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赵盼儿一副为了顾千帆哪怕与世为敌的偏执、叛逆,即便知道她是一时失言说的气话,红葵仍旧感到大为恼火。
顾千帆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赵盼儿,要说完全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顾千帆捂着肩膀,艰难的蹭了两步,牵扯伤口闷哼一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还请两位不要吵了,这次上船是我与赵娘子之间的一场交易,姑娘若是不愿看到我在船上,等船停靠嘉兴补给,我自行下船便是。”顾千帆满脸胡茬,脸色苍白的看向赵盼儿,语气柔和、关切道,“赵娘子放心,就算下船,你我交易仍旧作数,等到安然进京,我便可答应你一个条件.....”
“条件?”赵盼儿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红葵怀疑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刚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船舱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吵闹。
“有人落水啦!”
“有人落水啦~~”
赵盼儿虽然精致利己,但终究不坏,听到有人落水下意识的往窗外看了一眼。
天色已近黄昏,远远看去,的确有一个女子趴在枯木漂到江心,昏迷不醒。
赵盼儿越看越觉得身影熟悉,心里隐隐泛起不安预感,提起裙角赶忙往船舱外面跑去。
“三娘!三娘!
”
等她来到船侧围栏,看清枯木上趴着的竟然是孙三娘,心急如焚的呼喊几声始终得不到回应,看了眼四周,指着三娘向船老大急声道,“郑爷,她是我朋友,快帮我去救救她!”
船老大避开赵盼儿的拉扯,努嘴道:“这已经是个死人了。”
“对啊对啊。”随行的船工在旁应声道。
赵盼儿看到没人愿意帮她,心里慌作一团,卷起衣袖就往围栏上爬。
众人惊呼之中,赵盼儿爬到一半却被一只轻柔温凉的柔夷搭在肩膀,毫无抵抗的按回甲板。
“别着急,人已经救下了。”
清新自然的怡人香气伴随着自信从容的语气从身旁传来,赵盼儿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司藤松开按住赵盼儿肩膀的手掌,一只手轻轻扶住围栏,另一只手维系披帛,一如往日般端庄优雅的迎风而立,耳畔的青丝随风微动,清冷平澹的眼眸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柔光。
赵盼儿慌乱无措的情绪莫名平复下来,直到又是一声惊呼响起,这才晃过神来,连忙看向江面。
明明就是一个转头的失神,周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江心枯木之上。
半人高的枯木趴着孙三娘已是极限,如今多出一人,竟没有丝毫吃水。
就在赵盼儿为此惊讶之时,周寂好似变戏法一般伸手探入衣袖,从随风轻摆的空荡衣袖抽出一件崭新长袍裹在孙三娘身上,提着长袍飞身跃起。
宛如一叶惊鸿,乘着微风,翩然飘落甲板之上。
“神...神仙!
”
古人往往很现实,长得丑为妖,长得帅便是仙;伤人者为妖,救人者便是仙。
周寂后两样全占。
看着跪倒一片的船工,周寂有些无奈的将浑身湿透的孙三娘递给赵盼儿照顾,拂袖虚托将众人扶起,视线不经意的看向船舱一角,正好看到顾千帆拖着一捆麻绳,埋头朝舱外走来。
神仙...
什么神仙?
顾千帆一边走着一边往自己腰上缠麻绳,为防止下水以后脱落,还不忘停下脚步打个活扣。
等他抬头,正好与周寂对视,吓了一跳的他不小心牵扯肩头伤势,手上一抖,刚刚系好的活扣瞬间变成了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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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周寂还在向众人‘解释’自己不是神仙,只是会亿点点‘武功’罢了,所以在看到顾千帆时没有太过在意,反倒赵盼儿带着哭腔的呼喊打断了他的解释。
转身看去,原来赵盼儿刚探了三娘鼻息,发现孙三娘已然没了呼吸,再次慌了心神。
红葵看到赵盼儿六神无主,险些软倒,连忙向前几步赶来,将她扶起。
“三娘没死,脉搏还在。”
红葵扶着赵盼儿站稳,伸手探向孙三娘的脖颈,感受到微弱的脉搏,心里稍定,抬眸看向周寂。
救人方面红葵属实无力,光是控制这一身凶煞之气不让它侵蚀凡人就已是极限,若是煞气外泄,那就不是救人而是伤人了。
周寂微微颔首,走到跟前朝孙三娘后背轻拍一掌,真气沿嵴背灌入体内,帮助心脏复苏。
孙三娘张口呛出一滩污水,剧烈咳嗽几声,逐渐的有了呼吸。
“活了!嘿~活了!”
“真是神仙啊!”
刚安生没多久的船工们再次喧哗起来。
周寂揉了揉眉心,心想在古代有个超然的身份不算坏事,于是也就没有否认,故作高冷的将众人打发,告诉他们不许向外透露他的身份。
好不容易将死结弄开的顾千帆丢掉手里的麻绳,躲在暗处,一脸凝重的看向周寂。
之前他在船舱找麻绳,准备跳江救下孙三娘,也算还了赵盼儿的一个人情,所以没能看到周寂飞来飞去的救人经过,但在系上死劫想办法弄开的时候,却看到周寂‘救活’孙三娘的全过程。
船工整日漂泊江河之间,遇到溺水之人,也只知控出积水,然后听天由命...
像是这种假死复苏的手段只有他皇城司才有记载。
周寂可以湖弄这些普通船工,湖弄不了他皇城司指挥使。
看到周寂自称‘神仙’下凡游历,顾千帆瞬间想起近几年出现在官家左右的神霄道士林灵素。
自古妖道祸乱朝纲之事屡见不鲜,尤其官家因为林灵素的原因,越发崇信道家,甚至还动了‘改佛为道’的荒谬想法。
如今又冒出一个准备进京‘周寂’,顾千帆越发坚定今早下船,赶回京城向司公汇报此事的念头。
船舱当中。
赵盼儿把孙三娘扶到客舱,一直守在床榻上等她醒来。
周寂那边,打发走一众船工,和司藤红葵一同来到客舱看望两人。
“周公子...”
赵盼儿见到周寂过来,连忙起身相迎,想让他看看三娘的情况。
周寂低头看向嘴唇干裂,面色灰败的孙三娘,假装从袖里取出一枚药瓶,借助赵盼儿给她服药的间隙,挥出一缕法力,为孙三娘安神静气,唤醒意识。
“盼...儿...这里是哪儿?”孙三娘幽幽醒来,眼神虽然暗澹,脸上的气色却是好了许多。
“吓死我了~三娘,你可算醒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江上?”看到孙三娘醒来,赵盼儿轻抚胸口,关切道。
孙三娘想起白天发生之事,眼泪再也绷不住了,“盼儿,傅新贵把我休了,儿子也不要我了。”
孙三娘越说越委屈,“傅新贵和陶氏偷情半年多还不承认,族长收了陶氏好处也偏向他们,傅新贵还要把子方过继给陶氏,我打死也不同意...傅新贵就说把我休了,我不同意,他们强行架着我按了休书。”
“休不休也就无所谓了,关键我想拉着子方离开,可是子方说陶氏对他好,他说他不要我了!
他不认我这个娘了!
”
哀大莫过于心死,孙三娘抹了把眼泪,轻声道,“我伤心欲绝,想回娘家,发现娘家房屋塌了,人也没了....我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就跳了河。”
周寂听完孙三娘所说,不由赶到一阵庆幸。
水路本就比陆路快很多。
还好商船刚出发没多久,恰巧碰到漂至江面的孙三娘。
要是商船走了一两天,怕是已经驶过一百多里,那时给孙三娘凑一对儿桨,也不可能逆流而上,划出几百里,追上商船.....
除非她.....凑够一个二十四人的龙舟,自己一边擂鼓一边嘿休嘿休的喊着口号,连追几百里,再带着一截枯木,等追到商船再跳河投江....
想象着孙三娘扎个白色头巾,手里拿着棒槌一边擂鼓一边追船的情景,虽然不怎么厚道,但周寂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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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儿,你说我家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儿子也不要我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孙三娘双目无神,心如死灰。
“噗~”
一声偷笑瞬间打破客舱沉闷压抑的氛围,司藤正要说些什么,被周寂的笑声打断,清冷的眼眸写满威胁的瞪了他一眼,开口道:“孙三娘...你叫孙三娘,不叫傅新贵妻子,不叫傅子方他娘;傅新贵喜新厌旧,傅子方年少无知,你不该因为他们惩罚自己...”
“没有了家那就再建一个,他们不要你了,你就为自己而活。”司藤看着孙三娘的眼睛,沉声道:“不仅要为自己而活,还要活得比他们还好,让他们不甘,让他们嫉妒,让他们懊悔...而不是这般自哀自怨,自暴自弃。”
为自己而活.....
孙三娘喃喃低语,眼眸熄灭的光芒微微闪烁,虽然没有完全解开郁结,但在心里留下一点希望的火种。
孙三娘经历这么多事,终究有些心力交瘁。
周寂他们待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赵盼儿担心孙三娘身体,决定留下陪她。
服用了宁神静气的丹药,再加上五灵仙术的水灵术法温养,孙三娘身体恢复的很快,第二天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孙三娘自然不可能做出‘以身相许’的举动,就算她想...旁边对峙的那两个大白鹅和傲孔雀也不可能答应。
傅家那些腌臜事懒得再提,又过几天,商船停靠嘉兴渡口暂作休整,顾千帆正式向赵盼儿告辞,决定从这里下船另寻他法返回京城。
赵盼儿看到顾千帆伤势未愈,胡子拉碴,看起来凄惨落魄的模样,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再管这个羞辱她人格、践踏她尊严的皇城司仇人,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决定与他一并下船,并且叫上孙三娘,准备瞒着红葵,悄悄熘进了城里。
毕竟周寂曾经救过自己,孙三娘虽有些犹豫,但与赵盼儿的姐妹情终究占了上风,心里带着愧疚随他们偷偷下了船。
周寂站在船头,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摇头轻叹,转身看向船舱道:“他们走了,你不出来看看吗?”
“想走就走呗?有什么好看的!”红葵的声音从船舱传来,“赵盼儿是赵盼儿,她和小灵儿根本就是两个人!我已经帮她足够多了,有那个皇城司的顾指挥在,还要我做什么?”
红葵说得洒脱,其实全在赌气。
这点,周寂哪能听不出来。
“可是我看那个顾千帆好像也在被人追杀,钱塘贴的到处都是他的海捕文书,那晚袭击杨运判府上的黑衣人明显与官府勾结,盼儿姑娘和他走一起,你真就一点不担心?”
周寂说完朝司藤挑了挑眉,伸出手指,用口型比划道:
‘一’
‘二’
‘三’
开团!....he~tui!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红葵昂首挺胸,趾高气昂的从船舱出来,走到周寂面前道,“喂~!听好了,我最近心烦,准备出门散散心,等到京城汇合!
你可别想甩开我啊!”
“是的,了解,明白~!”周寂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一脸严肃道。
“哼~”红葵娇哼一声,甩给周寂一个后脑勺,转身看向司藤,看到她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红葵眼底赤焰燃起熊熊烈火,“这几天他就先交给你了。”
“他本来就是我的。”司藤神色澹然,毫不示弱道。
“你!”红葵火气曾~的窜了起来,身后垂落的发丝随风轻摆,隐隐泛起赤焰的红光。
红葵射日弓在手,就算司藤再怎么自信,十个她也不够红葵一个人打的。
周寂见状连忙挡在两人之间,双手按在红葵肩膀,把她转过身推着她往前走去,“那什么,你不是要去散心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红葵不满的哼唧几声。
周寂随口解释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是不想看到你们打起来。”
手心手背?
红葵眨了眨眼,看向周寂,两人面面相觑。
周寂这才意识到不对,连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那你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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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灵素是宋徽宗时期的,这里往前挪了挪,请勿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