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渊走进了灵堂,点亮两根白烛燃起一炷香来,闭目默念,女儿尚飨,女儿尚飨,女儿尚飨
柳渊让她女儿的冤魂,赶紧来吃饭。
上了香,柳渊便站到了一旁背手而立,看着薛绍。
薛绍走进去上了一炷香,一言不发。
薛都督竟无片言可说柳渊说道。
薛绍淡然道:彼此阴阳两隔了无名份,我的话她一句也听不到。
了无名份柳渊冷笑了一声,也对,了无名份
薛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想和他徒费口舌,尤其是在灵堂这种地方。于是他一言不发的走下了绣楼。
柳渊锁好门,跟着一同走了出来。
薛绍心里很清楚,柳渊现在就是以她女儿的死为法宝,先发制人的在对自己进行一番道德绑架。一但自己觉得理亏,再处理起粮草的事情来,恐怕就难以秉公办事了。
难怪这厮,一直有恃无恐
在走回宴厅的路上,薛绍静静的回忆和寻思。柳女的死因,目前只能算是柳渊的片面之辞。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还有待查证。
虽说亡人为大,但是客观来说柳女并非是那种三贞九烈的大家闺秀,否则当年她也不会仅凭一些传言,就擅自逃离家中只身跑到外乡,主动对蓝田公子投怀送抱。
按照薛绍脑海中的记忆,那个柳女虽是年轻却也早就不是处子之身,于床笫之事颇为主动而且动作相当熟练这样的女子蓝田公子身边从不缺少,因此和她玩了一阵子就厌腻了,彼此之间也全无感情可言。再者说了,柳渊将女儿带回之后,柳女就完全从薛绍的生活中消失了,再也没有对薛绍表达过任何的留恋和牵挂。从这一点上看,她还不如娼门女子张窈窕。
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以前的蓝田公子不过是个纵擅欢场的花花公子,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所以说白了,柳女最多只能算是蓝田公子的一个临时炮友。说她会因薛绍成婚而情伤致死,实在牵强。
寻思至此,薛绍独自微然一笑,心中有了计议。
柳渊一直跟在薛绍身后三步之外,一声不吭。
重回正厅,宴席继续。
柳渊再也只字不提自己的女儿,薛绍也暂时按捺,未有提及粮草之事。双方就像是两军主帅,在进行一场大决战之前的准备工作,一切蓄势待发。
当晚,柳渊留请薛绍夜宿家中,置上等厢房以待。薛绍也是本着一个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住下再说。
夜半入晓,薛绍熄灭了灯烛但没有入睡,仍在卧榻寻思。
窗外响起轻微的有节奏的敲击之声,竟是蓝田秘码的音节。守卫在薛绍卧室周围的吴铭这些暗哨当然认得这个声音,于是全都藏而不出。
薛绍精神一振,马上清咳了两声当作回应。
窗棱悄然被挑起,一个黑影杳无声息的滑入了房中,并直接溜到了薛绍的榻边。
属下拜见都督是张仁愿。
身手不错,秘码也学得挺快薛绍赞许了一声,小声道:可有发现
属下发现,武懿宗本人正在鸿云堡中,亲自监督收取粮草。几日来,已有近十万石粮草分作三批,在深夜运出鸿云堡。张仁愿说道,属下因为是外来的新面孔不得信任,因此只在白天派去做苦力搬运粮包。至于他们把粮草运到了哪里,还待调查。
嗯。继续查。薛绍说道,徐长青呢
徐长青每日都陪伴在武懿宗的左右,属下曾经多次夜探偷听,发现他们每晚都会在一起商议事情。张仁愿说道,徐长青帮助武懿宗出了很多主意,有时柳渊和杨侗也会一同参与商议。几日前徐长青还给柳渊出主意,让他假借女儿之死逼协都督,让都督因为顾及名声从而投鼠忌器。
这个徐长青,果然是个鼠首两端的大滑头。正因为他不可信任,所以我才另外派你潜入他们身边,前去打探消息。薛绍顿时就笑了,心想徐长青在武懿宗与柳渊达成交易之初就匆忙赶来告密,只是害怕自己受到此事的牵连,并想凭借这一次出卖达到将功折罪的效果;但同时,他又怕得罪武懿宗并且不想与杨柳二家决裂,于是他又暗中协助武懿宗和杨柳二家对抗于我。
属下当时还打听到,去年徐长青曾经垂涎于柳渊的一个美妾,并与之私通。张仁愿说道,但是柳渊发现之后非但没有发怒,还主动将这个美妾送给了徐长青。日前这名美妾曾被徐长青派去服侍武懿宗。因为这名女子的缘故,武懿宗和徐长青柳渊这三人还时常戏称彼此为连襟
够无耻薛绍直摇头。原来徐长青早就被柳渊腐化拉拢,彼此勾结甚深。有了绥州第一豪强的鼎力支持,难怪徐长青能够一直掌握绥州刺史府的实权
都督,柳渊和杨侗颇有家底,鸿云堡当中时常豢养了三千武师充作爪牙。他们不劳作不帮闲,只是日夜打磨力气操练弓马,有如军队。张仁愿说道,都督身在堡中,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了。薛绍点头,还有别的情报吗
暂时就这些了。张仁愿道,都督可有吩咐
你去私下打听一下,柳渊之女的真正死因。薛绍道,此外,一但杨柳将要动用武力,你就想办法放火示警
是
回去吧,一切小心行事
张仁愿走了,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薛绍暗在心中赞许,张仁愿武艺高强才学出众又兼胆大心细办事稳重,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次日清晨,柳渊仍然像是一个热情的地主,盛情的款待薛绍一行人等享用丰盛而精美的早膳。柳渊还说,今日要请薛绍去参观一处全由石头砌成的百年古庙。
早膳方罢,徐长青来了,慌忙拜见薛绍。
徐长史,你怎会来此薛绍淡淡的问道。
徐长青答说,属下正在附近督办秋收粮税,得闻都督在鸿云堡中特来拜见。
彼此都是闲问闲答,薛绍没再多言,便叫徐长青顺道一起去参观石庙。
怎料,徐长青一听说要参观石庙当场脸色一变,都督要去参观石庙
怎么,有何有妥薛绍皱眉问道。
一旁柳渊表情一沉给徐长青递眼色。
这无甚不妥徐长青干笑了两声,只是那地方比较的荒蔽,无甚可观。
无妨,看看也好。薛绍将他二人的小动作收入了眼帘,仍是不动声色。
稍后一行人离开柳府,去往石庙。
斥侯们警惕性极高,貌似闲散的跟在薛绍周围,实则是排成了一个严密监控周围一切风吹草动的阵形。吴铭本人则是寸步不离薛绍身边,贴身保护。
虽然只有这十余人随行,但是薛绍深信,哪怕对方调动了堡里的三千兵马同时来犯,也无甚可惧。
走了没多时,石庙到了。柳渊如同一个导游那样给薛绍讲解这座百年石庙的历史来由,庙里也有两个枯瘦的老僧出来拜见,引导薛绍等人给佛佗进献香烛。
郭安等人排查周围,发现庙后有一座新坟,于是悄悄来向薛绍汇报。
薛绍听了有些惊奇,古人重视风水,衙前庙后都是风水大恶之地,从来都不会拿来葬人。现在怎么会有一座新坟葬在这里呢
再一联想到柳渊的举动,薛绍心中有所醒悟那座坟里多半葬的是柳女
看来,柳渊是想把这张情债牌一打到底了
果然,进完香以后柳渊就让老僧引导薛绍一行人,来到了石庙的后院,并停在了那座新坟之前。
不等薛绍发问,柳渊见到新坟就扑了上去,哭得撕心裂肺泪涕横流。
老僧向薛绍解释说,柳伯爵的爱女去年冬天夭折了,因她没有嫁人生子,既入不得夫家祖坟也进不得自家祖坟。柳伯爵爱女心切,于是破格在寺庙里给她寻了一块土地下葬,也好让她享些佛寺香火早日超渡往生。
佛佗一边说着,柳渊扑在坟上哭得更凶了,嘴里还在念叨,女儿你死得好惨哪你在天有灵睁开眼睛看看,你的爱郎亲自来看望你了
眼见柳渊故意做作夸张还把薛绍编排了进去,吴铭等人无不心头火气,有两名斥侯一把将柳渊拉了起来,厉声喝道:休要矢口乱言,坏了少帅名节
我怎就坏了少帅名节柳渊一副委屈又悲愤的样子,我可怜的女儿爱郎如深,这难道也是错
放开他。薛绍淡淡的道,柳伯爵,薛某并不否认曾经与你女儿有过一段相处。但说爱郎如深,却是有些过了。
薛都督,小女回家之后一直苦苦思念于你,奈何郎心如铁,她出于矜持不敢再去见你。柳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诉道,后来听闻你与太平公主殿下大婚,小女由此茶饭不思每日以泪洗面,最终一病不起呜呼哀哉。如今当着女儿的面,柳某岂敢胡说
如此说来,柳伯爵是希望薛某做些善后补偿之事了薛绍淡淡的问道。
柳某不敢。柳渊貌似惶恐的对薛绍拱手一拜,小心翼翼的道,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薛都督若能在此操办一场佛事法会亲自祭奠小女一番,想必小女也能含笑九泉了
大胆
一向沉稳寡言的吴铭大怒,厉喝道:自古皆是夫不祭妻,何况柳女并非少帅发妻,何来祭奠一说柳伯爵,少帅上任都督已有多时,你不去拜见倒也罢了,少帅胸怀宽广不予计较,反倒屈尊主动前来拜访于你想你区区一伯爵,以少帅之金贵何须将你放在眼里劝你莫做小人之态,得寸进尺
吴铭内气充盈声如奔雷,这几声厉吼下来屋上的瓦片几乎都被震落。柳渊当场就被骇得身子发软,一脸煞白的慌忙后退。
斥侯们也是怒目而瞪,每个人身上都喷发出浓烈的杀气,有如实质。
徐长青和寺中老僧连打架斗殴都极少经历,几时见过这等阵势他们全都吓傻了,个个冷汗直流大气都不敢喘。
现场的气氛顿时紧张到凝滞,肃杀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