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家伙, 在这里干什么?”
蝴蝶忍环抱着双手,紧蹙着眉头看向路中间的夏油杰。
“我这里很忙,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还请你不要挡路。”
“不……”夏油杰摆摆手, “是小葵让我来找你。”
“有一位病人的情况似乎需要你去确认一下。”
“这样吗?”蝴蝶忍一顿,随后二话不说直直朝着夏油杰指示的方向大步走去。
幽魂连忙侧身给蝴蝶忍让路。
“唉。”回头看了眼急匆匆离去的身影,夏油杰不觉挑起眉,半晌后又无奈叹口气。
可能是之前发生过几次伤员受惊吓的事件, 即便幽魂本身并非故意,夏油杰还是受了蝴蝶忍好几个不满的瞪眼。就算是现在碟屋的人已经基本上接受了夏油杰的存在,蝴蝶忍对夏油杰的态度也没有多好。
只不过对于蝴蝶忍这样的态度, 蝴蝶香奈惠只是私下里捂着嘴,笑盈盈向夏油杰解释。
“忍她只是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想法罢了。”
“忍其实也很喜欢夏油先生的哦?”
“诶呀, 不好。”说完这句话的花柱连忙捂住嘴,眼睛微微睁大, 盈华月光落进眼底。
“要是让忍听到这样的话,肯定要和我闹别扭的。”
“夏油先生可千万不要告诉忍。”
蝴蝶忍到底态度如何夏油杰并不是特别清楚。
只不过……
幽魂注视着远去的背影,漆黑色的眼瞳深处不知不觉染上一抹担忧。
自从蝴蝶香奈惠出任务之后,这几天蝴蝶忍的脾气就似乎越来越焦躁, 有时候甚至会把前来治疗的剑士吓一跳。
这种感觉,简直就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香奈惠小姐这次的任务时间真久啊。”
夏油杰盘腿坐在榻榻米上, 对面的香奈乎依旧一言不发。
“我算算……这都快有半个月了吧?”
没有日历, 夏油杰也不能确定时间。
只是如果这么看, 蝴蝶香奈惠这次出去的时间确实是久了些。
“没关系的。”
呆坐在原地的香奈乎忽然开口。
夏油杰一愣, 下意识低头看了眼香奈乎的手背, 上面正端端正正停着一枚硬币。
‘是正面啊。’
夏油杰心下了然。
“香奈惠姐姐很强……所以没关系的。”
香奈乎最近也在跟蝴蝶香奈惠学习呼吸法, 自然是知道身为花柱的香奈惠实力有多强。
“姐姐可是鬼杀队的花柱。”处理好了伤员, 蝴蝶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里走。
“柱可都是鬼杀队里最强的剑士。只是一般小鬼的话,根本不可能伤害到姐姐的。”
忙碌了一天,蝴蝶忍难免感到疲惫。
她靠在窗边,今夜厚重的云层遮挡住了月色,只有阴沉沉的暗色笼罩大地。
“一定没关系的。”
这样说着,蝴蝶忍心底的焦躁感却依旧挥之不去,甚至有越演越烈的情况。
“绝对。”
鎹鸦凄厉的哀鸣撕裂寂静的夜晚。
本就难以入眠的蝴蝶忍在听到这声啼鸣后脸色一白。
她匆匆忙忙披上鬼杀队的队服,连头发都来不及整理好,急匆匆就要往外赶。
香奈乎似乎是被她的动静吵醒,一言不发站在房门口,无声注视着天空上的半轮明月。
“发生什么了?”
这样的动静自然也将夏油杰吵醒。
幽魂本就不需要睡眠,紧急情况下夏油杰甚至不需要穿过弯弯绕绕的走廊,速度飞快赶到两姐妹的住处。
“那是姐姐的鎹鸦。”
蝴蝶忍紧抿着唇,脸色依旧苍白,尽管已经努力控制住表情只是依旧难掩慌张的神色。
浑身羽毛杂乱、奄奄一息的鎹鸦正躺在香奈乎手里喘气。
“危险、香奈惠……危险。”
鎹鸦的声音嘶哑,说出来的话让人如坠冰窟。
“在哪里?!”
蝴蝶忍语气急迫,手紧紧握着腰间的日轮刀,用力得骨节都隐隐发白。
“姐姐她、现在在哪里?!”
连鎹鸦都伤成了这副模样,蝴蝶香奈惠也恐怕……
“先冷静下来,忍小姐。”
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夏油杰同样也是面色凝重。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极远的东边似乎隐隐约约有一抹亮白吐露。
“天快亮了。”
夏油杰看向蝴蝶忍。
蝴蝶忍不可能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姐姐她……一定会没事的。”
狠狠咬了咬牙,蝴蝶忍几乎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少女剑士的眼角隐隐有些发红,即便再怎么想要掩饰,话语中依旧带上了点点鼻音。
“她可是花柱啊。”
强大又美丽的剑士。
所以一定会没事的。
蝴蝶忍飞速朝着鎹鸦指示的方向赶去,夏油杰则是留在蝶屋,照顾睁大了眼、似乎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的香奈乎。
“香奈惠姐姐……忍姐姐……”
香奈乎怀里的鎹鸦经过了简单的救治,只是那样的伤口,夏油杰也说不好鎹鸦之后会如何。
但是——
“放心吧,她们会没事的。”
虚虚抚摸着香奈乎的头,夏油杰抬头,无声注视即将破晓的天光。
哪怕只是祈愿也好,这样温柔又善良的两姐妹——
一定能够得到神明眷顾,平安无忧的吧?
只是神明这一次似乎并没有听到蝴蝶姐妹的祈愿。
蝴蝶忍带回来的,是满身血污、已然冰凉的蝴蝶香奈惠的尸体。
“怎么会……?”
夏油杰站在原地,眼睛睁大,无法动弹。
蝴蝶香奈惠的手无力垂下,一向干净皎洁的脸上不再是往日里温温柔柔的笑容,只有斑驳的血块粘在嘴角、脸颊、发丝。
如同蝴蝶一般绚丽的蝴蝶羽织也染上了尘埃,死气沉沉覆盖在香奈惠的尸体上,就好像是被折碎了翅膀的蝴蝶,凄凄惨惨摔在泥土里,再也飞不起来。
——她也确实飞不起来了。
蝴蝶香奈惠的葬礼非常简单。
鬼杀队实在是太忙了,大家行色匆匆,奔波在与鬼抗争的第一线上,连哀悼同伴牺牲的时间都不得不大打折扣。
可即便忙得抽不开身,鬼杀队现有的柱们、还有往日在蝶屋里疗伤,收到过蝴蝶香奈惠照料的剑士们依旧自发聚集起来,为这位曾经的花柱送别。
偌大的房室内,低沉压抑的啜泣声闷闷传入脑海。
“可恶!”
不死川实弥狠狠一拳砸向地面。
“老子一定要把那些鬼都撕碎。”
岩柱在他身边,听到如此动静只是微微低头,不发一语。
“不死川先生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哦?”
跪坐在正前方的蝴蝶忍忽然间开口。
她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鼻音和一点沙哑,显然之前也是撕心裂肺嚎哭过。
蝴蝶忍没有回头,话语里失了往日里一贯带上的火气。
“这么大动作的话,之前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很可能会再度崩裂的哦。”
“所以,还请不死川先生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呢。”
“……”
夏油杰站在最后,听到蝴蝶忍的话语之后猛然一愣。
片刻后,他才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最前面的蝴蝶忍,眉头紧蹙,眼神不忍。
香奈乎跪在他的身边,手上紧紧握着绿色的蝴蝶发卡,眼睛瞪大直视前方,一语不发。
这孩子应该也是很悲伤的。
夏油杰幽幽叹气,虚抚香奈乎的后背,妄图给这孩子一点安慰。
——他又何尝不感到悲伤和难过呢?
身为咒术师,夏油杰见到过的死亡并不在少数。
因为诅咒身亡的普通人、死在与诅咒抗争下的咒术师、死于诅咒师阴谋的术师……
这样的死亡,他所见到的太多。
可是,这似乎又是与眼前所不一样的。
蝴蝶香奈惠的笑脸似乎还浮现在眼前,夏油杰甚至仍旧能够清晰地回忆起花柱同他说,“为了他人的幸福甘愿牺牲”时脸上神情和语气的变化。
是不一样的。
笼罩在心头的迷雾层层叠叠,不知何处飞来一只色彩绚丽、羽翅淡雅的蝴蝶。
那蝴蝶好似自带着驱散迷雾的明灯,在他的心头弯弯绕绕飞舞,舞蹈之中,正是他所追寻的答案。
蝴蝶香奈惠留下的遗物并不多。
蝴蝶忍拿走的,也仅仅是那件蝴蝶羽织、还有蝴蝶发饰罢了。
“夏油先生还要继续待在蝶屋吗?”
手里捧着蝴蝶羽织,蝴蝶忍跪坐在房间中央,背对夏油杰。
她面前的烛灯闪烁,投射在地面的影子一段晃动,就像是流动的水,轻轻一捞尽是无言的悲伤。
“忍小姐打算之后怎么办呢?”
夏油杰没有回答蝴蝶忍的问题。
“我?”蝴蝶忍微微偏头。
她摩挲着手上的羽织,似乎还能从羽织上感受到姐姐的气息。
“姐姐希望我就此退出鬼杀队。”
“但是——”
蝴蝶忍动了。
她抖开羽织,手扬起,羽织如同蝴蝶一般轻轻扬扬飘落在她的身上。
“姐姐的愿望还没有完成吧?”
“人和鬼和谐相处的未来还没有实现。”
蝴蝶忍回头。
落入夏油杰眼底的,是蝴蝶忍脸上和蝴蝶香奈惠几乎如出一辙的笑容。
夏油杰这才反应过来自从葬礼之后,他一直觉得蝴蝶忍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来自何处。
语气也好、神态也好——
蝴蝶忍此刻的模样,与香奈惠实在是太像了。
“请不用担心。”
好像是看出来了夏油杰的想法,蝴蝶忍微微弯起嘴角。
“姐姐最想看到的就是我的笑脸。”
“所以今后,我也会非常努力地去微笑。”
“就算是最后需要牺牲……但只要是为了人类的幸福,即便是死亡也是非常有意义的吧。”
蝴蝶忍起身。
她身材娇小,蝴蝶香奈惠的羽织对她而言有种不合身的偏大。
却又有种诡异的贴合。
“想比起我,夏油先生呢?”
“您已经找到答案了吗?”
夏油杰站在原地。
很久以后,幽魂才缓慢闭上双眼,微不可查“嗯”了一声。
他确实
已经找到那所谓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