,放心,政府真要追究起来我给你们想办法,说是文物保护,其实又没啥文物,住了人一样保护嘛。”
至此,吕洞宾和何仙姑的心结终于解开,每个人脸上都添了一层喜气。
我爷爷奶奶走的时候吕洞宾等人恭恭敬敬地送到院门口,老两口还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受了很高的礼遇,至少在凡人里几乎是空前绝后的。不过月老都没办成的事儿被我爷爷三言两语就摆平了,老头确实牛逼啊!
我爷爷临走小声跟我说:“人家别的年轻人都时兴闪婚闪离了,你这俩朋友硬是怕过不下去不敢结婚,说明他们不是不正经的人,不过这脑子肯定不灵光。”
我奶奶也小声道:“让他们赶紧办了生孩子吧,那男的得有四十多了吧?”
我好笑道:“这个您二老就别操心了。”吕洞宾和何仙姑不敢结婚就是因为万寿无疆,真要蹉跎几年就生不了孩子不就没这烦恼了?说到底这俩虽然活了上千年可毕竟还是嫩,这种事就得有实际经验的前辈来指点,理论再高大上实践才是王道,你学弹道导弹的自行车链子掉了未必会修不是?
我爷爷道:“别人的事儿我们不操心,你的事儿可得抓紧了,刚才卢拉不是还跟你在一块吗,怎么没见她跟你一起来?”
“呃,她单位很忙的。”
“哦,过几天你爸妈回来以后两家家长也该见了,我们是差着辈儿呢,要不早就去见她父母了。”
我一阵头疼,敷衍道:“好好。”
这时娃娃跑过来亲热地叫道:“爷爷奶奶慢走。”
我奶奶喜笑颜开地摸着娃娃的头顶道:“哟哟这小丫头长得多水灵。”
我哈哈一笑道:“可爱吧?”
我爷爷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别光眼馋,你赶紧结婚生一个,用不了几年也就这么大了。”
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