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锐栋跑路带风,快到马车前时反而害羞了,他放慢步伐,整理好身上的衣衫,上前作揖:“郡主可是准备回府?”
“正是。”花琉璃看了眼角落里那些剑拔弩张的公子与小厮们,装作不知道他们准备打架,“诸位公子在此处玩乐?”
田锐栋想点头称是,可是想到隔壁街的隔壁是有名的柳巷,赶紧摇头道:“在下等人只是刚巧路过,正准备回家念书呢。”
他听说花家三公子准备参加春闱,福寿郡主肯定比较喜欢念书的年轻郎君。
“原来如此。”花琉璃掩嘴轻笑,“读书也要讲究劳逸结合,田公子切不可太过劳累。”
田锐栋晕乎乎地想,花家小仙女这是在关心他的身体?想到自己当初吓得小仙女生了病,而她却还关心自己的身体,这是何等善良的姑娘?
“郡主说得是,郡主说得是。”这会儿就算花琉璃指着路边的大汉说这姑娘长得真好,田锐栋也只会鼓掌说,郡主眼神真好。
看着田锐栋脸上憨厚天真的笑,花琉璃笑容更加温和:“两日后陛下要在宫中举办宫宴,田公子可去?”
“去的,去的。”他姑妈是贤妃,家里又是世代为官,这种宫宴他还是有脸面去凑个热闹的。
“公子能去太好了,我与家兄常年待在边关,与京中诸位公子姑娘并不相熟。家兄不擅饮酒,宫宴上还请公子照看几分。”花琉璃偏过头咳嗽几声,才继续道,“若是太麻烦公子的话……”
“怎么会是麻烦?”田锐栋道,“花三公子文武双全,相貌堂堂,即使没有在下,也是无数公子想要结识的翩翩公子。承蒙郡主不嫌弃,在下会与友人们照顾好花三公子,不让别人灌他的酒。”
“多谢。”花琉璃朝田锐栋道谢。
忽在这时,有公子哥儿发出惊呼声。花琉璃抬首望去,几个小厮正七手八脚把一个灰衣小厮摁在地上。
“怎么回事?”田锐栋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刚跟花郡主说只是路过,扭头他们就打起来了,这不是摆明了告诉花郡主他刚才在撒谎?
“公子,这个小厮身上带了凶器。”田锐栋的随身小厮咬牙切齿道,“小的方才看他一直想往您身边凑,没想到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陈蔚,你这是什么意思?”田锐栋反应过来,这小厮竟然想杀他?!
大晋律例早有规定,普通百姓不可随意携带刀具上街,各府的刀剑器具皆是要登记在册,不然就是“私藏兵器”的大罪。
“这、这……”听到田锐栋的质问,名为陈蔚的年轻公子茫然地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小厮,稀里糊涂地答不出话来。
这个小厮在他身边伺候近两年,勤快又讨喜,从未出过错,怎么会做出在身上藏匕首这种犯律例的事?
他是看着匕首从小厮身上掉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连说这是田锐栋栽赃陷害都说不出口。
“王爷,田公子好像跟人起了争执,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街头另一边,太监远远看到了被人群围住的田锐栋。
坐在马车里的英王听到有热闹,把掀起的车窗帘子赶紧放了下去:“不看,赶紧回府。”
他如果再多管闲事,他就是猪。
“先把人扣押起来。”田锐栋向花琉璃道了一声罪,走到陈蔚面前,“陈蔚,平日里咱们几个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还没到动刀子的地步吧,你这……”
他伸出脚想要帅气地踢一下地上的匕首,可惜脚下一滑,匕首没有踢到,差点在地上摔一跤。
有些尴尬地站好身子,田锐栋假装没有看到地上的匕首:“这事你如果不说清楚,我们只能报官了。”
小辈们争争吵吵,那叫小辈之间的打闹。如果闹到报官的地步,就成家族矛盾了。
陈蔚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虽然看不惯田锐栋得理不饶人的狗样儿,但还是忍下了脾气:“这事跟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他会在身上带利器。”
“这小厮在你身边跟了这么久,对你最忠心不过,你说你不知道,是打算蒙谁呢?”跟田锐栋交好的纨绔反讽道,“谁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
田锐栋眉头一皱,最近英王又得了陛下不少赏赐,宁王什么都没有,所以陈家看了眼红,陈蔚就跑来捅他泄愤?
“我如果真想报复他,那也是找人少的地方套麻袋揍他一顿,犯得着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小厮捅死他?”陈蔚反驳,“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都是京城有身份有地位的纨绔,他不爱跟田锐栋这群人玩的根本原因就是他们太蠢,蠢得他怕自己跟他们站在一起,别人会以为他跟他们一样蠢。
说完,他弯腰伸手去捡地上的匕首,想从匕首上找到一点线索。
“等等。”
轻风拂过,带来淡淡的香味。陈蔚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白狐斗篷的少女徐徐而来,他弯腰的动作顿住了。
“陈公子,小心匕首上有毒。”花琉璃在离陈蔚五步远的地方站定,转头看向跟她一起过来的花长空,“三哥。”
花长空蹲在地上看了几眼匕首,起身道:“报官吧,这把匕首上有见血封喉的剧毒。”他扭头看向田锐栋,算这小子命大,这种毒有时候会用在射杀敌方将领的箭头上,由于制作过程非常麻烦,世间已经没有几人能够制作这种毒,所以一滴药价值千金。
如果田锐栋死在这把匕首上,算得上是死得金贵了。
“报官,马上报官。”陈蔚面色沉下来,转头对身后其他小厮道,“马上回府清查,哪些人与这小子交好,他平日喜欢去什么地方,还有跟府外什么人来往过。”
这个小厮进府已经有三四年时间,做他的贴身小厮近两年,他从未想过,看似不起眼的人,差点害了他们全家。
大理寺中,大理寺卿摸了摸自己脑袋上越来越稀少的头发,长长叹息一声。部门中积案不少,英王那边天天盯着福寿郡主差点被毒杀的案子,而皇上还让大理寺密查东宫刺杀案,他已经连着好多天没睡踏实觉了。
“大人。”
看着属下匆匆跑来的姿态,大理寺卿就知道,肯定又发生了京兆府无法的处理案子,被推到了大理寺这边。
“又发生了什么案子?”大理寺卿摸了摸稀疏的头发,再次长长叹息。
“陈家公子派人来报案,说有刺客潜伏在他身边,冒充他的小厮,欲刺杀田家二公子。”
“哪个陈家,哪个田家?”大理寺卿还在努力挣扎,希望陈田两家,不是自己想的那两家。
“就是……贤妃的娘家跟容妃的娘家。”
大理寺卿手一抖,拔下了几根本就脆弱的头发。
他抖着手看着掌心的头发,气极道:“最近是怎么回事,刺客们都出来接生意创收吗,短短一个月内,发生几起刺杀事件了?”
“大人,您且息怒。”大理寺少卿走进来,神情平静道,“凡是要往好处想。”
“还能有什么好事可想?”大理寺卿把心爱的断发扔在地上,把官帽戴在了头上,用嫉妒地眼神看了眼大理寺少卿脑袋上浓密的头发,“最近就没什么好事发生。”
“几桩涉及贵人的刺杀都没有成功,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好事。”大理寺少卿裴济怀见长官盯着自己的头发瞧,知道他见不得别人头发好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语双关道,“您想开点。”
“被英王堵着追问查案进度的人不是你们,你们当然想得开。”大理寺卿惆怅地抹了一把脸,“本官现在见到跟英王有关的人就头疼,济怀啊,今天这个案子辛苦你一下,你去处理。”
裴济怀沉默了。
大理寺卿捂着遮住发顶的帽子,看着他不说话。
裴济怀无奈地作揖道:“下官领命。”
大理寺卿满意了,头发多的人,就该承担更多的责任。
裴济怀赶到案发现场,看到田锐栋等纨绔旁边站着一位女子时,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这姑娘的头发真顺滑浓密。
“孤听说这里发生大案了?”一个好听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回身望去,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停了辆马车,马车四周围满了卫兵。
马车帘子微微晃动,一只白皙的手掀起车帘,露出了坐在马车里的人。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裴济怀连忙行礼。
“在外面裴少卿无需多礼。”太子从马车上下来,“孤就是随意过来看看。”他扭头看向众纨绔子弟,眉梢微挑,“这么多人,挺热闹。”
“殿下。”花琉璃看到太子,把手从斗篷里伸出来,远远朝他福了福。
“这丫头怎么也在?”太子迈步走向花琉璃,见她白皙的脸蛋被斗篷遮住了大半,伸手拉了拉斗篷边上的狐毛,“今天也去看蹴鞠比赛了?”
“三哥带我去凑了会热闹,殿下,你方才也在?”花琉璃把斗篷帽子拉了下来,“臣女怎么没看见你?”
“没有。”太子把手背在身后,“朝中有位致仕的老臣病了,孤代表父皇去探望一番。”
“裴济怀。”太子朝躬立一旁的裴济怀道,“去查案,无需在意孤。”
“是。”裴济怀心想,你一个太子站在旁边,谁能做到不在意?
街对面的茶楼上,男人把茶杯砸在了手下头上。
“绝不失手?嗯?!”
“请公子饶命。”
“我饶了你,又拿什么向主公交待?!”男人起身,一脚踹向手下肩膀,“上一个跟我说不会失手的废物,尸体埋在黄淮县,坟头已经开始长草了。”
“求公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手下被砸得头破血流也不敢说话,“属下绝对不会再失手。”
“我不想再听到这句话。”男人气得双目赤红。
“那……那属下换个说法。”手下连忙道,“属下肯定能把事情办漂亮。”
“呵。”男人冷笑,想喝口茶冷静一下,伸手去拿茶杯才想起茶杯已经被他用来砸人了,忍不住又踹了手下一脚,“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把花家的那个郡主给抓回来。”
一个破坏他三次计划的女人,他不会让她太过轻松的死去。
“是,属下领命。”
等公子离开后,这个手下眯着眼睛看向街对面,想让自己看得清楚一些。
本来他的杀人手法跟轻功是杀手中最厉害的,可是因为眼神不够好,只能屈居第三。
大夫说是因为他小时候只爱吃肉,不爱吃菜造成的。
依他看,那个大夫纯粹是胡扯,兔子天天吃草,不还红着眼睛么?
“大哥。”另外一个手下凑过来,小声道,“公子骗你的,上个办事不力的人坟头没有长草。”
“他还没死?”手下心中一喜。
“那倒不是。”这位手下摇头,“大冬天的,坟头长不出草来。”
“滚。”
“咦?”花琉璃突然觉得有些冷,于是把斗篷帽子又戴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