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无法阻止，郭风也只能死心，还是随她们去吧。他一句话也没说直接退出了意识世界，她们都对他这样残忍了，难道还要他留下来承受这种残忍带给他的折磨？

周琦梦不免有些心慌，她一开始其实并不认同赵小熙她们的这个决定，因为她已经预见了郭风会有怎样的反应。可赵小熙和龙小云二人坚持要这么做，她也无可奈何，只能选择顺从。

“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这样完全不顾他的感受，确实有些过分了。”

赵小熙倒是不以为然：“还能怎么办，就算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们首先要坚定自己的这种做法是正确的，不能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可我们的做法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真的是正确的吗？”

龙小云说道：“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毕竟我们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并没有去考虑是不是最好，是不是正确。我们唯一的心意就是永远和郭风在一起，现在既然已经做到了，那我们就不该再去奢望其他什么。除非，郭风在我们心中的位置，其实并没有我们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可或缺。否则，我们就什么也不要说了，静静地等待着我们自己选择的命运的降临吧……”

赵小熙和周琦梦都沉默了下来，确实，这一次没有什么人来逼迫她们做出这样的选择了，一切都是她们自我意识的主导。

可心中终究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与遗憾。

赵小熙默默地回忆着自己的一生，很多曾经以为早已消失的记忆竟又清晰地浮现了出来。赵氏重工现在还好吗？赵家的那些人现在还好吗？还有对于她的弟弟赵小三，她也有着无限的愧疚，是她没有照顾好他，是她没有尽到一个姐姐的责任……

周琦梦想到的是改变她一生的那个下午，在周家的庭院之中。那天，她准备好了所有画画所需要的工具，静静端坐了十分钟，等到脑海中的那种灵思彻底活跃沸腾之后，才拿起画笔，在画纸上轻轻涂上了一笔。她有预感，只要自己能够完成这幅画，那么，她对于画画的感悟与技艺，必然能够踏上一个新的台阶。然而，这一天注定不会成就她生命的升华与辉煌，这一天她注定要被推入无尽的深渊……

周琦梦终于想起来了，自己那一天是准备要画一幅怎样的图画，只可惜现在没有纸和笔，否则她定然能画完那没有来得及画出的美丽……

龙小云则是在想着之前和母亲最后的相聚时刻，她的母亲用自己的意识为代价，将她那困惑的意识给重新唤醒了。而她也因此从母亲的意识中得知了，在她离开耀阳帝国以后母亲以及养父龙腾啸的遭遇。

异兽的入侵给他们创造了逃脱机会，之后他们彻底隐姓埋名过上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再后来，他们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不过，母亲那重造的身体终究有着严重的后遗症，在生下那个孩子不久，就不治而逝了。

只是，母亲的灵魂究竟是怎么穿越那么久远的时空，来到郭风的意识世界，这一点龙小云始终无法想明白，连她母亲对此也是十分茫然。

史黛丝只知道自己死去之后，意识陷入了一片迷蒙不知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就出现了一道亮光。等她的意识完全恢复知觉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郭风的意识世界之中了。

在唤醒了龙小云的意识之后，史黛丝的任务似乎也完结了，她的意识开始渐渐消散。

当龙小云意识到自己即将再次失去母亲，而且是永

远的失去的时候，她痛哭起来，哀求母亲不要抛下自己。

史黛丝告诉龙小云，离散从来都是人生的不可避免的一部分。有来就有去，有聚就有散，也就是这样的来来去去分分合合才构筑成了人完整的一生。

她怜惜地抚摸着女儿的脑袋：“妈妈这一生所犯下的罪孽已经无法清赎，唯有带着这一生的罪孽堕入地狱，在那焚烧灵魂的永恒不熄的烈焰之中为自己的罪孽进行忏悔。妈妈确实后悔了，后悔自己那种自以为是、毫无意义的坚持，因为坚持到了最后已经成为了一种固执，一种毫无理性的极端偏激。原本我只需要放下心中的那一点点执念……是妈妈害了你啊！

孩子，你知道吗？妈妈后悔了，是真的后悔了，妈妈多么希望，多么希望，能够再次回到撒塔利亚庄园，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回到那个家啊……可是，回不去了，妈妈，妈妈再也回不去了……在离开撒塔利亚庄园的那些日日夜夜之中，庄园中的每一个人的面孔，都曾那么鲜活的出现在我的梦境之中……可我又有什么脸再见到那些人呢…我又有什么脸再踏上那片…永远在我心中火热的故土呢…我死也忘不了啊…我的家…我天真的梦…我的一切…一切…我的亲人啊…求求你们…原谅你们的…阿纳斯塔西娅?撒塔利亚吧…原谅她吧…让她的灵魂…能够安息在那片故土之中吧…”

龙小云的心里阵阵抽搐着，她想要说些安慰母亲的话，可喉咙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史黛丝的意识终究是彻底消散了，龙小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整个世界，如果可以抓住，谁又愿意错过？

所以，当赵小熙提出这样的想法时，龙小云想都没想就选择支持了她。龙小云已经不想再失去了，她也没有任何勇气再去面对失去了。

郭风从意识世界出来以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轻轻的吐了出来。他也已经想明白了，那些女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或是未来，也不管她们重生几次，虽然表面上似乎改变了，可她们的骨子里却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就是那种内在的东西，才构筑成了她们现在这样的灵魂，如果她们的内在改变了，那么她们也就不再是她们了。自己既然爱的就是这样的她们，那么她们做出现在这样的选择，他又有什么无法接受的？又有什么痛苦的呢？他不是早就应该习以为常了吗？

不过就是孑然一身，这样的历程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再说，前途茫茫未知，了无牵挂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重整好心情，抛弃一切顾虑杂念，郭风重新开始启程。

对于“永恒之路没有尽头”这个说法，郭风原本并不以为然，如果真的没有尽头，那么当初光影是怎么走完永恒之路达到无尽黑暗之地并找到永恒之门的？

可真正开始前行之后，郭风才真正意识到这个说法或许并没有错。α机甲的速度到底有多快，郭风已经无法用人类的那种意识的认知来表述。或者说，α机甲已经超越了速度这一个概念。

速度是无法摆脱时间单独存在的，时间是速度界定与衡量的参照。可实际上，时间并不真的存在，时间也不过是人类意识的一种产物而已。既然时间只是人类意识的设想，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在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速度的极限，是绝不可能超越人类意识的速度。因为一旦超越了人类意识之外，那么时间便没有了意义，速度也同样没有了意义。

α机甲现在就是超越了这样的极限，仅以人类的意识，

已经无法分辨α机甲到底是否有所前行。

郭风一开始的感觉是外界的事物都处于了一种“停顿”状态，随后这种“停顿”状态渐渐模糊了、扭曲了，那感觉仿佛就像是从一个空间穿梭到了另一个空间，从一个维度穿越到了另一个维度。也只有达到郭风现在这样的意识层次才会有着这种模糊的感应，意识层次不够的根本连一丝感觉都不会有，甚至连α机甲是何种状态都无法正确感知。

可即便是这种穿梭时空般的跃进了不知多少时间，郭风也没有能够感知到永恒之路的尽头。郭风无法准确的感知时间的流逝，因为人类意识中的那种时间概念，在此时的状态下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机甲上的计时器每时每刻都在胡乱变化着，时而飞速向前，时而又急转直退，时而犹如暂停一般停顿在那没有了一丝变化……

没有了时间的存在，郭风感到了一种飘渺之感，仿佛自己的生命也变得不再那么真实了。从前就感受过的那种虚幻感再次充斥了他的心头、意识，想要将他带向某种永恒的沉寂，仿佛那种沉寂才是生命本来的面目。

郭风的意识不断挣扎着，想要摆脱那种越来越沉重的虚幻，可他仿佛就像是一个陷落泥潭的人，越挣扎陷落的越深。直到后来，整个人被彻底掩埋，泥潭中不再有任何的动静。

原本辉煌璀璨的永恒之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连意识都会被沉寂的黑暗。

郭风的意识终于还是在那种陷落的挣扎中挺了过来，真的是只差一点，他的意识就要彻底淹没了。如果是这个世界中的其他生命意识，根本不可能像郭风这样坚持这么久。

可郭风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他的意识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这种黑暗原本未必就真的这么黑暗，但因为屏蔽的是意识本身的所有感知，所以，才会让意识感觉到那种无以伦比的黑暗。

这种对于常人来说异常可怕的黑暗，对于郭风来说却已经是一种习以为常。即便这黑暗要超越了以往所经历的一切黑暗，这种黑暗仿佛已经跨越了某种极限，可郭风还是没有一丝慌乱。

一切都变得不可知、不可觉，一切纷纷扰扰的杂乱都被摒弃了，唯一留下的就只有自我那种纯粹到极致的意识。

呵———

这不正是他心中久久渴望，却永不可得的安宁吗？

什么都不再存在，仿佛连自我也将彻底消失。这种极致的静和，就是存在于自我之中最真实的本质吗？

世间之事，纷乱繁杂，即便心灵刻意去追求某种宁静，可得到的终究只是内在本质的一种外溢。只要我们的身体，我们的意识，还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带给我们的那种五光十色，那我们的内在本质就一定会被其蒙蔽。

唯有死者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宁，这话未必准确，但其中也确实包含了一定的真义。

如果面对真实的内在，心有惶恐，那么必然就会真的成为黑暗的一部分，永恒凝寂。

可郭风的心中却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彻底融入了这静谧的黑暗，也仿佛他就诞生于这般的黑暗之中，此时不过就是返回了他的孕育之地。他享受着这种黑暗带给他的心灵的抚慰，心中再也没有一丝挂碍。

一种莫名的气息在郭风的意识中蔓延开来，他心中不由微微一动。难道，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极境吗？

（原本想要在这一章完结的，可唯恐太过仓促，言语表达不尽，所以还是决定再费些字句多写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