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你们的故事，免得路上无聊。”

索菲一边骑马，一边和旁边的拉哈米闲聊。

拉哈米看起来三十余岁，和兄长萨姆尔一样，都是被岁月肆虐过的脸颊，老态横生。与过六十岁的赛奥法诺那被岁月亲吻过的不老面容相比，竟然还显得更老一些。

“我们兄弟是曼图亚人，主要做的是货币汇兑生意。我们的生意合理合法，而且也没有做偷奸耍滑的事情。”拉哈米长舒一口气，谈起了过去。

索菲不置可否。

让一个商人来自述他没有偷奸耍滑，就好像是要求一个小偷自证他没有偷窃。

而且，货币汇兑生意，是一个无论是任何客户，都会骂娘的生意，无一例外。

意大利北部工商业发达，各个商业城邦之间发行、通行着不一样的货币。索菲甚至还见过几个世纪以前，查士丁尼时代的金币仍在使用，就更不用提西部那些蛮族建立的诸法兰克王国，发行的各种奇形怪状，纯度低下的垃圾货币了。

这种混乱的货币系统运行起来，简直能把人给逼死。

所以，货币汇兑生意便应运而生。就要像古代中国，有专门的融金银的店，各家店里也常备剪子和秤，方便剪银角一样，货币汇兑生意就是根据货币的纯度、大小、质量，来为客户替换当地的货币。

但商人是一定要挣钱的，一旦做起货币汇兑，客户一定会被他们割肉。再加上许多不法的犹太人，使用假币、劣币坑害客户，所以在这方面，犹太货币汇兑商人的名声臭出天际。

现在的意大利如此，再过几个世纪，千邦林立，诸侯并起，因为割据而使得货币系统混乱的德意志境内，被犹太人垄断货币汇兑生意的地方，犹太人更是成了魔鬼的代名词。直到近现代针对犹太人的屠杀，都可以从这里找到一些根源。

“所以，老实诚恳，价钱公道的你们，被曼图亚人驱逐了？”索菲笑道。

拉哈米苦涩的摇头，“并不。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新登基的东法兰克国王奥托三世，他刚刚加冕为王，就出兵再次侵略伦巴第。曼图亚城也受到了波及。大乱之下，我们作为犹太人...被城市全体驱逐了。”

“驱逐犹太人，和萨利安凯撒侵略伦巴第有何关系？”索菲不解。

拉哈米为难的脸上皱纹都多了：“吃不饱饭，与做强盗又有何关系呢？不过是恶念相向。”

“呵呵，那鲁本，还有其他人呢？”

索菲不经意的，问了起来。

“鲁本是在威尼斯收留的犹太人，我们也都是在战乱时逃出来的。我们在威尼斯等了许久，才得知有一位犹太人当上了罗马人的官，便投奔而来。”拉哈米很诚恳，索菲问的都说了。

索菲又问了几个问题，没有大问题之后，才停止了询问。

按索菲的预估，萨姆尔与拉哈米大约是那种小偷小摸，但才能还不错的犹太人，鲁本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以前应该读过书。

一边想，索菲的人马赶到了五公里外的特里皮庄园。这里正好卡在河流的出山口，水源丰沛，而且周围是高高低低的丘陵，可以防备歹徒。

事实上，索菲准备新建设一批农兵，核心的部署点，之一就是这里。

特里皮，在希腊语之中的意思是“孔洞”。这个词意，和周围没有任何地方能对应，索菲只能归咎于希腊人的脑洞。

这里是一个贵族的庄园，原住民都是佃农，索菲征集土地时也比较轻松。

“这边挖开了莫尔诺斯河，引出了一条支流。”

拉哈米临时客串，向索菲介绍其了庄园的配置。

“支流分为三股，分别对应了一个转轮，水冲击在转轮上，转轮再带动锻锤的齿轮转动，上下敲打铁器。”

说着，众人走到了水力锻锤的试制品房间。

房间里面有两个铁匠，联合着结巴木匠罗西，在调试锻锤的转轮。

“目前我们遇到的问题主要包括两点，第一是水流的大小很难控制，不知道多少的水流，才能保持锻锤处于合适的速度和力量。其次就是，武器的质量有些不好控制。”

拉哈米向几个匠人微微点头，他们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显然他们不敢在索菲面前说这些。

“这是一个不合格品。”

铁匠送来一把约60公分的剑，索菲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磕在桌子上。

铁弯了...

“太软，熟铁？不对，熟铁也不是这样的。”索菲微微皱眉。

“如您所见...铁匠在锻打时，锻锤打得多了，再复锻定型时，发现剑的质量不均，用起来太软。”拉哈米综合了铁匠的信息，如此介绍。

“渗碳。”

索菲对铁匠们说：“听说过渗碳法吗？”

欧洲此时已经有了渗碳法制造好钢。早在罗马帝国时代，就有包钢、夹钢、油淬法等技术传播。没理由这群铁匠不知道。

“不晓得。”铁匠们却纷纷摇头。

这让索菲对铁匠们的水平更加悲观，不愧是乡镇铁匠...

“难道你们炼铁的时候，不会往里面加入一些...例如动物尿液、骨粉指甲之类的东西吗？”索菲追问。

铁匠们却一个个表情惊愕，好像自己的终极秘密被发现一样，一个个都捂着自己的“绝世秘方”不说话。

索菲无奈的点醒他们：“一千多年前，我的祖先就发现了这种方法，你们也别藏着掖着，我都懂。不止如此，我还明白包钢、夹钢、水淬、油淬等技术，你们以为我会觊觎那些落后的破旧技术吗？”

铁匠们这时膝盖发软，纷纷跪下恳求索菲的原谅。

收拾了藏技的铁匠，索菲现场围观了水力锻锤的新技术。

严格来说，水力锻锤只是省去了铁匠锻打时耗费的体力，所以敲敲打打了一天，几个铁匠也才制作出了五把65公分长的剑。这还是提前准备好了铁料。

“这种剑加上横格，就命名为赛理斯单手剑吧。以此作为形制，在全铁器工坊里面推行。让你们的学徒专心打造这样的样本，拉哈米，你和塞尔维亚人联络一下，把样品让他们看看。”

索菲很自信的对铁匠们宣布：“我需要更多的学徒，更多的剑！动起来，你们每多造一把剑，我就多奖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