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川一大早偷偷摸摸洗了内裤的事儿, 瞒得了别人, 但是瞒不过米阳。
米阳他们这种做修书小手工的,有的时候还需要把一整本糟烂的快成碎末一样的古书拼起来,米粒大的一个小细节都不能放过,早就练出一双好眼睛, 房间里总共这么大的地方,白洛川又悉悉索索地弄出一点水声, 他进去抬眼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洛川脸上还有些红,看见米阳的时候视线都没敢跟他对上。
米阳陪着他吃了早饭, 一边想着昨天挑中的那几本书, 一边又想着青春期知识的科普,他心里一直认为自己比白洛川大一些, 这会儿潜意识就想要帮他解决一下这些少年人的小烦恼。
等吃过早饭之后,俩人回了楼上, 米阳就关上房门打算坐下来跟他谈一谈。
米阳看了浴室那边一眼,白洛川立刻绷紧了身体。
米阳问他:“紧张吗?”
白洛川道:“啊?”
米阳搬了椅子坐在他面前, 道:“咱们上课的时候不是学了吗, 其实这个是正常现象。”
白洛川心虚, 视线没敢跟他对上, 只随口“嗯”了一声。
米阳坐在那硬着头皮跟他科普生理卫生, 课本上说的太少了,三言两语地都在往解剖方面去说,也是一贯的国人式含蓄, 没有说什么细节和特别的注意事项。
“要注意卫生,穿宽松一点就行了,还有尽量分散一下注意力,别弄太多,对身体不好。”米阳说了一会,又半真半假地吓唬他道:“弄多了要长不高。”
白洛川忽然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米阳愣了下,含糊道:“我爸给我找了两本书,我从书上看到的呗。”
白洛川问他:“你看这些干吗?”
米阳道:“我提前准备啊。”
白洛川这次看向他了,问道:“用上了吗?”
米阳坐在那硬聊,有些尴尬道:“快了吧,反正早晚都能用上。”
白洛川凑近了他一点,小声道:“我跟你说,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具体的不能告诉你,反正刚开始就只觉得有点热,后来就蹭地特别舒服,梦里跟有雾似的其实我也看不到什么,但确实进去了……”
米阳被他说的脸上臊得慌,往后躲了一点,挠了挠脸道:“也、也正常啊,反正一般都是这样。”
对面坐着的白洛川看了他一会站起身来,笑了道:“这些我都知道,之前也看书了,你甭担心我,我刚才逗你玩儿的。”
米阳:“……”
白少爷起身出去了,瞧着神情比米阳还放松许多,半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米阳开始怀疑青春期心理辅导类的书籍了,包括他以前的时候,多少也会有点不太好意思去看这些,但是白少爷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的样子,让米阳觉得自己才是弄错的那个。
白洛川拿着钥匙去开了书房的门,找了昨天那几本挑出来的书给米阳,大概是嫌书放的时间太久了,用一个干净盒子装好了才让米阳去拿,还一再叮嘱他:“你修的时候小心点,这书可有年头了,戴上眼镜吧,别弄到眼里。”
米阳点头答应了,带着书回了米鸿那边。
米鸿倒是对这两本古书很感兴趣,摸了封面道:“清代的医书,品相还不错,像是你手里这两本就挺好。”他用手指头敲了敲,忽然问道:“是谁让你修的?”
米阳道:“是白洛川的爷爷,他有一个好大的书房,说随便我拿来练手。”
米鸿淡漠道:“说是练手,那修好了的钱要另算。”
米阳愣了下,道:“还跟他家要钱吗?”
米鸿看他一眼,略有些不满道:“你怎么一直帮着白家?你还不如姓白算了。”
米阳脸上一阵发热。
米鸿道:“手艺人靠手艺吃饭,即便是学徒,也从不做白工,我们这一行虽然没有什么祖师爷,但规矩就是规矩,你一个小孩脸皮薄开不了口也是正常,我去问吧。”
米鸿放下书,去堂屋打了电话,米阳连忙跟上去,米鸿已经开始拨号了。
米阳小声道:“爷爷……”
米鸿打去白家的电话被接起来了,白老的声音传来:“哎,老米,你这老家伙,怎么今天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声音听着熟稔,带着笑意的打趣。
米鸿道:“我孙子去你家修书,活计拿到家里,他一个小孩什么都不懂,我瞧见自然要问清楚雇主的要求。”
白老笑呵呵道:“什么要求不要求的,我那一堆破书放在那也只是发霉,没什么用处,拿给小孩们玩儿吧。前两年你帮我修了老宅的门窗,我还没谢你呢。”
米鸿道:“这不成规矩。”
米鸿跟对方询问的清楚,说起话来又像是书肆里那个修书先生了,声音淡漠但具体的都讲的清楚,是生意人的模样。白老却是大大咧咧的,估计听了一会就厌烦了,随意道:“行行,听的我耳朵都疼了,你要多少钱?”
米鸿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孙子,回他道:“不要钱,每修五本就给我们一本吧?您放心,不拆成套的,行里有规矩,就捡几个单本的收。”
白老爷子道:“行,就这么办吧!”
米鸿挂了电话,教育小孩道:“以后遇到什么事儿,提前都说开了,虽然瞧着有些生分,但比起以后的麻烦好处理的多。”
米阳点点头,道:“跟谁都这样吗?”
米鸿扬了扬嘴角,难得跟他开了句玩笑话:“不,跟自己媳妇不用分你我。”
米阳还在那点头,米鸿看他一眼,道:“谈小女朋友了?”
米阳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米鸿道:“那就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说的肯定,米阳脸上发烫,视线挪开努力岔开话题道:“爷爷,您、您还去给白家修过门窗啊?”
米鸿道:“对,白家老宅前两年翻修过一次,弄了一些好木材又信不过别家的手艺,找到我这里来了,就给帮着修了一下。镇上不少人家都去帮忙过,白家是个好雇主,钱给的挺大方。”
米鸿丝毫不介意地讲了出来,不觉得哪里低人一头。
米阳也只是想换个话题,立刻道:“对,我还瞧见收拾庭院的了,好像就是雇了镇上的人。”
米鸿点点头,看了一眼小孙子,忽然道:“你这是喜欢上谁了?”
米阳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不肯说,下午的时候米阳更是埋头修书,不提这件事,幸而米鸿也只是随意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再追问的意思,让米阳偷偷喘了一口气。
米阳晚上踏着月光回姥姥家去,夜里的山海镇寂静,石子路上踩下去发出细微的声响,米阳踢着一块小石子慢慢往前走,想着心事。
从那天骑马回来,他就一直在想。
他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觉得应该留在白少爷身边了。
这个习惯太理所当然,恍然惊醒的时候,才察觉到有些事情变了味道。他开始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开始也去看着他成长的身影,还有下意识想要去照顾他的心情,理所当然为他和他的家里去修书……
米阳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月光清明,照的人无处可逃。
他好像,有那么一点儿喜欢。
米阳走了两步,又自言自语道:“也不一定,或许是习惯了。”他多念叨了两遍,跟劝自己似的。
他这边走着,都快到程老太太家了,忽然听到外面小院那悉悉索索的声响,隐约还有说话的声音。
米阳警惕道:“谁!谁在那儿!”
那边安静了一下,立刻又发出一阵声响,像是要跑。
米阳拿着手电筒直接开了最强光,他一路上原本不用这个,遇到小贼了想起个震慑作用,大声道:“我瞧见你了啊,哎!还跑,说你呢……”他本来想大声喊人来,这边离家近,左邻右舍的喊一嗓子就都能出来帮忙,但是手电强光照上去的时候,米阳自己先收声了。
被照的直捂眼睛的也是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十四五岁的模样,拿胳膊直挡脸,小声喊道:“别、别!别喊,自己人!”
米阳被他气乐了,手电筒的光线放低了一档,但是也没挪下来还照着那男孩的脸,凑近了道:“别挡了,我知道你是谁。”
那个男孩有点臊得慌,把手放下来挠了挠脸,也不好意思看他,左顾右看的道:“那什么,我就是晚上吃多了,来溜达溜达……就,到处看看。”
米阳道:“就溜达到我家小菜园来了?”
男孩咳了一声。
米阳道:“王兵,说说吧,大晚上干吗来了?”
王兵抓耳挠腮,说不出来,米阳就把手电筒的光全身扫了他一遍,很快落在他那鼓鼓囊囊的裤子口袋里,王兵立刻捂着口袋不吭声了。
米阳想笑,这事儿他再清楚不过了,眼前这个王兵就是之前去山坡上挑竹子的时候领头说他的那个男孩,也是当年他的发小之一,人不坏,就是特别喜欢讲义气,总爱扎堆跟人玩儿,爱替人出头。王兵想当老大,就要做出点老大应该做的“大事”来,这年头的少年人会偷偷在家里一起看香港电影,王兵家有dvd机,暑假大人又不在,更是凑在一起看电影了,米阳记得自己以前也跟他们一起看过,好像是古惑仔一类的,片名都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王兵当时吹牛,瞧见电影里的大哥抽烟,非说自己也学会抽烟了。
一帮半大的孩子毛都没长齐,起哄说让王兵抽给他们看。
镇上就这么大,王兵哪儿敢自己去买烟,买了之后卖烟的六婆能在十分钟内告诉半个镇上的人王家小子学坏喽,会抽烟了。
但是牛都吹出去了,能怎么办?王兵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一个小道消息,说是干枯的老丝瓜藤卷起来当烟抽,味道跟香烟特别像,劲儿还更足。
他那个暑假没少祸祸镇上有小菜园的人家,拔了人家好些丝瓜藤,米阳姥姥家这块小菜园留着做种的老丝瓜都被他拔了好些——米阳记得当时他还求自己给他拔丝瓜藤来着,伏低做小,求他千万别告诉别人自己抽的是“假烟”。
米阳憋着笑,故意绷着脸道:“说说吧,偷什么了?”
王兵脸皮涨红,吭哧半天道:“就,就一点菜,我回头跟程奶奶说一声还不成吗!”
米阳点头道:“那行,走吧,现在就进去跟我姥姥说去。”
王兵一下拽住了米阳的胳膊,小声求他:“别别,米阳,当我求你,这事儿真不好说,但我跟你保证,不值钱,就一小把那什么。”
米阳惊讶道:“你知道我名字啊?”
王兵:“……”
米阳道:“我以为你还管我叫城里来的少爷呢。”
王兵抹了一把脸,憋屈道:“我错了,我跟你道歉还不成吗。”
米阳就收了手电筒,道:“行吧,那我就当没看见。”
王兵愣了下,他还以为米阳要故意折腾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求人的说辞,冷不丁听见他这就不管了,反而有点诧异。
米阳看他,奇怪道:“还不走?”
王兵立刻道:“走,这就走!”他冲那边的菜地又低声喊了一声,“哎,赵海生!走了!”
那边立刻滚出一个人来,比王兵胖一些,圆滚滚的结实,听见立刻应了一声也跟着逃窜了。
米阳看他们一眼,心道,这还是团伙作案。
偷个丝瓜,阵仗真大。
作者有话要说: 看留言才想起来,前两天是9月23号,顺便祝阳阳生日快乐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