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就是你一直等待的答案。”
信任被蹂|躏, 爱意被屠戮。
路加听着这句话从自己口中吐出,心脏仿佛被扎得鲜血淋漓。
他万般恐惧着兰斯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却还是逼迫自己睁大双眼, 直视兰斯, 直面自己带给兰斯的痛苦。
这是他的罪与罚。
愤怒、悲伤、失望……都有。
兰斯失去了表情, 空白地与他对视, 清浅的眼珠有些无措,仿佛乍闻噩耗的人, 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殿下,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他慢慢挂起一个微笑,“我还可以再等……”
“不必等了, 我意已决。”路加冰冷地打断他, “即便无法回应你, 我们依然是君臣, 你依然是我最重要的契约骑士。”
“宫相的余党退居西南, 负隅顽抗, 欲分裂我圣国的土地。你即刻带兵前往西南攻城,为我收复国土。”
任何一位可以信任的贵族,都能为他讨伐余孽。路加偏偏只选择兰斯, 真正原因是为了将他驱离权力中心。
兰斯玻璃珠一般的绿眼睛呆呆注视着他,从纯澈慢慢变得暗沉浑浊, 仿佛陷入了黑暗的泥淖。
接受到那样的眼神,路加的手无意识地按在心口上,企图缓解一些心脏的揪痛。
他站起了身。
“就这么定了。你歇息一日, 整备好兵马,就立刻启程。”
路加刚走出一步,就停了下来。
他回头, 发现自己的衣角被兰斯的手拉住。
那并不是很重的力道,只要轻轻一动就能拽出。
然而兰斯却整条手臂连同全身都在颤抖,仿佛绝望的落水者用尽全力,攥住最后一根稻草。
“殿下,我还有利用价值。我还可以为您暖身体,为您做小蛋糕……为您做任何事。”
他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用最卑微的姿态,向路加恳求。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会改掉。请不要……不要把我驱离您的身边。”
他眼眶红得可怕。
路加转过脸,
不忍再看。
“你有做错什么。”
他手指颤抖,解开了衣袍,那件带着他体温单衣袍便飘然滑落,落在兰斯手中。
路加加快脚步,离开了卧室。
他蓦然想起,就连刚刚脱下的那件衣服,也是兰斯亲手服侍他穿上的。
他抚着自己的小臂,竟然在盛夏里感到有些寒冷。
窗外“轰”地一声惊雷,惊醒了路加。
自从离开兰斯之后,他如行尸走肉般行使着最后一位王位继承人的职务,后来太过疲倦,在一片灰暗中不知道伏在哪里睡着了。
“笃笃”的敲门声传来,路加道了声“进”,他新任命的王室骑士团副团长走了进来。
“殿下,有人擅闯地牢。”
路加神情一凛,立刻坐起身,随便披上一件衣服,随副骑士长疾步向地牢走去。
“大王子和王后被救走了?其它犯人呢?守卫伤亡情况如何?”他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不。……殿下,有一个重犯离开了地牢,守卫也有任何伤亡。”
路加闻言皱眉:“发生了什么?”
“事情发生得太奇怪了。初步估算有二十六名犯人身亡,其中包括原来的大王子、王后和教皇。”
副骑士长凝重道:“殿下——那名擅闯者看起来,不是来救人,而是来杀人的。”
此时路加已经到达了地牢,地牢中灯火通明,被烧焦的尸体整齐地排列着,生还的囚犯不断发出求饶声和祈祷声,如蚊虫惊恐地嗡鸣。
简直如同人间炼狱。
路加蹲下|身检查被烧焦的尸体,听副骑士长汇报情况。
“事发之时有任何人发觉,之后闻到焦土的气味才得知情况。囚犯临死前挣扎应该发出了不小的响动,却有任何人察觉,这不合常理……”
另一个守卫说:“中间就像梦游一样,记忆莫名其妙少了一截。纵火犯是谁,我们连个影子都见到。”
路加仔细研究这具尸体。
它死去时的姿势很诡异,双膝下跪,双手合十,扬起头颅—
—就像在神像前祈祷一般。
“这具尸体是谁?”
“威尔·巴克。如果有因诋毁谋害贵族的子女而入狱的话,他将是大王子的契约骑士。”
那是路加在角斗场上打赢的威尔骑士。
路加正低头沉思的时候,另一间牢狱发生了骚乱。
他疾步过去,亲眼目睹一名活生生的犯人,在跪拜祈祷之中浑身冒出金色的火焰,躯体与灵魂皆被焚烧。
那金色的火焰让路加非常熟悉。
他直接走向那名自焚的犯人,伸出手,在一众骑士和侍卫的劝阻惊呼声中,触碰了金焰。
本该暴戾残酷的金焰,在接触到路加时,却化作了一股温暖的细流。
嘈杂声渐止,所有人都静静望着这一幕奇景。
“神佑我主。”
“神佑我主,即便是恶人的招数也会畏惧殿下的圣明。”
……畏惧?
路加苦笑。
所有被烧死的犯人都曾与他正面产生过冲突,曾经想要杀害他。
如果处死敌人就是兰斯对他的示威,那么这示威也来得也太温柔了。
路加也觉得自己奇怪。
兰斯杀了这么多人,他竟然会觉得兰斯温柔。
而且……
路加看向大王子和教皇的尸体。
那都是查理曼家族成员,兰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双手染上了血亲的鲜血。
“罔顾国法,其心当诛。”副骑士长怒声道,“殿下,我们现在就去搜查纵火的术士。”
“不必了。”路加制止了他,“将这些尸体示众三日——以天降神罚的名义。”
兰斯不知道那是他的血亲,不知者无罪。
所以“弑亲”的罪应当不在兰斯身上,而在他路加身上。
想到这里,路加便感觉一阵轻松。
只不过……
从老国王的口中,路加猜测王后可能知晓兰斯的生母的情况。
兰斯可以读取、篡改他人的记忆,他会不会读取了王后的记忆,从中知道了些什么?
路加怀着这样的忧心,日夜地埋身在政务之间。然后在某次忙碌之
中,他听到了兰斯率军离开圣都的消息。
“主人不去送送他吗?”安其罗问。
他被任命为新的情报处长官,专门负责为路加打探搜集情报,必要时暗中护送重要的人。
“不了。”路加头也抬。
如果去送行,他怕自己会后悔,忍不住做出什么失态的事。
“真绝情。”安其罗用夸张的语调说,“用完就扔。”
路加眼皮一掀,冷冷道:“吩咐你做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当然了。”安其罗说,“兰斯身边的三名骑士和两名侍从都是我安插的眼线,保管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主人。”
“好。”路加说。
当天下午他就拿到了有关兰斯的第一份情报。
上面写了兰斯的一言一行,但是翻来覆去也只有三十四行字,路加已经把上面的话都背下来了,还是觉得不满足。
“就不能再详细一些吗?”他摇着纸条对安其罗说,“他午饭吃了什么?有有休息?淋雨了吗?精神状态怎么样?……什么都写。”
安其罗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眯起一只眼看这位未来的王者。
情报一般都是简明扼要,将被监视者的交往信息记录下来,谨防密谋反叛。
而路加关注的明显不是这些冰冷的文字,而是兰斯具体过得好不好。
安其罗叹了口气:“主人,你这么关心他的话,干脆随军去找他呗。或者把他调回来,住在宫里,天天宠幸。”
路加置若罔闻,将纸条重重拍在桌子上。
“不合格,重写。你亲自去一趟。”
“是——一定细致到兰斯内衣穿的什么颜色都记上!”安其罗俏皮道。
一瓶墨水砸了过来,被他接住。
路加语声带着气恼:“闲话少说。这两日贵族讨论最多的话题是什么?”
“‘王室骑士团团长的位置’。”安其罗道,“主人您任命了副团长,正团长的位置却虚位高悬,大家都在猜测您会任命哪家的少爷。”
骑士长之位,本来应该由契约骑
士兰斯来担任。
但路加将他调离权力中心,甚至还有亲自相送,这样冷漠的态度,让贵族们的心思活络起来。
“——现在比较炙手可热的人选是‘夏佐·塞西尔’。”安其罗说,“主人也是这么打算的吗?”
“……不。”路加怔了怔。
这个位置是他潜意识里留给兰斯的,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兰斯一日不回来,那个位置就悬空一日,永远不会让任何人染指。
“你下去吧。”他说。
书房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路加的视线慢慢滑向了那张小小的情报纸条。
他捻起那张纸条,又读了两遍,将它贴在脸颊边轻蹭。
兰斯离开后,路加才发现一个人的房间是多么寂静。
从前他埋头工作或者阅读的时候,兰斯从来不发出任何响动打扰他,几乎有存在感。
但是总有一道呼吸声,一道沉缓的心跳声,默默陪在他身边。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路加抱着那张小纸条,悄无声息地趴在桌子上,将自己缩成一小团。
想念他的呼吸,想念他的心跳,想念他沉默又温暖的陪伴。
兰斯是难以戒掉的毒。
路加的指甲抠进掌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只要再努力一些,忍过戒断反应就好了。
这时,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扫过了他的面颊。
路加抬眼一看,竟然在自己的书桌上发现一只全身漆黑的胖猫,刚才就是这只胖猫用毛尾巴扫了他的脸颊。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他问。
黑猫当然不会回答。
路加神情有些恍惚,有注意到黑猫有一双奇异的紫色眼睛。
他伸出手,想抚摸黑猫的额头,被它不自在地躲开了。
路加的眼眸变得更灰暗,重新趴了回去。
黑猫见此有些后悔,试探性地蹭过来,将肉垫按在少年脸颊上。
路加抬脸,缓缓将黑猫抱在了怀里。
黑猫忍耐着炸毛的欲望,死死禁锢住自己的爪子,去挠人。
它被搂得越来越紧,从那
力道里,似乎能感觉到少年的难过。
“我以为他有那么重要。”路加轻声开口。
“但我错了。”
一滴烫热的液体落在了黑猫的脖颈间。
“……我好想他。”
作者有话要说: 黑猫·欧西里斯:呜呜呜你没错宝,是我错了宝,宝宝别哭呜呜呜。
开始视|奸(划掉)监视兰斯的路加,逐渐变态。
兰斯当然没有听话离开圣都。本书最大的变态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弃呢?
安其罗不是变态。所以他到底还是没去偷看兰斯的内衣是什么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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