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新政破灭的引线已埋藏许久, 一经爆发,根本由不得儒生反驳, 太皇太后手中充足的证据更是让刘彻无话可说。
赵绾、王臧于廷尉府狱中自杀。
丞相窦婴、太尉田`罢官赋闲。
一系列包含着年轻帝王壮志豪情的改革措施均告破灭,无疑是一个绝大的打击。
太皇太后用这样凌厉的手段让刘彻明白, 真正的权利在哪里,而他这个帝王又究竟能做什么。
长信殿内,依然氤氲着浅浅的沉檀香,太皇太后岿然端坐,目中虽无精光,那份迷离却更让人忌惮。
此时殿内,只祖孙两人。
阿娇恭敬的行礼拜别, “皇祖母, 阿娇稍后便同彻儿往上林苑,特来拜别。”
“彻儿呢?”话问出口,太皇太后也觉多余,“也罢, 你跟他去上林苑, 给哀家添个曾孙就好,旁的……我这老太婆也管不了几日,你只管劝着他宽心,不必顾忌我。”
太皇太后这话说得极尽疲惫,又让阿娇无言以对,“阿娇知道。”
自长信殿出来,辇车早已等在殿外, 望了望格外明媚的骄阳,她突然不知这一去会有多久不能看到未央宫顶四四方方的天空。
帝后同辇,规格自不比寻常车驾,饶是平稳许多,阿娇仍被颠簸的昏昏欲睡,靠着厚厚的坐垫睡得极不舒服,而刘彻则倚着一旁车窗,不住往外张望,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长安城,视线扫过阿娇恬淡的睡颜,不觉扬起嘴角。
阿娇醒的时候,刘彻已然不在车内,而辇车明显已经停下。
“云芳!”一边唤人,一边掀起车帘,却见入目三个十分醒目的大字——甘泉宫。
见云芳进来,阿娇胡乱拢了拢乱发,一边下车一边问:“陛下去了多久?”
“不过才进去,陛下是独自一人,娘娘要追么?”
闻言,阿娇手上的动作一滞,“杨得意!”
长信殿中,皇祖母说依刘彻的性子,必然会顺路往甘泉宫,而王捅囟崛八獭013恐懒醭够嵋桃酝己蠓伤床幌肴谜庑┤敖獾幕坝赏退党隼础
想到此,阿娇直接领了云芳,唤杨得意引路,急急往王妥〈p叭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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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急着去阻拦刘彻母子叙旧,却不曾注意交错的回廊另一边,匆匆迎面而来的人。
“啊!”来人是服侍王偷哪谑蹋掷锾嶙攀澈校蛔仓履鞘澈欣锶绕谔诘囊┮桓霾晃缺闳髟诹四撬鸵┑男泼派砩希部靼13慷愕每欤髁四切泼呕迷诿慌嗷屎竽锬锏囊氯埂
“放肆!”云芳扶着阿娇后退几步稳住身子,忍不住厉喝,“没长眼的东西,竟敢冲撞皇后娘娘!”
这送药的小黄门叫三顺,本是甘泉宫里服侍的新人,被宫里派来的太医赏识这才近前服侍,听了云芳这话知道自己惹到了皇后,登时哪里还顾得上衣衫狼狈药碗残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却不偏不倚跪在那碎了的残碗上,刺骨的疼痛让他几乎跳起,却终于只是咬紧了牙稳稳跪着。
阿娇看也不看他,错开步子便想往泰时殿去,只是绣鞋抬起却踢到一个硬物,微微皱眉,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却在看清那块玉石的轮廓时,瞪大了双眼。
那是一块剔透圆润的琥珀,中无一丝杂质,只是用红色的丝线穿空缀着打了个结,十分的简单朴实。
云芳见阿娇对那琥珀有兴趣,忙躬身用帕子拭去那琥珀上的药汁,递给阿娇。
冰凉的触觉,阿娇将那琥珀送到鼻下,一股带着浓浓艾草香的药味扑面而来,却让她的眉头,更皱了几分,面上哪里还有焦急,只剩下一脸的防备。
“这东西是你的?”望向跪在地上的三顺,阿娇冷声道:“起来说话。”
“谢娘娘。”三顺身子一抖,颤颤巍巍的用双手撑地起身,只是膝盖以下被鲜血濡湿的衣袍,看来格外刺目,他却恍若未觉,微抬眸子觑了眼阿娇手里的东西,只低头回话:“禀娘娘,这是太医大人的东西,不甚落在药房,奴婢捡了要还大人。”
阿娇紧皱着眉头将目光从三顺刺目的膝盖下移开,“怎么不是你偷得,哪位太医大人,可敢带本宫去见?”
“回禀娘娘,奴婢没说谎,”三顺急了,忍不住抬头,却在阿娇冷然的目光下赶紧低头,“是尚太医大人,随太后娘娘从宫里来的……”
他后面还说了些什么阿娇没听清,只记得那太医姓尚,从长乐宫来,而且他身上有淳于缇萦的弟子才会有的浸过药的琥珀,有艾草香却只穿了红丝线的琥珀。这样的东西,淳于歆有,锁心有,阿娇在临淄时也有过,不过那是从尚虞那儿赖的,后来离开的时候,便也还了他。
“娘娘……”云芳知道阿娇急着去寻刘彻必是怕王投运兴趟簦烧饣岫錾细霾恢袷哪谑蹋锬锛妇浠拔使丛谡饫认鲁錾瘢潜咛竽锬锖捅菹屡率怯谢耙捕妓低炅耍且猿錾嵝选
阿娇回神,看了眼三顺,沉声警告:“不许告诉任何人你今日见过我,尤其是那位尚太医!这琥珀,你就当从没捡到过!”说罢,再不理诧异的三顺,提步匆匆往泰时殿去。
对于甘泉宫,阿娇是极其熟悉的,前世皇祖母过世后,刘彻打压陈窦二戚的动作开始,她便负气搬到了这座行宫,那会儿她可笑的以为刘彻会来接自己,却没想最后下不来台,还是母亲骂了她一通,自己才悻悻回去,刚赶上卫子夫第二个女儿的满月。
远远望见泰时殿时,刘彻却已经出了殿门,正往自己这边来。不经意间四目相对,刘彻眼中的悲愤来不及掩饰,更多了几分震惊。他自是因王偷幕氨撸仓荒苁且虬13康牡嚼凑鹁o氲秸舛13糠愿涝品枷热ィ潭莱鲆荒ㄐθ荩〉溲胖耐w挪剑挥萌岬媚芑鏊愕哪抗饪醋帕醭梗谎圆环
刘彻不过一愣,便大步向阿娇而来,两步之地,却停下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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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刘彻哑然,不知该怎么说。
见刘彻不说话,阿娇突然抬头,晶亮的眸子望着刘彻,“你要去看母后,何苦瞒着我?怕我去跟皇祖母告状?刘彻,你眼里可有当我是妻子!”
“自然有!”这话阿娇说得过了,刘彻要是再不反应,阿娇才会奇怪。
“那你为何不叫醒我一起去向母后请安?”
刘彻突然偏头躲开阿娇的注视,然而阿娇却十分任性的松开他的胳膊,双手固执的将他的脸对向自己,“为什么?”
“我怕……怕你不高兴……”轻如蚊呐的声音,终归还是落尽阿娇耳中,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怕我不高兴啊——”阿娇故意拖长的声音里满是雀跃,弯弯的眉眼里尽是笑意,却装作为难的突然抬手按着腰弯下身子,“哎呀!我的背好痛!腿也好痛!胳膊和脚也好痛!”潜台词是,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阿娇有很久很久,没这么开怀过了。刘彻诧异的望着十分做作的阿娇,嘴角亦是忍不住绽出笑容,长臂一伸将阿娇纤腰揽起,薄唇点水般落在她檀口上,狡黠道:“背你可以,我先收点好处!”
阿娇佯怒着要打他,却被刘彻逃掉,跑出几步半蹲身子扎好马步,十分爽朗的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吧,夫人!”
眼睛在这距离间丈量几番,阿娇放下心中所有的防备,将自己最纯澈本真的心展露,提起层叠绚烂的火红裙摆,小跑着冲向刘彻,纵身一跃牢牢攀住了他的脖颈,“快走!”
刘彻被这力道撞得晃了下身子,感觉到脊背上温软的触感,心中十分踏实,双手向上一托,险些将阿娇翻到自己身前,只听阿娇吓得尖叫,心中喜悦更满了几分,不顾阿娇的责骂,只托牢她,提步顺着蜿蜒的回廊,向宫门处跑去……
“彻儿,皇祖母只是一时放不开,她会想明白的,你别生她的气好不好?”
“好,只要你给我生儿子,我就不生气!”
“胡说八道啊你!可是彻儿,皇祖母今早是跟我讲,要我们生了小曾孙才能回宫!”
“那就生,怕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上林苑里就你跟我,刘彻要再不能护阿娇周全,还怎么当皇帝!”
“可是……”
“还有什么可是?”刘彻突然顿住身子回首瞪阿娇。
“可是我怕疼!”
刘彻皱眉,面上十分之纠结,愣了半晌才道:“那我多给你找几个稳婆,就不疼了!”
好吧,这是没当过爹的人的思维方式,阿娇沉默,终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你真是个傻子!哈哈哈……”
心无旁骛,笑容纯真,世间美景怕是再没有什么能比得过这一幕和美。
不断回荡的笑声久久绵延在甘泉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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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回廊外花丛掩映的树荫下,一袭白袍飘逸星目坚韧之人,紧抿的嘴角不露痕迹,只是他手旁盛放的蔷薇花,枝叶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