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河。”陈封把花生米端到餐桌上,喊道,“跑哪儿去了,我下酒菜都做好了!”
王子关上卧室的窗户,推门走了出去。
“去洗手了。”王子展示了一下他湿漉漉的手。
陈封丢给他两张纸擦手,然后指了指自己右手上的石膏,笑道:“手不太方便,做得有点慢,等急了吧。”
王子:“不急。”
陈封把一旁的二锅头拿过来,又放了两个酒杯,坐到王子对面,一边倒酒,一边说:“其实我不太喜欢喝酒。”
王子没喝过酒,但见陈封喝过。
陈封的“兄弟们”向他夸口说,他以后若有难,就陪他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的时候,他们那一桌的酒都是一打一打地上,而他们一口气,能喝大半瓶。
所以王子盯着他面前这个拇指深的小酒杯,颇有不满:“这么小的杯子?”
陈封笑道:“这可是白酒,得悠着点儿。”
王子这才想起来当时陈封和他兄弟们喝得好像是黄色的酒,他拿起酒杯闻了闻,问:“你刚刚说你不太喜欢喝酒,为什么?”
陈封夹了一粒花生米:“他们都说酒喝多了,容易情绪激动,有的人喝多了还会发泄情绪,撒泼打滚,鬼哭狼嚎,但是……”
“啪!”王子突然拿出两个大杯子,倒满了酒,推到陈封面前,眼睛闪亮,“喝!今天你——不,我们就喝他个鬼哭狼嚎!”
陈封:“……?”
王子把陈封面前那个装满了酒的酒杯又往前推了推,直至塞到陈封的手上,他直视着陈封的眼睛,目光灼灼:“喝!”
“但是我……”
王子学着他曾经见过的“酒桌文化”,和陈封重重碰了一杯,然后沉声道:“干了。”
陈封叹了口气。
其实他话没说完。
别人喝起酒来撒泼打滚鬼哭狼嚎,但是他不会,他似乎很难喝醉,只是喝过量的酒,会头疼,身子也不舒服。
但王河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再不喝,也抹不开面子,只好举起手中的这杯酒,一饮而尽。
空酒杯放回到桌上时,陈封才发现对面的王河举着酒杯,睁大了眼睛,死死地抿着嘴,耳朵尖都被辣得通红,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但他手中的那杯酒,似乎只下去了一线,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怎么,发现自己喝不下去了。”陈封笑了笑,伸手就去拿王河手中的酒,“喝不下去就算了,这一杯确实有点儿多。”
可陈封还没碰上王河手中的酒杯,就被王河避开了,王河看了看陈封的空酒杯,又看了看自己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抬头看着陈封,恶声恶气地说:“谁说我喝不下去?!”
说完,他就一杯灌了下去。
然后啪的一声,整颗脑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桌上。
陈封吓了一跳,慌忙就去晃他的身子。
可陈封又喊又叫,王河都没有半点动静。就在陈封正拿着手机,准备打120的时候,王河才晃晃悠悠地抬起了脑袋。
“陈封。”王河忽然喊了声陈封的名字。
醒了?
陈封放下手机,转过头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封忽然觉得王河似乎瘦了一圈。
“陈封。”王河又叫道。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声音也变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清澈又朦胧,像是雨后初晴的天空。
“怎么了?”陈封坐在他对面,颇有耐心地询问。
王河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封的眼睛,头顶的彩灯洒下灯光,他漆黑的眸子里逐渐泛出暗红色的光彩来。
“你为什么……为什么……”王河双手捧上脸,低声喃喃道。
“我怎么了?”陈封也左手撑着脸,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窝囊啊?”王河愤愤地说。
陈封:“……啊?”
王河撤下手,用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盯着陈封看,语气中带着些讥讽的意味:
“陈封,你的穷酸劲儿是已经刻在你的骨子里了吗?”
“你手中有十个亿,又不是十个硬币,用得着花得这么小心翼翼吗?”
“有钱……有钱为什么不挥霍啊?”
陈封沉默了半响,说:“勤俭节约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陈封!”王河猛地拍了一下陈封的肩膀。
陈封闷哼了一声,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他整个肩膀痛得没有了知觉。
“明天买大——房子!”王河大着舌头说。
肩膀的麻木劲儿已经过去,痛感一丝一缕从骨髓深处溢出来,陈封疼得龇牙咧嘴:“……好。”
“再买个大——车!”王河又是一掌准备落下来,陈封眼疾手快地移了个步子,才躲下一劫。
“好好好,买买买。”陈封慌忙应答。
“再找个大——不对不对,再找个漂亮女人,过上纸醉金迷,幸福美满的生活……”王河声音越来越小,身子摇摇晃晃地又扑倒在餐桌上。
“……然后……被我,彻底毁掉。”
他低声呢喃道。
可惜陈封没听见最后一句,他只听见这个今天刚见面的王河王灵师,醉酒之后,心里想的,嘴里念的全是他陈封,明明是恶言恶语地发着酒疯,可到最后却还是念叨着想让他过美好幸福的生活。
真是个好人。
陈封有点儿感动。
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他看了看趴在桌上的王河,发现这人已经起不来了,便走过去,想把他拖到床上。
可是他刚走到王河旁边,就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
陈封低头一看。
那是一根漆黑柔软,色泽亮丽的羽毛。
似乎在哪里见过。
陈封弯下腰,把羽毛捡起来。
与此同时,餐桌上趴着的那具王河的身体,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骨骼不断增长,皮肉不断削薄,肤色变得如白雪般圣洁,睫毛变得如黑夜般浓郁。
他已经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变成了那个尊贵的,貌美的,高不可攀的王子的模样了。
陈封捏着那根羽毛,缓缓抬起头来。
愣住。
——世界忽然变得一片漆黑了。
陈封眨了眨眼睛,摸上了最近的一个电灯开关。
打开,关上,全都没有电。
跳闸了?
陈封摸出手机照明,打开门,走到门外,检查电闸。
没跳啊?
再跑到楼梯口窗户边一看,别人家都有电,就他家没电。
莫非是电线短路了?
只是这大晚上的也不好检修,陈封准备先回去睡一觉,明天早上再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封挠了挠后脑勺,关上门,重新回到屋子里。
缩在墙角的一个透明的鼻涕虫吓得满身冷汗,并给自己摆了个“我真是太棒了”的手势。
鼻涕虫今天是在厨房的角落里趴着的,陈封做饭的时候,它吸了个够,但等它出来之后就发现,它的伙伴们都不见了,而且,尊贵的王子殿下竟然来了。
它也是不笨的,大抵猜到伙伴们消失和殿下的来临必然有某些联系。
于是它也没有出现向殿下行礼,准备悄悄爬走。
哪知还没离开,就发现王子殿下险些暴露身份,情急之下,它扑向电闸,把陈封家里的电线给咬断了。
陈封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才发现,王河不见了。
他本来以为王河是回卧室里睡了,但是开着手机上灯光,找了半天,都没看到王河的身影,他甚至连床底下柜子里翻遍了,也没找到王河。
难道王灵师是趁着刚刚开门的时候乱跑出去了?
放着一个醉得稀里糊涂的人跑出去,陈封实在不放心,便下楼开始寻找王河。
以防王河是醉倒在了楼梯上,陈封特地爬了33层的楼梯,可从33楼爬到1楼,都没看到王河的影子。
“王河!”
陈封抹了把汗,一边喊着王河的名字,一边走向地下室。
“你找我?”一个声音忽然从陈封背后的草丛中响起。
陈封转过头来,是王河。
陈封松了口气。
王河模样精神,身形灵活,看起来实在不像是醉酒的模样。
陈封皱眉:“你不是……醉了吗?”
王河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眯着眼,摇晃着身子,终于有了点儿醉了的模样:“我是灵师嘛,醉得快,醒得也快……对了,你刚刚喊我做什么?”
陈封说:“我就出门看了个电闸的功夫,回头你就不见了,我看你醉得厉害,不放心,就出来找找。”
“我……我不见了?”王河笑容忽然僵了起来。
“怎么了?”
“没没……没什么。”王河呵呵一笑,敷衍道,“…你回去睡吧,我有点事先走了,明天,明天早上一定到你家!”
王河转身的那一刻就差点哭了出来。
怎么办啊?殿下醉了,殿下丢了,整个湖溟界都饶不了他了。
陈封见王河没事,就放下心来,搭上楼梯,回到房间,困意也逐渐袭来。
手机就在这一刻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
家里没有手电筒,也没有常备的蜡烛,这就意味着最后一抹光亮也离开了他。
不过没关系,陈封现在浑身都是疲惫的,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陈封刚躺到床上,就有一个小小的东西跳上了床。
陈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小东西踩着他的胳膊,钻到了他的怀里,陈封才意识到是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床。
是谁家的猫吗?
好像有点儿大,又有点儿圆。
陈封一向就喜欢这种毛茸茸的生物,倒也不排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东西的背。
小东西的毛柔软蓬松而又顺滑。
长长的绒毛,几乎能够将陈封的整个手掌没入其中,软得不可思议,又带着暖和的,生命的温度。柔软和温暖在此刻达成一种奇妙的融合,在那么一瞬间,陈封觉得世界上任何生物和物体都比不上它带给人的触感。
他曾经觉得,摸着陈九星稀稀拉拉却分外柔软的头发,便能获得片刻的安宁,可此刻他才发现,陈九星的头发连这小东西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陈封贪婪地抚摸着小东西的毛发,可紧接着,他又很快摸到了与毛发不同触感的东西。
微微有些泛凉,却格外柔顺,如同质地上好的丝绸。
是羽毛。
等等,羽毛?
陈封拿起手机准备照亮,才忽然想起手机已经没了电,他再次摸了摸,才确信那的确是羽毛。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生物?
是鸟类吗?
是猫头鹰吗?
陈封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理智告诉他要赶紧放开这个不明生物,可他的手却依旧一遍再一遍地顺着这动物的毛。
直到怀里的小动物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小脑袋在陈封的脖颈下蹭了一蹭,圆茸茸的小爪子扑上了陈封的胸口,它仰起头,湿软的舌尖轻轻舔了舔陈封的下颌。
咚、咚、咚。
陈封听到了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陈封的理智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它是那么圆,那么软,那么暖,那么令人无法拒绝。
管它是什么猫还是猫头鹰,管它是什么远古生物还是外星生物入侵。
这东西,老子今天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