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上次赵盼儿私下磕的三个头,池衙内当众还了四个,青楼软舞他实在无能为力,想着把借出的三百贯钱全当赔罪,补偿给赵盼儿,于是犹有不甘的想劝赵盼儿不必还钱,却被周寂劝了回去。
“池衙内,盼儿姑娘既然心意已决,你又何必纠缠?”
见周寂都这么说了,池衙内只得悻悻归去。
这个纨绔子弟心性如孩童一般,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再待一会儿指不定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好不容易打发了池衙内,赵盼儿轻抚胸口,稍稍舒了口气。
河道泥泞,四人来到清越坊对面的一处干净台阶旁,宋引章孙三娘和赵盼儿三姐妹久别重逢,此前的误会与争执都在一声‘盼儿姐’呼唤中烟消云散。
聊及刚刚之事,孙三娘满脸关切道:“对了,引章,你是怎么来这儿的?这些天音讯全无,我和盼儿、招娣都担心死了。”
虽然赵盼儿对周寂刚刚驳斥她的言论颇为不满,但她和宋引章毕竟是相识了这么久的‘小集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宋引章的眉梢眼角、仪容细节,询问道:“是啊,我听人说,你最近和沉如琢沉官人走得很近,为何这一清早又和周公子.....”
后面的话无需说完,在场几人都已明白她的意思。
孙三娘这才察觉不妥,惊讶的看向周寂和宋引章,掩嘴道:“难道你们...”
“不是这样的盼儿姐~”
赵盼儿这么一问,正勾起了宋引章的伤心事,在周寂和司藤红葵面前保持着的坚强顿时崩塌,好似将昨晚所有不安和后怕的情绪全部倾泻出来一般。
宋引章头也不回,顺手就把心爱的琵琶递到身侧,手一松,突然扑进赵盼儿怀里,嘤~的一声,哭得肝肠寸断,泪眼盈盈。
孙三娘瞪大眼睛,看着周寂在宋引章递出琵琶的同时,自然而然的接过琵琶。
其间没有交流,似有无言默契。
见宋引章还在哭个不停,孙三娘朝周寂递去一个审视的目光,上前两步轻抚宋引章的后背,心疼道:“你别光顾着哭啊,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别看我啊...”周寂哭笑不得的摊了摊手,无辜道。
“不...不是,不是周公子......”宋引章见到孙三娘误会周寂,连忙抹着眼泪,维护道。
由于边哭边说,导致她说起话来断断续续,急性子的孙三娘失声道:“难道是沉如琢欺负你了?!”
“没有!是我欺负的他...”宋引章抽泣道,“他居心不良,从最初接触就开始骗我,想把我当个物件,转送给上司帮他升官发财!”
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远超出了赵盼儿和孙三娘的想象,她们不禁齐声惊呼起来。
孙三娘不可置信道:“顾千帆之前不是查过沉如琢,打过包票,说他是个好人吗?”
“兴许沉如琢手眼通天,权倾朝野,早就打通了皇城司上上下下的关系,所以才能瞒过‘活阎王’吧?”周寂提着琵琶站在台阶旁边,看似帮顾千帆说话,实则阴阳怪气。
孙三娘没有那么多小心思,听不出周寂言辞之间的讽刺意味,满脸疑惑的傻傻看向周寂:“不可能吧?姓沉的真有那么大的权势,还用得着绕这么一大圈巴结上司,献女求官?”
无心算有心,孙三娘单纯的话语无疑又往赵盼儿心里扎了一刀。
句句不离顾千帆,赵盼儿脸色又青又白,勉强打起精神,开口道:“沉官人温文尔雅、之前从未有过劣迹,人品德行亦是绝佳,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宋引章面露急色,委屈道:“哪里有什么误会!他近几年为上峰官员物色美人儿,或动之以情,或以脱籍利诱,好多教坊姐妹都被他坑骗身子,献给上司!从此渺无音讯。”
“只要有心去查,知道这件事的不在少数!昨晚林三司寿宴,沉如琢勾结林府婢女在酒里下药,若非我提前警觉,趁其不备将他们反制,怕是已经被林三司那个老*棍糟蹋了身子!
”
宋引章虽然满心愤满,却还是保留最后一丝理性,没有道出张好好和池衙内的名字,又委屈又气恼道:“我这里还有沉如琢的认罪切结书,你若不信,可以叫顾千帆去查!”
“不必了,都是姐妹,我怎么会不信你呢~”赵盼儿勉强笑了笑,压抑住心中的苦涩,轻声说:“更何况......我和顾千帆,已经完了。”
宋引章震惊地看着赵盼儿,赵盼儿有些难以启齿,只能以求助的目光看了看孙三娘。
“他和当初的欧阳旭一模一样,突然就找不着人了,我们瞒着房东抵押茶坊,东拼西借,凑够银钱盘下望月楼.....”孙三娘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简单解释一遍。
将池衙内和孙三娘的话串在一起,宋引章这才明白过来,眉头微蹙,既心疼又内疚的看向两人道:“盼儿姐,三娘,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任性胡闹,发小脾气出走,事情根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赵盼儿摇了摇头,眼眶湿润地安慰道:“不关你的事,只是流年不利而已。万幸你还没被沉如琢祸害,这事也怨我失察,想想真是后怕,只差那么一点,我就对不起你姐姐的嘱托了。”
昔日赵盼儿贬入贱籍的时候,承蒙宋引章姐姐的照顾,才得以免受很多麻烦。
宋引章转过来安慰赵盼儿道:“盼儿姐不必内疚的,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懵懂无知、受人庇护的小姑娘。
昨天晚上我已经狠狠惩治了沉如琢,把我当初被周舍虐打的每一分恨、每一分怨都填了进去,叫沉如琢自食其果,名声尽毁,让他知道,敢骗女人,就必须得付出血的代价!”
赵盼儿和孙三娘也被宋引章的话吓着了。
孙三娘神色紧张道:“你昨晚到底干了什么?没闹出人命吧?”
“放心,我知道分寸,量他以后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宋引章抹干眼泪,微微仰首,由内而外透露一股自信的气质,眼神比从前成熟了许多,“‘风骨’两字,不单是他们士大夫们的追求,也应该是我们女子立身为人的根本。不管是茶坊还是酒楼,只要是凭自己本事,不偷不抢不媚不*挣来的钱,就根本没有什么雅俗贵贱之分!”
啪~啪~~啪~~~
旁边传来周寂的鼓掌声,应对上周寂欣慰和赞许的目光,宋引章脸色微红,不动声色的躲开视线,正颜道:“虽然凑够了尾款,完成契约,可酒楼开业必然还需一大笔开支,沉如琢已经不敢出现,我明日就可以回半遮面弹琵琶,尽快凑够酒楼前期投入的资金,争取早点开业。”
孙三娘脸色微变,舒展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半遮面...已经没了。”孙三娘面露苦涩,艰难开口,“昨晚一场暴风雨,掀飞了屋顶,茶坊已经变成废墟...坏掉了。”
“什...什么!”宋引章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看向赵盼儿,见到赵盼儿一脸惆怅的朝她点了点,不由泛起一丝暗然失落之色。
半遮面的经营虽然几经波折,却也是她们姐妹三人来到汴京城之后的立身之本。
马行街的地址是赵盼儿定下的,锅碗瓢盆茶具杂物是孙三娘走街串巷买来的,茶坊的客源是靠她的名气和琵琶撑起的。
不依靠顾千帆和陈廉帮助,赚取的每一文钱都干干净净。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茶坊虽然没了,但我们还有酒楼在,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赵盼儿勉强笑了笑,孙三娘和宋引章却有些表情凝重。
其实大家心里明白,茶坊已毁,空有酒楼却没钱装修开业,前期只靠赊账采买物资,未免太过艰难。
周寂看着面露难色的三女,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只得摇了摇头,无奈看向远处。
视线余光留意到周寂的举动,突然间,一道灵光从宋引章脑海闪过,啪~的一拍脑门,暗骂自己愚笨。
孙三娘和赵盼儿被宋引章清脆的巴掌声吓了一跳,转眸看向她额间浮现的通红印记,面面相觑。
宋引章揉了揉额头,急声道:“公子,我在同福茶楼的分红都还在吧?”
周寂挑了挑眉,调侃道:“你可算想起自己是个‘小富婆’了。”
宋引章脸色微红,周寂笑道:“司藤叫账房给你单独列了账目,每个月的分红和饷钱都有帮你存着,大概能有个五六百贯吧?你若需要,随时可以取钱。”
同福茶楼开业晚于半遮面,宋引章也只有一成分红,即便如此,竟然能有五六百贯!
孙三娘和赵盼儿闻言面露惊色,全然没想到同福茶楼这么赚钱。
宋引章倒是没有她们两个那般惊讶。
作为戏班负责编曲配乐的乐师教头,她比谁都清楚这些戏曲和戏文的价值。
尤其在整个汴京的茶坊酒楼开始流传同福茶楼的戏文之后,光是戏班的巡演出场和戏曲的授权费用就价值不菲。
“除去茶坊抵押的一百贯、欠下池衙内外债三百贯,还有杜长风抵押祖宅的三百贯...不行,还是不够呀?”宋引章掰着纤细匀称的葱白玉指,秀眉微蹙,算着外债。
孙三娘脸上的震惊稍稍褪去。
听到宋引章可以一次取出六百贯钱,她还有些开心,可当听完宋引章盘点完的外债,这才意识到她们目前的资金缺口竟然这么大。
“茶坊抵押时定的是七日期限,这个迫在眉睫,一旦超期,当铺派人前来收房,我们瞒着房东抵押茶坊的事情必然败露,要是房东把我们告上官府,那就麻烦大了!”孙三娘面露急色道。
宋引章虽然觉得赵盼儿和孙三娘这事儿做的有些不地道,但还是点了点头,“嗯,那就先把茶坊赎回来,以免房东警觉。”
“还有杜长风...”孙三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撇开视线,声音越说越虚道,“他为了帮我们凑够尾款,四处借钱,不仅抵押了祖宅,就连家里传下来的翡翠镯子都给当了.....我当时拒绝来着,只是他一再坚持.....”
“.....”
但凡跟人沾边的事,你们俩是一点都不干啊!
这下就连周寂都不由皱了皱眉,朝两人频频侧目。
宋引章勉强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轻声道:“时间还来得及,我待会儿就取钱给你,尽快帮他赎回地契和翡翠镯吧。”
七百贯的资金缺口,还剩池衙内的三百贯外债没有能力偿还。
宋引章轻轻咬了下嘴唇,面露迟疑的看向周寂,“周公子,我这个月的分红可以提前预支出来吗?”
赵盼儿默不作声,在旁静静看着宋引章一点点解决面前的困境,彷佛刚才在码头宋引章登场解围的情景再次上演......
没等周寂开口,赵盼儿率先开口,吸引众人目光,“池衙内颇有家资,莫说三百贯,就是需一千万,也能拿出.....”(注)
“不如先将引章剩余的钱用于酒楼先期的装修和经营,等酒楼经营步入正轨,有了足够盈余,再归还池衙内的三百贯不迟。”
好不容易凭借自己努力解决麻烦。
如若可以,宋引章实在不愿再欠周寂人情。
犹豫的看了周寂一眼,宋引章轻声道:“既如此,那就无需预支分红了。”
周寂干净明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怜悯和无奈,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
说话间,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初生的太阳也渐渐临近头顶,眼看天色近晌午,几人一同出发,前往同福茶楼和望月楼。
由于孙三娘着急赎回杜长风的祖宅和翡翠镯子,于是便随周寂和宋引章先去了趟茶楼取钱。
茶楼与酒楼隔河相望,赵盼儿独自一人站在河畔,看向对面同行的三道身影,心底莫名泛起一丝的烦躁。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的圈子开始偏移,引章和三娘明明以她为中心,如今却好像脱离她的控制,不再像之前那般,事事听从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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