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千双错愕的眼神注视之下,薛绍起身就走。
玄云子也没有挽留,只是小声在薛绍身后说了一句,公子得暇,请到清云观一叙。贫道有要事相告。
薛绍脚下略微停了一下,未置可否,走了。
上千信徒满怀惊讶的一同目送薛绍,走出了道场。
这人是何来路之前与薛绍搭话的蓝衫青年小声的嘀咕。
上千人的大道场,他满嘴胡言全无紧张与敬畏之心,想必不是等闲。近旁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说道,而且圣英仿佛对他,特别的感兴趣
此言一出,一群人刷刷的扭过头来瞪着说话之人。
别胡说蓝衫青年的脸都红了,带着一丝愠意的道,圣英怎会对这种不学无术的轻佻俘浪之辈感兴趣
就是
说得没错
立马引起一片应喝之声。
道场之中,浓浓的醋意几成泛滥之势。
薛绍一行人离开道场后,笑作了一团。李仙缘这个伪道士笑得最欢,毫不掩饰取笑薛绍不懂装懂满嘴胡言,搞砸了玄云子的法会。
薛绍满不在乎的道:学术需要创新,你们这些只知道死记硬背的书呆子,不懂
李仙缘无言以驳,急得脖子都红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至从出征以来,难得如此轻松片刻。
薛绍笑道:大家赶路都辛苦了,先到客栈歇息一晚,有事明日再作计较。
好
一行人找了家普通的客栈投宿,吃过酒饭之后已是日头偏西。薛绍叫众人各归各房没事不要外出惹事,然后私下叫出李仙缘,牵上马悄悄的离开了客栈。
我就知道,你会旧疾复发。李仙缘不怀好意的嘿嘿直笑,我见到下台之时玄云子对你窃窃私语,可是约了你在何处幽会
对。薛绍笑眯眯的道,现下,香汤已备床榻已暖,就等我去偷欢行乐了。特意叫你同往,就是为了让你从旁围观狠狠的眼馋一回。
李仙缘的脸皮直抽筋,不去了我不去了
你想喝洗脚水吗薛绍在笑,拍马而去。
李仙缘很无语的苦笑了两声,只得拍马跟上。
两骑出了城,望郊野的清云女冠道观而去。这个地方薛绍曾经在平定白铁余之后来过一次,因此路途并不陌生。不消半个时辰,清云观就到了。未及下马,薛绍就在道观门口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窈窕身影。
公子,月奴在此等候多时,你总算来啦月奴欢喜的跑上前来,接住了薛绍的马缰。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薛绍下了马在她脸上轻轻的掐了一把,说道,你身为将官擅离军营,私自跑到绥州来游玩,就没把军法放在眼里么
月奴噘着嘴儿嘿嘿直笑,小声的哼道:公子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晚上月奴会好好服侍你的
咳咳李仙缘在后面一阵干咳,你们是不是应该,收敛一点
关你什么事月奴杏眼一瞪,不爱听你就把耳朵捂上稍后,你还得把眼睛捂上呢
李仙缘苦笑不迭,我真不该来真不该来
薛绍哈哈直笑,走吧,玄云子在等我。应该是有正事。
玄云子亲手煮了一壶清茶,在等薛绍。三人进门时,茶刚刚煮好。
三位,请用茶。
薛绍接过茶水抿了一口赞叹一声,问道:仙姑约我到这里来,不知所为何事
公子百忙之人,若无重大事由贫道断然不敢请动公子。玄云子说道,数日前从长安来了一拨人,说是奉朝廷之命前来接管白铁余留下的贼赃。
薛绍眉头一拧,巧了,我正为此而来
此乃衙门公务,与你何干呢薛绍问道。
原本是不相干。但是他们瓜分贼赃落入私囊,并要挟我帮助他们一起搜刮本地百姓,就与我相干了玄云子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云淡风清,但是薛绍发觉,她的眼神之中有了那么一丝怒气
这还是薛绍第一次看到,玄云子生气。
仙姑,何不详细说来薛绍问道。
玄云子略微皱了皱眉,说道:白铁余叛党被平定时,所有的东西都是公子率军负责接管并封存的,与贫道并不相干,对不对
对。
可是他们非要赖上我,说我私下藏匿了一尊金佛。玄云子说道,就是白铁余起事之初用纯金和珍稀珠宝所打造,然后预先埋入地下以备自己挖出,用来蛊惑百姓的那一尊金佛。
我至今记得,那一尊金佛约有一个成年人的大小,重达数百斤薛绍眉头一皱,在郭元振攻陷州城之后,我第一时间下令把白铁余造下的伪宫殿和佛堂全都拆毁,那一尊大金佛是我亲自带人运走,收入了官府的银库之中严密看管。
但是他们非说,那尊大金佛是我藏起来了。玄云子说道。
理由呢薛绍冷笑,你一个女冠,哪来的本事弄走官府严密看管的东西
玄云子摇了摇头,他们说官府里收藏的那一尊金佛是假的。真正的大金佛,早已被白铁余私下调包藏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他们还说,当初白铁余想要娶我,于是就用这一尊大金佛对我下了聘礼。否则,我不会答应那门婚事
薛绍牙关紧咬眉头狠狠一皱,混账东西
月奴恨恨的道:公子,我估计他们很有可能自己把那一尊大金佛给瓜分了,然后又来栽赃和构陷玄云子
玄云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们说我与白铁余的关系非比寻常,并以此为要挟让我供认至今隐藏的白匪余孽,让我戴罪立功。我看过他们给的一些名单,其中多是一些官员,想必是他们想要借机构陷和打击自己的政敌。除此之外,他们还让我鼓动绥州的信徒们捐款捐物,美其名曰是要筹资进行绥州的战后重建并抚恤战死的军烈家属。这些我都不肯听从,他们就威胁我说要派御史查我,并将我与白铁余的奸情公之于众,让我声败名裂
告诉我,谁这么大胆薛绍没有咆哮,但是一字一声就如同是铁枪插在了地上,铿锵有力。
金吾卫将军,武懿宗。玄云子说道。
又是这个畜牲
薛绍震怒之余也有一点惊愕,问道:武懿宗不是你的堂兄么他明知道你是奉太后之命在绥州宣道讲经教化百姓,居然还敢对针对于你
玄云子微微苦笑的摇了摇头,说道:我耻与败类同姓
究竟有何隐情薛绍问道。
玄云子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李仙缘眨了眨眼睛,月奴姑娘,我想去参观一下道观膜拜道祖,拜请姑娘代为引路,不知意下如何
噢,我带你去
两人很识趣的都走了。
玄云子给薛绍换了一盏新茶,说道:公子,这个故事很长。
薛绍微然一笑,我愿听。
谢谢玄云子微笑的点了点头,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红韵。
薛绍不由得婉尔,一向八风不动云淡风清的玄云子,也会羞涩
其实,我虽是姓武,但从我有记忆起,就没有在武家生活过。玄云子说道,最初我是跟随太白医仙孙真人学医,后来孙真人又把我交给了嵩山的潘天师,从此我就成为了茅山教派的入室弟子,直至今日。
这我知道。薛绍说道,我曾经亲上太白山,请孙真人下山为裴公治病。
玄云子的表情略微一动,你见过孙真人
你不知道
不知道。
薛绍微然一笑,你放心,孙真人没有和我说什么关于你的事情。
我也没什么秘密可言。玄云子的表情很平静。
但是薛绍觉得,她的情绪有了一丝波动,她有些言不由衷。
这不重要。还是说一下你和武懿宗的事情吧薛绍主动岔开了话题。
玄云子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从小到大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我以为我就是玄云子,一个生于道观长于道观被父母遗弃的孤儿。直到我的两个亲哥哥武攸宁和武攸暨被太后叫到了长安做官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并与之相认。
薛绍惊讶的眉梢一扬,也就是说你一直都是孤儿,突然就冒出了两个亲哥哥
是的。玄云子点了点头,说道:最初我也不相信,但是武攸宁和武攸暨说得很真实,他们甚至知道我身上哪处有胎迹,在被送出去的时候裹的什么样的襁褓,襁褓里又放着什么样的信物。最重要的是,他们说的这一切都得到了我的师尊孙真人的认可。
薛绍越发好奇,那么当年,你的家人为何要将你送出去呢
玄云子苦笑的摇了摇头,按照武攸宁的说法,当年我家里很穷很穷,根本养不活一个新生的孩儿。再者有游方的道士说我这个新生的女婴极是不祥,不能留在家里养,必须交给玄门中人代为抚养,并且不满十八岁不可相认。否则,就会克死家中所有的男丁。
然后,你的家人信了薛绍问道。
最初没信。玄云子摇了摇头,可是我满月当天我的父亲就因醉酒而落水淹死,喜事变成了丧事。他们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