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天, 季郁在寝室过上了没日没夜的游戏生活。
何亚志则一天到晚跑来他们寝室，面对面开黑。
“上上上，我有大招。”
“五打四，不用怂！”
何亚志大喊, 刚要按下大招，手机震动两下, 收到一条短信。
他想把短信划掉, 一不小心切了出去。
“艹。”
“艹！”
季郁也是这个情况，他连忙点开游戏, 闹钟蓦地响起了小r的声音。
【滴滴——小r来啦！】
【恭喜宿主大大考进年级前五, 完成任务八！】
【任务奖励是一个愿望哦, 宿主大大可以开始考虑啦~】
季郁手一僵，手机摔在了地上。
何亚志没有注意到他, 在一旁哀嚎：
“卧槽, 学校有病啊，成绩这么快就出来了！”
“啊啊啊完了, 被一波了。”
“没了，妈的！”
游戏失败的bgm响了起来。
季郁舔了舔干涩的唇, 捡起手机。
屏幕中心还映着学校的短信：
【高二一班季郁，语文135、数学145、理综280、英语140, 总分700。排名：年级第三。】
季郁站起来, 声音有些颤抖：“我去上个厕所。”
看出他的情绪不对，何亚志皱了皱眉，担忧地问道：
“季哥不会考砸了吧？”
顾琮扫了眼短信内容, 靠着椅背，遮住了所有情绪。
“放心，他考得很好。”
季郁锁上门，洗了把冷水脸，才勉强冷静下来。
他看着镜中眼眶微红的自己，开口道：
【小r，我已经想好愿望了。】
【这么快嘛？】
小r的语气有种粗糙的惊讶，像是装出来似的。
季郁动了动嘴唇，吁出一口气，缓缓道：“嗯，我想见见爸妈。”
小r问道：【宿主大大您确定吗？】
【许了愿望之后不能改哦，请您务必考虑清楚。】
“我考虑得很清楚，不会改的。”
季郁紧紧地抓住盥洗台，指节用力地到泛白。
【好哦，】小r笑嘻嘻地说，【那小r就帮您提交上去了。】
“嗯。”
季郁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周围。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问道：“什么时候能够实现？”
明明前几次的奖励都是即时生效的。
小r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计算时间：
【大概一个小时后吧。】
季郁悬着的心脏被吊得更高了，他走出洗手间，拆了颗糖，对着门口发呆。
何亚志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季哥，你去洗手间和谁打电话呢？”
季郁愣了下，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是真的在说话，而不是和小r用意识交流。
季郁侧头看向顾琮，见他神色平静，便顺着何亚志的话说了下去：
“10086。”
何亚志点点头，不疑有他：“还玩吗？”
“不玩了。”
季郁收起手机，坐在椅子上，就这么看着门外。
10分钟、20分钟、30分钟……
何亚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纳闷道：“季哥你看啥呢？”
“这都看了半小时了。”
季郁拍开他，低声道：“我发呆，你别烦我。”
何亚志闭上嘴，比了比手势，示意自己先回寝室了。
季郁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门外，生怕错过一分一秒。
40分钟、50分钟……
一个小时到了，门口响起了好几道脚步声。
“哎呀，叔叔阿姨，这是402，你们走错啦。”
“季哥是401的，不和我一个寝室。”
何亚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季郁屏住呼吸，慢慢地站了起来。
下一秒，门外出现一对夫妇。
男人戴着半框眼镜，穿着衬衫西裤，斯文帅气。他身旁站着一个略微苍白的女人，长得很温柔，眉眼弯弯地望着季郁。
一瞬间，季郁的眼睛就红了。
他咬紧牙关，脚步踉跄地上前，一把抱住他们：
“爸，妈。”
季氏夫妇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惊讶。
季妈妈小心翼翼地抬手，拍了拍季郁的背脊：
“宝贝，发生什么事情了？”
季意致推了推眼镜，细细打量季郁的状态。
面色红润，眉清目明，不像是生病了。
季郁抱着他们，闷闷地说：“我好想你们。”
季妈妈更惊讶了，从小到大季郁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甚至连情绪波动都很少。
她眼眶一红：“妈妈也很想你。”
“都怪爸爸不好，非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出差。”
听出了妈妈话里的哭腔，季郁吸了吸鼻子，低声道：
“不怪爸爸。”
季意致没有料到半年不见，儿子居然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他把季郁推开，开始哄老婆：
“我这不是没办法么？医院必须要派人出去。”
“放心，以后都不会出远门了……”
季郁看着他们，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季妈妈擦擦眼泪，对他说：“走吧，回家了。”
季郁怔住了，他还以为只能见一面。
他攥着拳头，没敢问小r他们能在一起多久。
“嗯，回家。”
季郁怕听见不好的消息，他眨了眨眼，在心里祈祷能久一点。
哪怕只多一分钟也好。
季郁去拿书包，余光瞥见一旁静静坐着的顾琮。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把顾琮给忘了，连忙说：
“爸妈，这是顾琮。”
因为刚才哭了，季妈妈觉得在小朋友面前丢脸了，简简单单地打了声招呼，便让季爸爸赶紧帮着拿行李。
季郁刚才错失了介绍顾琮是男朋友的机会，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再提起来，只好拉着顾琮说：“他和我们一起回家。”
季妈妈这才重新打量顾琮，笑道：“我想起来了，听汪老师说过，你还是季郁的同桌吧……”
顾琮点点头，时不时附和地应一声。
季郁跟在他们后面，离开寝室。
寝室楼下停着辆黑色的小轿车。
看见轿车的刹那，季郁的脸就白了。
季意致打开副驾驶的门，让季妈妈先坐进去，然后才进了驾驶位。
惨痛的回忆余跃至眼前，耳畔仿佛还残余着尖叫声、爆炸声……
季郁无意识地抓住顾琮的衣袖，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季意致摇下车窗，有意无意地扫了眼顾琮：
“快点，你妈妈都一天没吃饭了，”
季郁根本听不见他的话，他的耳朵好像被什么罩住了，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他茫然地被顾琮牵着，走向轿车。
熟悉的香水味、熟悉的启动声……
季郁脸颊越来越白，身体微微晃了晃。
顾琮半阖着眼，释放信息素，握住了他的手：“没事的。”
嗅着他的信息素，季郁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找到了声音。
他艰难地开口：“安全带。”
“要系安全带。”
说完，他逐一地检查过去。
季妈妈缓了会儿，回头看儿子，被他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还晕车吗？”
“妈妈这里有晕车药。”
“不用，回家。”
季郁咬紧牙关，控制住语气：“你坐好，别乱动。”
季妈妈眉心微皱，拍了拍季爸爸的手，示意他开车回家。
季郁一手抓着安全带，一手用力地扣着顾琮。
车辆驶出学校，驶入街道。
晚高峰时间，街道上车水马龙，一路上都是喇叭声。
季妈妈看了眼后视镜，压低声音说道：“你开得慢一点，稳一点，不要着急。”
“我不饿的，宝贝的晕车好像更严重了……”
季郁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周围的车辆。
一旦有车靠近，他整个人就愈发的紧张，似是下一秒就要从车上跳出去。
顾琮抿紧了唇，抬手覆住他的眼睛：
“别看了。”
“我在，不会有事的。”
透过指缝，季郁看见了若隐若现的光。
他眨了眨眼，想起那一天，一家人出门吃饭，被疾驰而过的车狠狠地撞了……
火光、鲜血、死亡……
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季郁不敢再眨眼，下一秒，眼泪还是溢了出来。
温热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季郁按住顾琮的手，他用力地嗅着对方腕间的信息素，强迫自己不再想那些事情。
父母的声音、顾琮的信息素……渐渐驱散了过往的阴霾。
“到家了。”
等爸妈都下车了，季郁才打开车门。
他跟在顾琮身后，故意走得很慢，调整状态。
进屋后，季意致放下书包，说道：“我先去做饭。”
季妈妈给顾琮拿了家居拖鞋，走向沙发，顺手打开了电视。
“前些日子备受关注的高中生性侵一案终于落下了帷幕，罪犯张某被判……”
“宝贝，你带着同学到处看看吧。”
季郁站在门口，一时间不敢往里走。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高一结束，顾小季离开后，家里又变得空荡荡的。
他干脆住了校，节假日宁愿住酒店宾馆，也不愿意回家。
顾琮拉着他的手，将人带进去。
客厅的摆设和季郁印象中的一模一样，一些小摆设有差别，可这种差别依旧带着熟悉的感觉，家的熟悉。
本该是季郁带着顾琮在家里逛，现在却反了过来，是顾琮带着季郁，走进客厅、走进卧室。
半间卧室是季郁所熟悉的，床、床头柜、衣柜……
放着书桌的半间卧室，不是他记忆力的模样。
少了从小到大的奖杯、奖牌，少了墙边的照片、全家福……
书桌周围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仿佛这间卧室没有主人，亦或是主人对什么都不在意，这房间除了睡觉，别无用处。
季郁打量着房间，眼前忽然闪过几个片段。
他坐在椅子上发呆、他对着窗外发呆、他躺在床上发呆……
他有种很神奇的感觉，片段里的人是他，又不是他。
季郁脑子出现一个念头，他正要抓住，卧室门被敲响了。
季妈妈站在门口，笑道：“爸爸已经做好饭了，快去洗手吃饭。”
季郁拉着顾琮走到客厅，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味。
他扯了扯嘴角，挤出笑容：“好香啊。”
“快吃吧，”季意致摆摆手，看向顾琮，“小顾是吧，喝酒么？”
顾琮拿起筷子，十分自然地给季郁夹菜。
他淡淡地回道：“不了，谢谢。”
季妈妈瞥了眼老公，低声道：“他们还是高中生。”
季郁看着碗里的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嗯，一如既往的好吃。
他干嚼着，迟迟咽不下去。
季妈妈咬着筷子，眼神在顾琮脸上飘来飘去：
“顾琮是哪个琮呀？”
顾琮回道：“礼以琮玉，荐厥茅藉的琮。”
季妈妈点了点头，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挺眼熟的。”
“可能因为我是大众脸。”
说完，顾琮淡定地给季郁倒了杯饮料。
季郁没有留意他们的对话，沉默地吃着饭。
他不主动说话，季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顾琮聊天，只能和季爸爸小声说话。
季意致因为年轻时候工作忙，吃饭速度很快。
季妈妈吃的少，两人很快就放下了碗筷。
碗筷和桌子清脆的碰撞声听得季郁心里一颤，他猛地抬头，看向爸妈：
“你、你们要走了吗”
季妈妈笑了笑：“我和你爸爸去散个步，你们慢慢吃。”
季郁手一颤，险些握不住筷子。
是要走了么？
他咬了咬牙，慢吞吞地说：“再见。”
季郁低下头，用前额的发丝遮住微红的眼眶。
他安慰自己，起码这次好好道别了。
季妈妈愣了会儿，奇怪地看向季意致。
他们就是去散个步，怎么搞得生离死别一样？
季意致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我刚看见小区门口的花开了……”
关门声响起，季郁放下筷子，左手撑着额头，愣愣地看着这桌饭菜。
小r还是挺好的。
他和爸妈一起回家了、吃饭了……
一双筷子映入眼帘。
季郁顿了会儿，偏了偏头。
顾琮坐在他边上，平静地吃着饭。
季郁看着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顾琮是知道他爸妈去世了的，只是不清楚怎么去世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看到他爸妈后这么淡定？
他还没有和顾琮说过小r、任务愿望什么的，顾琮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啊。
除非……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发出摩擦的滋滋声。
是妈妈的手机。
季郁指尖一颤，心脏开始狂跳。
他刚喊了声小r，门又被打开了。
季意致快步跑了进来，拿起落在餐桌上的手机，说道：
“你妈又把手机忘了。”
季郁靠在椅背上，无声地笑了下。
良久，他又了喊声：【小r。】
这次小r回应得很慢，过了好几分钟，它才应道：【我在的，宿主大大。】
季郁呼出一口气，问道：【这个世界，我爸妈还活着，是不是？】
小r应道：【是的呀。】
季郁追问道：【你不是说贴合我的实际情况么？】
太多一样的，他理所当然地就认为爸妈也去世了。
小r笑嘻嘻地解释道：【贴合，不是一模一样呀，这个世界还分三种性别呢。】
季郁垂下眼睛，忍不住说了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小r为什么要告诉宿主大大呀？】小r反问道。
过了会儿，它开口道：【这是您的生活，所有线索都摆出来了，您应该自己发觉的。】
季郁顿了顿，恍然记起来，在穿越初的时候，小r也什么都不说，他都不知道这个世界分为三种性别。
【小r，你是故意的吗？】
【小r怎么会是故意的呢！】
【在宿主大大许愿的时候，小r就再三向您确认了，是否要许这个愿望，许了就不能改的……】
小r仿佛被戳中了心事，语气变得有些激动。
它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答非所问。
季郁沉默了很久，问道：【所以你是故意诓了我一个愿望？】
小r不敢吱声。
【小r，你做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