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谧,微凉的山风拂动碧瑶裙摆,天色阴暗,不见有月亮星光,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在山壁之上,仅能看到远处主峰上亮起的点点烛火,却看不到从那一边的山道上归来的人影。
“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不会出事了吧?”
碧瑶见识过青云门这帮人责难张小凡,甚至要把他逼死的嘴脸,所以即便张小凡再三解释师父师娘以及大竹峰的师兄们都待他极好,不会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碧瑶终究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周寂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走上前道,“没动静不好吗?真闹出动静不就打起来了。”
“师伯,你怎么走路都没声的呀?”身后突然传来的笑声吓了碧瑶一跳,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周寂,下意识的退后半步,小手拍了拍月匈口,没好气的吐槽道。
“小瑶儿,你近来对我的态度有些不对呀?”周寂扬了扬下巴,抖了下衣襟道,“你好歹也叫我一声师伯,不应该更敬重一点吗?”
“是是是~师伯轻功踏雪无痕、落地无声,可厉害了呢~”碧瑶极其敷衍的恭维了一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一亮,灵动的眼眸闪烁着古怪的光,原本敷衍的表情瞬间堆满了笑容,脚步轻快的跑到周寂跟前,讨好道,“师伯修为这般深厚,轻功又已绝顶,想必就算潜入青云禁地,都不会被人发现吧?”
“你想让我去幻月洞?”周寂一眼就看穿了碧瑶的小心机,故意说道,“那里有什么好去的,没意思,没意思~”
碧瑶嬉笑道,“不是幻月洞...是静守堂......就前面那个地方。”
碧瑶说着指了指对面主峰上面亮起幽幽烛火的大殿。
“你这是拿我当工具人了吧?”周寂撇了撇嘴,摇头道。“再说,小凡和他师父师娘十年没见了,定然有很多话要说,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呀?”
“好师伯,就拜托你跑一趟嘛~大不了......”碧瑶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一眼,皱起琼鼻探头嗅了好几下,确认没有闻到酒香,这才小声说道,“大不了,你和白姑姑的事儿,我帮你瞒着师父。”
这话听得周寂眼皮直跳,伸手就要去捂碧瑶的嘴,但毕竟男女有别,这个小丫头又是司藤的弟子,他的师侄,手伸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在半空连连挥摆,无奈道,“不是,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我和小白之间有什么事儿啊?我和小白只是朋友,哪有你想的那些事儿?”
碧瑶眼珠一转,掩嘴笑了起来,“既然这样,那师伯如果不帮我去一趟的话,我就告诉师父,你和白姑姑之间有点什么。”
“好家伙,连师伯都威胁上了。”周寂故作嗔怒的瞪了碧瑶一眼,碧瑶当即认怂,揪起周寂的袖口一角,晃了两下,撒起娇来。
这姑娘性格本就古灵精怪,深谙人心,一番软磨硬泡,周寂只得答应下来,临走之前脚步突然一顿,叹息道,“瑶儿,你是在担心小凡一去不回吗?”
碧瑶脸上的笑容猛然僵住,眼底的灵光也变得摇曳起来。
她是担心小凡此时鬼王宗护法的身份回到青云山会与昔日同门再起冲突,但在她的本心最深处,又何尝不担心小凡一去不会,放弃鬼王宗的一切,重归大竹峰做他的七弟子。
苍松道人犯下那般过错,如今仍可以留在龙首峰,协助万剑一做龙首峰的首座副手。
作为受害者的张小凡,倘若有大竹峰和小竹峰以及风回峰的担保,未必不能像苍松道人那边回到青云门。
若是如此....
若是如此........
若是小凡无法舍弃他的师父师娘,我又是否能舍弃我的爹娘?
联想到修行界正魔两道水火不容的局面,碧瑶陷入久久的沉默。
相隔不远,在碧瑶没有察觉到的石壁后方,一个身着白纱长裙的女子仰躺在巨石斜斜的坡道上,怔怔的举起酒壶,过了许久才发现壶底空空如也,而她...早已饮醉。
...............
阴云终将退散,夜空迎来月明。
随着前山殿中的一簇烛火逐渐暗淡,阴沉了大半夜的天空终于开始放晴。
如水的月光洒落林间,照的山道亮如白昼,而在这条幽静的山道上,叽叽喳喳的猴叫越来越近,碧瑶忽有所感,低头看向竹林尽头,竹林间斑驳的月辉下,一个肩头趴着猴子的身影出现在山道尽头。
止步,抬头。
竹林落叶打着转儿从两人跟前掠过,发丝被风吹乱,迷了下眼,碧瑶下意识的眨了下眼,又连忙把发丝绾回耳畔。
月光照亮前路,碧瑶这才看清来人究竟是谁。
“师!伯!!!”
咬牙切齿的声音相隔十几丈都能听出其中怒意,女人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这和年龄辈分无关,原本欢快叽喳声戛然而止,小灰吓得瑟瑟发抖,从周寂的肩膀缩到他身后,抱着诛仙石剑的剑柄,试图遮挡自己。
“那什么,小凡这会儿刚从田不易苏茹那边出来,结果又被他那群师兄拉去说话了,他告诉我,明天一早就会回来,要你不必担心。”周寂不疾不徐朝坡上走来,提溜小灰的皮毛把它递给了碧瑶。
碧瑶看了眼生无可恋的小灰,顿时明白了张小凡的意思,又看了眼一脸坏笑的周寂,眼中的笑意顿时变为羞怒,她哪能不明白,刚刚的‘误会’其实就是周寂有意的捉弄,气呼呼的伸手想要接过小灰,结果小灰一入她手就赶忙跳了下去,手脚并用的逃到了旁边,三下五除二爬到了小白的肩上。
“瑶儿,你又在欺负小灰了?”
山风拂动裙摆,轻纱白罗的长裙映衬出曼妙的身段,小白醉眼惺忪的从林中走来,纤纤玉指挑逗了几下小灰,听着它叽叽喳喳的告状,转眸看向碧瑶。
碧瑶刚想伸手指向周寂,但顾及到对方毕竟是‘师伯’的身份,只得上前挽住小白的胳膊,委屈巴巴的解释道,“白姑姑,不是我欺负小灰,是师伯欺负我.....”
“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呀~”周寂忍住笑意,挑眉道,“你托我去大竹峰看看小凡,我帮你跑了一趟,传了小凡的口信,还把小灰给你带回来了,是你自己听到小灰的叫声,误把我认成了小凡,哪里有欺负你?”
碧瑶一阵气苦,心知周寂是在‘报复’她刚刚的‘威胁’,气得磨牙道,“难怪师父一直说,师伯这人一点亏都吃不得,便是一句‘司藤小姐’,也要拿‘周寂先生’扳回一城,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相隔十几步,即便碧瑶小声嘟囔,周寂仍旧听到了她的抱怨,而被碧瑶挽着胳膊的小白自然也听清了话的内容。
关于‘司藤小姐’和‘周寂先生’的往事小白也还第一次听闻,眼底流光黯淡,随即恢复清明,小白拍了拍碧瑶的手背,白了周寂一眼,笑道:“若非你之前胡乱猜忌,周寂又怎会捉弄与你?”
碧瑶愣了下神,这才反应过来,尴尬道,“啊?你刚刚都听到了?”
小白微微颔首,笑道,“事关女子清誉,你以为你师伯那般着急解释,是说给谁听的?”
碧瑶这会儿愈发尴尬,连忙向小白道歉,小白摆了摆手,摇头道,“其实你不用对我道歉的,因为我确实对你师伯很有好感。”
此话一出,就连周寂也不禁愣在了原地。
“白姑姑...你...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喜欢师伯?”
不经意间吃了个大瓜,碧瑶目瞪口呆的看向小白,小白撩了下耳畔滑落的发丝,眼波柔情似水,勾人心弦。
“是挺喜欢的。”
“可师伯已经有师父了.....”听到小白确切的回答,碧瑶大脑嗡的一声乱做一团。
世间男人三妻四妾稀松平常,便是在魔教当中也有不少人娶有平妻纳妾,只是她父亲只娶了娘亲一人,而她所知道的田不易夫妇,曾叔常夫妇,也都是一夫一妻,以至于平日里都忘记了有平妻这一说法。
小白看着碧瑶发散开来的眼瞳哑然失笑,伸手敲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傻丫头,想什么呢,我是挺喜欢周寂的,但又不代表要跟他在一起。”
“喜欢是需要陪伴来升华的,他与司藤小姐相识于萍末,经历世间种种,生死相依,其间又怎容我插足之地?”
转眸看了眼周寂,应对上他那副错愕到手足无措的表情,像是在和碧瑶说,又像是在说给周寂听。
其实不仅是她,在场三人都知道司藤的性格。
独立,骄傲,自信,控制欲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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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女人并不会反对别人爱上自己的男人,但只要是她还陪在那个人身旁,就不会允许这只两人伞下,又第三人介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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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小白的‘告白’周寂摸了摸鼻子,一时除了‘谢谢’,却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倘若,司藤没能陪他一起穿越到这个世界,也许...可能...大概.....他真的会喜欢上小白,然后和她一起游历天下,收集天书,在陪伴中萌生爱意,在释然中,挥袖告别。
可惜,这方世界没有如果,收碧瑶为徒的是司藤,陪着他四处游历,寻找天书的也是司藤,这方世界二十年的陪伴是之前一千两百年的积累,周寂不信佛,但信‘因果’。
也许这就是因果。
左右看了眼两人,就连小灰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变得有些噤声。
夜风微寒,碧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故作轻松的埋怨道,“这个张小凡,大半夜的,自己舒舒服服的睡房里,把我们丢在山里受冷风,等他明早回来,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既然碧瑶转移话题,周寂和小白也就不再提及此事,刚刚所说的话就好像跟随呜咽而过的寒风,留到了这片静谧的深夜中。
只是在这片夜幕中,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彻夜未眠。
大竹峰上,静守堂附近坐落的一排房屋尽头,原本小凡住了十年的房间里,烛光摇曳,却是从未有过的热闹,宋大仁以及其他五位师兄围着张小凡聊着这些年的往日种种。
每个人都下意识的避开了有关正魔之间的话题,就算偶尔不小心提起,亦不会挖深长谈。
毕竟曾为十年同门,他们亲身见证着当年那个被师父领来大竹峰的黑瘦小孩一点点长大成人。
这一次放下芥蒂的重逢再会,所有人分外珍惜。
欢笑声中,后山竹林,碧瑶闭上眼睛想要调息修炼,却突然感到一阵心神不宁,这份没来由的悸动来的毫无征兆,亦不知从何而起。
竹海涛涛,竹叶的清香萦绕鼻尖,碧瑶却仿佛闻到了一种无比恶臭的血腥味,横跨万里之遥,从狐岐山的方向飘来。
碧瑶猛睁双目,面前篝火摇曳,偶尔发出噼啪轻响,热烘烘的火焰将她脸颊映照的明灭不定,抬手抚向额头,她才发现不知何时,额间布满冷汗,而抬起的柔夷也有些微微颤抖。
万里之外,鬼王宗。
前山山石滚滚而落,放眼望去是一片狼藉,一股诡异莫名的神秘力量充斥其中,鬼王宗弟子几乎同时发狂,像是疯魔了一般对四周的同门无差别攻击,虽然最后这些疯狂的弟子还是在清醒的众人围攻下一一杀死,但为之伤亡的人也在数十之上。
更重要的是,这些死去的人不管是发狂的还是战死的,都在之前毫无征兆,很多人甚至在前一刻还在帮忙救助因地震掩埋的同门,却又在下一刻,突然暴起出手,四处杀人!
不仅前山如此。
后山亦无区别。
从地震开始的那一刻,小痴就感觉到惴惴不安,曾被山体掩埋过的她很清楚自然伟力的恐怖,想到万人往可能还在大殿后方的山洞里,小痴赶忙出门想要寻他,可在穿过花圃,看着四周陷入了癫狂,相互厮杀的侍女与守卫,她心里猛然一紧,刚想上前拉开两人,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却见两人齐齐朝她看来,爬满血丝的眼瞳腥红无比,只剩下无尽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