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娅拉带着索菲的条件，回到了威尼斯岛。

小小的潟湖里随着冬日离去，渐渐有了些生气。水草复苏，鸟虫飞舞。

但看在威尼斯人的眼中，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美。

船只随着水道在崎岖的潟湖里灵活的摇摆，只有威尼斯老船手能听懂水的声音，时起时伏的岛礁、暗流与不知何时出现的另一艘船，在这么狭窄的地方行船也需要勇气。

前方传来圣乔治马焦雷岛教堂的晚钟，船只往右，停靠在麦杆桥侧的码头上。

此时，狭窄而鄙陋的圣马可广场还只是一个谁都可以撒欢的平民场所，尚未成为网红打卡圣地。仿照圣索菲亚大教堂修筑的圣马可大教堂刚刚翻修完成没几年，看起来一半新，一半旧。但却是完全的罗马风格，几乎是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翻版。与此时意大利流行的风格没有任何相似，仿佛是要展示威尼斯人的与众不同。

就和圣索菲亚大教堂因为前几年的地震，正在翻修一样，圣马可大教堂也翻修了一次，但却是因为内部暴乱。

这次正是威尼斯平民愤怒起义，围攻胡作非为的总督彼得罗四世·坎迪亚诺，那是973年，彼得罗四世与儿子被活活烧死在总督府中，隔壁圣马可大教堂也遭到波及，差点给烧没。

下船，基娅拉见到了前来迎接她的安东尼奥·坎迪亚诺。

这个曾经妄图在纳夫帕克索斯影响索菲，掌控商人公会的野心家，现在穿着努力显得精致，却遮掩不住粗旧的长衣，昂起下巴，仿佛要展示自己的骄傲。

但站在斯拉夫人堤岸，身边走过的尽是衣衫褴褛的斯拉夫水手、工人，远处好几个撒拉森商人正和小贩唇枪舌剑，这样的背景着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基娅拉高耸的颧骨微皱，似乎想得意的笑，显得她更加刻薄。

“站在斯拉夫人修的岸边，不知道您是否有所明悟呢？”基娅拉止不住的嘴角上翘。

两个人拉锯多时，终究还是更弱的女子获得了胜利。

“哼，跪舔赛理斯人的事情，我做不到。”安东尼奥冷哼一声，但还是反身喊来了仆人，“走吧，你不会想在这个时候，遇到梅莫或者帕提西帕奇奥，抑或着其他人吧？”

基娅拉一边招呼侍女，一边不忘讽刺他：“对我来说，只要能获胜，哪怕是送身上床又如何？”

“可惜他看不上你。”安东尼奥自然不甘示弱。

两个人这样拌着嘴，走过斯拉夫人堤岸。

比起贵族的爱恨情仇，躺在堤岸下的斯拉夫工人，有的泡得腐烂，伤口上长着虫子，不时能看到死去的斯拉夫人尸体漂出潟湖。大都是这几十年来威尼斯讨生活的斯拉夫人修筑了这堤岸，也终躺在这里死去。

带着鲜明撒拉森人特征的总督府外墙下，一大群威尼斯贵族正在喧闹，逼喊着‘奥尔赛奥洛下台’‘暴君去死’之类的口号。

安东尼奥这时低下头，和基娅拉默契的假装路人，转头往前从圣马可大教堂绕道。

现在是圣马可大教堂的2.5版本。

这就得从威尼斯人在8世纪三十年代脱离罗马之后，偷盗圣马可骨灰开始。

作为圣经四福音之一的《马可福音》作者，圣马可的咖位让威尼斯人铤而走险。

偷到了圣马可骨灰的威尼斯人虚荣的将原先的城市守护人圣狄奥多扔进垃圾堆，开始修筑圣马可教堂，但较为简陋，仅着重修筑了陵墓部分。这是第一版。

才过了四年，威尼斯人又大规模拆除重建，是第二版。

973年大火烧后，翻修成了2.5版。未来得到免税权，商货通行天下，志得意满的1063年，还要花31年重建，是第三版。并且当威尼斯城没落后，他们抛弃原先的罗马风格，将哥特风格驴头强上马嘴的加在教堂上，弄出一个第四版的四不像。

彼得罗这会居然还颇有兴致的在浇花，看到联袂到来的两人，不禁笑道：“怎么，被外面的阵势吓到了？居然从教堂里绕过来。”

“索菲的新要求是，五万海佩伦，换取达尔马提亚除扎塔与斯普利特两座城市外的土地。但要求十个弩工匠和他们的徒弟，还有租借斯普利特部分港口为达尔马提亚将军辖地。”基娅拉突然表情坚决的说。

彼得罗静静的听完，说：“还有别的要求吧？扎塔与斯普利特两座城都不要，岂不是购得一顶宝冠，却只留下木盒。”

“是的。”基娅拉给出了最终答案：“他要那一对国王父子。”

“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彼得罗不禁长叹。

是了，也只有这对父子，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有了他们，索菲可以从容的侵略克罗地亚，割取他想要的土地。

“不愧是赛理斯人，听闻他自称是龙的后裔。我现在明白，原来恶龙的心的确充满贪婪。”彼得罗嗓音干涩，在两个人面前显露出了他的窘迫，“没有更好的条件吗？”

基娅拉连忙摇头，“没有，这是赛理斯人的最后条件。”

开玩笑，基娅拉就是把自己送到索菲的床上，也很难拿到索菲更多的支持。

这时，墙外突然传来更加响亮的喝骂声。有仆人去看，发现外墙竟然被反对派们用石头砸破了一个口。

“送，都送。斯威特斯拉夫，史蒂芬都送过去。”

彼得罗没有太多的等待，便闭着眼睛呲着牙，喊了出来。

送走这对父子，意味着他主持了四年，威尼斯人对达尔马提亚的侵略，将以失败告终。只有两座城市，聊作藉慰。

并且，威尼斯人将失去最合适扩张的土壤，被封锁在小小的岛屿上。

“乔茜拉呢？”安东尼奥终于找到了机会插嘴。

彼得罗的女儿，乔茜拉嫁给了史蒂芬，这正是彼得罗控制这对父子的把柄。

“也送。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想什么？”彼得罗眼中精光一闪，“不过是一个女儿而已。只要乔茜拉能将索菲骗上床，我们还有拿回土地的机会。”

当面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而不远处，乔茜拉，崇敬索菲的姑娘躲在柱后，默默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