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 暑热倏忽便去了,刘韶一日日长大, 会爬之后,那好动不安的性子便越发明显, 却也给椒房殿中,添了许多欢乐。
却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安城的街头巷尾,忽的一下热闹了起来。
“乐乐丝音落,陈娘子,珠宝玉。高弦铮铮烈,弦音起, 风如血, 殍遍野,弦音绝。”
这童谣不知从何而起,只仿佛一夜之间,街头玩耍的孩童口口相传, 不出几日已传遍了整个长安街市, 继而一层一层上达天听,放在了太皇太后的案前。
“这究竟是从哪里传出去的!”当谣言自民间传回内宫,其影响可谓已遍布大汉朝堂,太皇太后向来隐忍,却还是忍不住将拐杖一挥,打落了眼前矮几,险些杵着跪在当前的丞相许昌, “你们都是怎么做事儿的!竟然让这诋毁公主的言论一层层传开去!”
诚然,那一语歌谣,以乐为托,指其临祸苍生,又言于皇室,却不知是谁当先那么一点,果然矛头便都向着宛城公主刘韶去了。
众口铄金,到如今太皇太后得知此事,朝野内外早已是沸沸扬扬,直指刘韶乃天煞孤星,降灾临祸于苍生。然而,那毕竟是皇帝陛下见今最宠溺的陈长公主,未央宫中唯一的帝嗣,是以言辞虽汹,却没那个不要命的敢将此事上达天听。
太皇太后会知道此事,那是刘嫖禀报,要为外孙女鸣冤,自然也要将那造谣生事之人凌迟处死!
刘彻并阿娇接到旨意匆忙而来,一脚踏进长信殿,便听到丞相大人不住讨饶认错的声音,脑袋里一阵莫名。现今这位丞相许昌大人,乃是建元二年太皇太后免去刘彻亲自提拔的魏其侯窦婴,亲自提拔上来的,他笃信黄老之学,信奉无为,其人也当真是个无为而治的,中庸无为做得十分细致。
而太皇太后这般对他发火,也当真是头一次。
内侍禀报皇帝皇后驾到,太皇太后才略顿了顿怒气,令许昌退下,对刘彻道:“陛下近来,越发闲适了,看看这市井歌儿,都唱了些什么儿!”
太皇太后说罢,沛柔已将那歌谣呈给刘彻,刘彻看后面色一顿,立时便阴沉下来,阿娇看得却有些莫名,疑惑的望向刘彻,“这弦弦乐乐的,是说了些什么?”
“陛下来说说,这究竟说了什么!”太皇太后将拐杖一杵,面色阴沉。
迎着阿娇好奇的目光,刘彻确然有些开不了口,略斟酌了下词汇,才道:“韶者,乐也,丝竹弦乐,笼统都可归于韶也。”
他这般解释,倒也中肯,阿娇依着刘彻的话,将那字句又看了一遍,面色立时也沉了下来,“这究竟是谁说的,好大的胆子!本宫要将他凌迟处死!”
“如今,长安城街头巷尾,怕没几个人不知这歌谣,你是要让谁去行这凌迟之行!”太皇太后开口,阿娇才想起,先前太皇太后说这乃市井童谣,必然是一层层传进了宫中,才到如此,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厉声厉色的将帝后数落了一通,又责怪刘彻整日闲适不求上进,他们一一听了,刘彻接了太皇太后的旨意去解决这童谣之事,两人才沉着脸离了长信殿。
一路回了椒房殿,阿娇不曾说半句,只静静坐在车辇中,面色无异。
步辇才住,阿娇不待内侍上前,抢先刘彻一步便下了辇,快步一径往内殿行去,惊得刘彻一个愣怔,也不顾仪态,只匆匆忙忙的追了上去,终于在椒房前殿,拦下了阿娇。
“阿娇,你听我说!”拉住阿娇的手,刘彻一个眼神示意,殿内原本候着的内侍宫人,悄没声息的就退散出去,阿娇冷着脸回头,望着刘彻并不说话。
心头一阵失落,阿娇还是不信他,刘彻紧紧握住阿娇的手,字句坚定:“韶儿也是我最疼的女儿,朕决不允许人如此中伤她!你信我……”
阿娇仍那样看着刘彻,刘彻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两两对望,许久却是无言。
就在刘彻几乎撑不下去时,阿娇缓而轻的动了动手,却并未抽走,反倒握住刘彻的手,轻声道:“好。”说着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现在,就想去抱抱韶儿。”
胶着的空气在这一瞬间消散,刘彻心头担着的那份忧虑瞬间消散,望着阿娇略显僵硬的笑容,暗自庆幸,竟是前所未有的激动。隔着这么多年那许多事儿的鸿沟,阿娇第一次望着他,说信他。
下一秒,阿娇身子一软踉跄着跌进刘彻的怀中,被他紧紧拥住,适才心底那阵杂乱的情绪也在刘彻怀中渐渐平息,手不自觉的拥住刘彻的腰背,任一颗心平静下来。
许久,她才闷着声音在刘彻怀里道:“彻儿,我想去看韶儿。”
“嗯,我跟你一起去。”
那谣言虽在市井传扬许久,然宫中久久不见谕令,风头便也渐渐弱了下来。
刘彻近来确是忙了些,不会日日呆在椒房殿中哄女儿,可关于那童谣究竟是从何处传扬出去的,却始终没见着个说法。
这几日宫中裁秋装,刘嫖前几日说是要几匹布料,阿娇便派了云芳亲自回堂邑侯府去送。云芳来去匆匆,也并未耽搁多久功夫,回来时,还给阿娇带了陈未的口信。
“平阳侯府出童谣,最毒妇人居长寿。”
自建元新政破灭时在太皇太后面前立了一功,陈未谋了个闲差就不再搀和到朝政之中,整个人逍遥世外,日子过得也是惬意。
短短一句话,阿娇多日萦绕心头的不安立时被坐正,气恼之下,震惊更浓了几分。
“娘娘,奴婢去请陛下……”
“不要!”阿娇猛地喝断云芳,失手打翻了手边杯盏,面色惨白,额上有浅浅的汗,“先不要,容我好好想想……”
静谧的椒房殿内,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下来,只余了那铜滴漏里时不时一滴清露滴答,提醒着时间的消逝罢了。
永寿殿里,门窗未闭,呼啸而入的过堂风将纱帘吹得高高扬起,格外飘逸,然而殿中僵立的两人间,气氛却并不似这纱帐般飘洒。
“那不过是个公主,还是陈家的公主,你竟为了个丫头这样跟母后说话!”站在刘彻面前,王偷纳硇蜗缘酶裢獾ケ。绱诵沟桌铮茨睦锘褂邪敕帜敢欠绶丁
刘彻身子猛地一僵,玄色暗红回纹的衣袖下,掌心蓦地攥紧,青筋毕露却也昭示了他挣扎的隐忍,许久,他才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话:“那也是母后的孙女。”
“孙女?哀家怎能有那般荣幸,高攀陈家的血脉!”
再隐忍不住,刘彻猛地抬手扫落案上杯盘,零落破碎之声在空荡荡的殿阁间,显得格外狰狞,“那是朕的女儿,不是什么陈家的血脉!”
“你……”王吞种缸帕醭梗纪方糁澹皇植朴频母闲目冢槐昭劬鸵构ィ疵幌肓醭骨老纫徊阶恚环饕滦洌挥煞炙档拇蟛嚼肴ィ敛桓涂诘挠嗟亍
“谁伤韶儿,就是跟朕作对!悖于人伦朕不能对母后如何,可平阳公主以下犯上妖言惑众,朕倒还是料理得了的!”
字句铿锵,仿若鸣金之声般激越,却是这大汉最尊贵的儿子,对他母亲撂下的狠话。
要不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