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并肩, 穿过重重复道至椒房,刘彻的手, 自始至终在硕大的红绸花下,握着阿娇。
当椒房殿的主人换了大汉最尊贵的女子陈阿娇时, 昔日椒泥涂墙以示多子的殿阁,显然已不能承载这抹娇颜。自刘彻登基为帝,王太后搬出了椒房殿,这座殿阁便一直在整修,遵照着帝王的旨意,重新打造,虽不说全金打造, 然而入目之处金碧辉煌, 毫不愧金屋二字。
再入金屋,阿娇早没了那份雀跃,她依稀能感受到身侧刘彻的呼吸沉稳平和,却不知刘彻耳中, 自己的呼吸是否平稳。
“椒房殿里, 不过是皇帝的女人,而母仪天下的,一直都是长乐宫那位。”静谧的宫闱中,依稀可以听到殿外宴乐欢喜之声,东方朔几日前同陈未一道入堂邑侯府拜会时的话突然浮现在阿娇脑海中,思及此,她不由轻轻松了口气, 再不多想。
毕竟,这也不是她真正第一次入洞房了。
“阿娇,”待喜娘一众仆侍退下,刘彻侧身,望向阿娇掩在薄纱下的容颜,孩子气的一笑:“你终于成了我的妻子,在这金屋之中。”伴随着满是风发意气的话,阿娇只觉一阵凉风夹杂着陌生的香味扑面,继而眼前一亮,面上掩得红纱已被刘彻掀开。
刘彻素来不用香,经年累月身上不过带着猗兰殿里当初王太后好用的浅淡苏和香,气味清新几不可闻,而今日,他身上的味道强烈,却是极其陌生。陌生到阿娇都记不清,前世是否闻过这味儿,身子却是不由自主的一僵,刘彻敏感的察觉,却只低头将阿娇的手握在掌中细细描摹。
阿娇的手,十指纤纤,修饰精致染了豆蔻的指甲,好似在指端缀了红宝般璀璨。
可是被刘彻这般描摹,阿娇却觉得心底发寒,手指一侧便要挣开,却被刘彻捉住了指尖,笑着低语:“今日洞房花烛,朕送阿娇个礼物。”说话间,阿娇只觉腕间一热,便见一串色泽暗红圆润似玉石的手串自刘彻腕间滑上了她的手腕,略显松垮。
“陛下,这……”阿娇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想要脱下,却生生忍下了抬手的冲动,疑惑看向刘彻。
然而刘彻只是抬首望着阿娇浅浅一笑,再不多言,垂首便来寻阿娇的唇,被阿娇侧身一躲伸手揽住她的腰,将阿娇的身子带向自己,终于如愿采撷到那一抹樱红。
只是未及细细品味,殿外却突然一阵杂乱之声,继而便听一人满是醉意的高喊:“陛下!陛下!您都不跟咱们喝一杯便急着入洞房,叫我们这些千里迢迢赶来的情何以堪呐!好歹让我们见见,今儿阿娇妹妹……究竟有多美嘛!”
“对!我倒要看看那金屋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前面陛下拦着不许看,今儿我要跟翁主求见,看看这金屋椒房……”
外间两人都是醉意十足,想是同殿外黄门内侍拉扯闹出的嘈杂。阿娇听不太清来人是谁,可是对上刘彻瞬间阴鸷转晴的眸子,心下不由一惊,这大汉天子的洞房,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喝醉了敢来闹?
刘彻本不欲理会,然而只闻殿外吵闹越盛,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这才扶起阿娇,帮她理了理衣襟笑道:“我去看看是哪个喝醉了闹事儿……”说罢在阿娇额头轻啄一下,抽身而去。
脱了刘彻束缚的阿娇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突然松懈了力道,臂膀瞬时虚软瘫坐在榻上,却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起身将刘彻适才戴在她腕上的手串脱下丢出老远,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殿外闹事之人似十分难缠,刘彻一去虽没了吵闹,却八成被他们拉去喝酒厮混,阿娇静静伏在榻上,入目满是金红交映只觉刺眼,索性闭了眼睛,再不去看。
“娘娘……”
阿娇闻声抬眸起身,却见一脸怯色的锁心,端着个蒙了红绸的托盘,就站在适才被自己丢出去的手串边,弯身捡起那手串自顾揣进怀中,笑着向阿娇走来。不过十一岁的锁心,便是那日站在淳于缇萦身后的幼女,无父无母自幼随缇萦学医,是阿娇苦苦求了缇萦,加之淳于歆从旁说项,缇萦才答应将锁心,留在了阿娇身边。
“锁心,你怎么来了?陛下呢?”对锁心,阿娇答应了缇萦会把她当妹妹来看,而此时此地,她绝不该来。
然而锁心倒是一脸不在乎,粲然一笑掀开了身前托盘,露出一只木杯同一串暗红手串,那色泽大小,同适才被锁心捡起藏在怀中的,几乎一模一样,“江都王同韩王孙把陛下拉走了,翁主,东方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您,换刚才地上那串珠子。”
刘非?阿娇皱眉,似乎也就他能做出这样的事儿,可韩嫣怎么同他拉扯到一处了。拿起托盘上的手串,放在鼻端细细闻了,只觉一股松香扑面而外舒适,阿娇果断戴上手腕,指着托盘里的木杯问道:“这又是什么?”
“喝的。”锁心话毕,阿娇已拿起木杯在鼻前轻嗅,浅浅饮了下去,才惊觉原是米酒,正要开口询问,却听殿外一阵笑闹声,忙嘱咐锁心从侧殿离去,整了衣襟端坐榻边。
然而刘彻并未回来,阿娇坐在榻边,却越发觉得头晕脑胀,眼前的红色同金色交织一处,像是有无底的深渊在向阿娇招手,昏昏沉沉间闻到一股异香,继而便失去了神智,头脑一片浑浊。
刘彻自殿外打发了刘非同韩嫣一帮借势起哄的宗族子弟,终于回得椒房内殿,便见阿娇坐在榻边身子不停摇晃,忙提步上前揽住她险些磕在榻角的额头,却见阿娇娇憨一笑,醉眼朦胧的看了刘彻一眼,便沉沉依在他怀中睡去。
低头凑近阿娇,刘彻只闻到浓浓的酒味,不由皱眉。
是夜,椒房殿,红绡帐内,丝毫不见旖旎之色,刘彻一身吉服未褪,和衣躺在榻外,而阿娇则一脸释然含着笑意沉沉睡着,而她的手,却紧紧攥着刘彻身上冕服,毫不松懈……
“阿娇,这椒房殿住的可好?那金碧辉煌的,彻儿也真是有气魄!”馆陶自椒房殿出来,同女儿相携走在玉液池畔,面上是无法掩饰的欢喜。
反观阿娇,则是看着玉液池里已露败相的荷花,忍不住叹了口气。大婚之夜锁心的一杯米酒,不知怎的就那么大的酒劲儿让她一觉到天明,醒来时身边哪里还有刘彻的影子,之后几日,来朝诸侯纷纷于赵绾王臧所推新政陈词上书十分激烈,也再没往椒房来,两人只在新婚后参拜太皇太后、太后时见过面。
“娇娇?想什么呢?”刘嫖一把拉住险些直直走进杜鹃花丛里去的阿娇,这才发现女儿的心不在焉,“我可听说,陛下大婚后,一直没往椒房去?”
“母亲都知道,又作甚问我!”阿娇佯怒辩驳,却是因不知从何回答,“外祖母还等着咱们呢,阿娘。”说罢提步,却是径直上了一直跟随在侧的辇车,不理馆陶。
突然被女儿这样发落一通,刘嫖虽心有不爽,可那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不过眉头一皱,也上了辇车。两人相对无言,直进了长信殿。
长信殿外,母女俩十分凑巧的碰上了刚好来向太皇太后问安的王太后,以及许久未见的平阳公主,刘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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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两个僵对的小辈,馆陶一言不发恍若未察,而王腿词抢虾萌怂频囊恍Γ读肆蹑车囊滦洌可堇鞯纳ㄏ蜃约旱呐谥腥绰呛桶眯Φ溃骸鞍13咳缃窨墒窃鄞蠛撼钭鸸蟮呐肆耍扯闼凳敲矗俊
刘娉眼中愤愤不过一闪,却尽数落在阿娇眼中,冷笑着看刘娉收敛了眼中不甘,福身垂首对她行礼,待刘娉恭恭敬敬行完礼,阿娇才貌若惊恐的上前虚扶起刘娉的身子,笑道:“娉姐姐怎么这般见外,阿娇还是昔日的阿娇,不过是做了姐姐的弟妇,怎么能让姐姐给阿娇行礼呢,阿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已走到长信殿门处地刘嫖听到女儿唤她,回首不屑的扫了刘娉一眼,“阿娇说是,自然就是。”说罢提步,一脸昂然的进了长信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