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小六就再也没有见过胡子老爹和灰岩商队的任何一个人。他有很多年都没有想明白胡子老爹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后来他才终于渐渐明白了。
首先,胡子老爹不想把他卷入那种无谓的争斗之中,如果他一直跟着灰岩商队,那么就会被拖入原本不属于的灾祸之中。胡子老爹不想他眼中的那种纯粹继续灰暗下去了。
再者,胡子老爹本就不是喜欢争斗之人,以前是不知道小六有这样的身手,但现在知道了,胡子老爹心里便不由升起了担忧。小六的身手定然不是平白无故突然就拥有的,能有这样高绝战力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什么特殊的背景?如今小六竟然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说明小六之前定然遭遇了某种巨变。胡子老爹不想沾染上小六身上的那种因果,毕竟他只是普通人,如果他一时贪图小六的力量,想要找一个免费的强力保镖,那么小六身上的因果定然会纠缠上他,纠缠上灰岩商队。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的将小六直接给抛下了。
胡子老爹一去不回了,可小六还久久地在那里等了三天,后来他实在坚持不住饿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小屋之中。屋子里没有人,只有床头放着一块还有些温热的饼子。小六也顾不上许多,在本能的驱使下直接抓过那块饼就往嘴里塞。
等他吃到一半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他见到小六醒了,先是一愣,随后拿起水壶给小六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老者咳嗽了几声:“慢慢吃,不够的话还有。”
小六很快就把饼吃完了,随后就眼巴巴地望着老者,那表情很明显在告诉对方自己确实还没有吃饱。
老者又咳嗽了一阵:“别急,外面还有一些肉汤,我这就给你去端来。”
老者转身出了屋子,不一会就端着一口锅走了回来。他把锅放在桌子上,然后招呼小六:“过来,过来,坐在这里吃。”
小六全部的注意力早就被那一锅肉汤给吸引了过去,他迫不及待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桌子前拿起锅里的汤勺就拼命地舀着吃喝开了。
老者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小六吃喝,他突然感到了一阵已经许久未有过的满足。他的小儿子还活着的时候,也是像这个年轻人一样,每次喝他煮的肉汤就会感觉很有胃口。
可这场该死的战争!把他仅有的希望也给剥夺了……
这个老者就是之前和胡子老爹谈生意的那个黑市商人,多年以前的一场意外夺走了他的妻子和大儿子,这么多年他一直和小儿子相依为命。
如果战争不爆发,那小儿子应该留在家里继承他的衣钵。而且他也为小儿子相好了一门亲事,只等着吉日一到就把人家姑娘娶进门。可吉日没有等来,却等来了战争。小儿子瞒着他偷偷跑去参军了,他为此还被气得大病了一场,可事实既然已经无法改变,他便只能每天都祈祷着小儿子能够平安的从前线回来。
一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恶梦,梦到小儿子回来了,就站在门外。他急急地打开门,想要把小儿子带回家。可小儿子站在门外任凭他怎么拉扯就是一动也不动,后来他看到小儿子眼中留下的血泪。他当即就心中一惊,人也醒了过来,之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那个梦让他感到了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当他跑到外面去打听有没有什么前线的消息时,一个当兵的找到了他,塞给了他一个大包裹说是他儿子的遗物,之后又交给了他一笔抚恤金。
老者在这一刻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原本就不太好的身子骨遭
遇了这场悲痛之后,就此落下了病根。老者对于人生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只是一天天的残度着余生。
他手里的这些货也是早年积累下的,原本是打算在儿子接管他的生意的时候交到儿子手中,如此也能够帮儿子打下一些基础。可现在一切都没用。他感觉身体日渐沉重,自知自己或许也是时日无多了。他顾虑着手里的这些东西等他死了之后定然会落入他人手中,如果是良善之人那倒也无所谓,万一得到的是奸邪之人,那这些东西很可能会助纣为虐。所以,他就打算趁还活着的时候处理掉。
那天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夹杂在灰岩众人中的小六,因为这个青年的眼睛是那么的特别,和自己的小儿子是那么的相像。他在小六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小儿子的身影,所以谈价钱的时候这批东西他几乎就是半卖半送。
他心里十分想要多看两眼这个青年,这样仿佛就能得到一种莫名的快慰。他原本以为这完全是一种奢望,可不想那群人在爆发冲突以后,直接将这个青年遗弃在了原地。这三天他一直躲在一边观察着呆立不动的小六,他想要送点东西给小六吃,可又怕自己这样的举动太过唐突,引起小六的误解,所以他一直踌躇着没敢上前。直到小六饿晕后,他才急急忙的上去把小六带回了位于黑市外不远处的住所内。
等到小六吃饱喝足后,老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听那些人叫你小六,我可不可以也叫你小六?”
小六愣愣地望着老者,似乎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
老者急忙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觉得你有些像我那死了的小儿子……所以,我就忍不住想要好好地看看你。”
说着,老者不由用手掌抹了抹眼泪:“战火无情的夺走了他,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我年纪大了,都有些记不清他的模样了,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吧,我能在你的眼中看到他的影子……”
小六的眼神中微微荡漾起了一些波动,他原本一片空白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某些模糊的画面。只是那些画面仿佛被隔绝在了其他的时空之中,让他不管怎么用力也无法看清那些画面。那一阵阵剧烈的刺痛让他忍不住用力抱住了脑袋,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一下站了起来,可刚想向房间外冲去时,双腿却不由一软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老者看着蜷缩在地痛苦颤抖的小六,顿时就被吓得脸色一片苍白,手脚冰凉。他想要帮小六,可又害怕自己的鲁莽会加重小六的痛苦。
小六抽搐了片刻后,再次失去了意识。老者颤巍巍的拿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得知他还有呼吸以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费力的小六搀扶到了床上。
直到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小六才再次悠悠转醒。这次醒来,他感觉自己脑海里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东西,可苦苦思索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发现。
老者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一见他醒了,不由神态激动地问道:“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小六这次不再像之前那样木讷的没有一丝反应,而是本能的摇了摇头:“老爹谢谢你,我没事。”
老者不由一惊,呆愣了半天后有些结巴的开口:“你,你能,能说话了?”
小六也不由愣住了,原来自己是可以说话的吗?那之前为何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说话?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的自己虽然知道自己活着,有一个生命的意识,可那种意识仿佛根本没有自我的存在。他能够回忆起灰岩商队的点点滴滴,但他却无法在记忆里找到自己的存在。在这之前,自己到底在哪里?虽然脑海里的记
忆是那样的清晰,可他对自己的存在不禁产生了怀疑,他之前难道真的存在过吗?
如果存在过,那为何记忆里没有任何有关“自我”的意识存在?如果没有存在过,那现在存在于他脑海里那个“自我”又是从何而来?难道“自我”能够凭空而生吗?
小六又感到了脑袋隐隐有些作痛,他拿手按了按太阳穴,轻轻呻吟了一声。
见他这般模样,老者又担心起来:“小六你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要不我还是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好一会,小六才感觉好过了一些:“放心吧,我没什么事。对了,我还不知道老爹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伯克就行了,你的身体真的没什么问题吗?如果有什么不适,千万不要强忍着。”
小六从床上爬起来,然后伸展了一下腰身,运动了一下手脚:“你看,我真的没事。”
就在伯克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屋子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有人在家吗?”
小六一听这个声音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感觉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伯克示意他待在房间里,等伯克出去看看是谁再说。
伯克走出屋外定睛一看,顿时有些愣住了。只见屋外站立了一群人,而为首那人,只有一只独眼。伯克不由哆嗦了一下,他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意识,就是这些人是来寻仇的!
当然,寻仇的目标肯定不会是伯克。
伯克下意识就要退回屋内,他想让小六马上从后门逃跑。可显然他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小六并没有听他的话在屋子内等待,而是直接走了出来。等到伯克想把他挡回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独眼已经看到了小六的身影。
独眼先是感觉不敢相信,随后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人之后,他大喊了一声:“好你个臭小子!原来你就躲在这里!”
小六不理伯克的阻拦,直直走到独眼面前,眼神冷漠的直视着对方:“我就在这里,你是有什么指教吗?”
独眼被小六那冰冷的眼神激得不由哆嗦了一下,他从没见过这样冰冷的眼神,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给冰冻起来。
见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小六轻轻吐出一句:“给你一个忠告,千万不要来惹我。”
说完,便背负起双手向屋内走去。
黑熊那边的人群里,一个金发男子向着站在他身边的另外两个人说道:“就是这个人!你们也看到了,有什么感觉?”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只说了三个字:“不简单。”
另一个人也简洁的回应了两个字:“麻烦。”
金发男子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我和他交过手,他给了我一种深不可测的直觉。我们三人随便任何一人都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如果我们三人联手或许还可以试一试。就算不敌,但以我们的实力,逃跑还是应该没问题的。你们觉得呢,要不要出手?”
另外两人沉思了片刻,还是那个汉子首先开口:“或许可以试一试,也许这也是我们一个突破的机会。我们都知道,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的话,我们的实力已经进无可进,这一辈子只能止步现有的阶段了。能和这样一个无法想象的对手交手,对我们来说很可能就是唯一一次契机,所以不管你们有什么打算,我一定会去找他切磋一番。”
金发男子和另一人见他如此坚定,两人暂时默不作声并没有急着表态。既然有人迫不及待想要出头,那他们自然可以等看清楚具体的情况再做决定。如果可行,他们也就出手,如果不行,那他们就马上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