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敛的话, 像一只毒蜂从脑袋里振翅曳过,周谧整个人被叮傻一秒,又急速地涨红脸:“谈婚论嫁?”
她咧嘴一笑:“至于吗?”
张敛也跟着挑唇, 但意味截然不同:“对你那位力当传统想接班人的导师来说, 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大乌龙。”
周谧拧眉质疑:“不对啊, 她不是知道我们两个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关系吗?那天上午我们明明都表过态了,她也同意了啊?”
张敛眼眸幽冷:“那是因为她当时没捷径。”
周谧被他盯得心乱如麻, 努力绷起脸,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冷静的谈判者:“什么捷径。”
张敛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让自己视线与周谧基本齐平:“可以让荀逢知越过我们直接接触到你父母的捷径。”
周谧突然警惕指出:“你为什么不称呼荀教授为妈妈?你不是她亲生的吗?”
“……我跟她的血缘关系毋庸置疑, ”张敛很想摁两下眉心:“请问这是本次交谈的重点吗?”
周谧垂眼,从喉咙里挤出个:“不是。”
又飞快掀眸:“你是怎么把我妈诓过去的?她居然还跟你相处得那么融洽, 我超担心你被打。”
张敛不咸不淡:“在睡梦中担心么?”
闻言,周谧抠抠额角, 拱高笑肌:“对不起嘛,我傍晚那会跟我妈吵了一架, 心力交瘁,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不过你到底怎么说的?我实在太好奇了。”
张敛没有跟她卖关子:“我说我们去年在清吧认识,恋爱已半年。”
周谧扬眉:“她就信了?”
“所以我会把你导师叫来救场, 增加可信度和说服力。”
“荀老师也愿意陪着你一块演戏?”
张敛颔首:“来的路上我们就在车里商量好了。”
周谧支起下巴,陷入思度。
刻,她重新看去:“我能说点自己的想法吗?”
张敛微微坐直,示意她接着阐述。
周谧捶手, 目光灼灼:“照你说的, 这个时间线其实挺好钻空子的,才谈了半年就考虑婚事,放谁身上都过于草率了吧。”
张敛胸腔振出低笑:“你考虑过自己目前的状况跟你父母对此的看法吗?他们会坚定不移地认为你是受害, 需要我方及时摆出负责到底的优良态度,这样正好也着了荀逢知的道。”
“另外,”他不紧不慢地补充说明:“今天为了稳住你母亲情绪,我说了不违心话。”
周谧的睫毛像蝶翅那样扑簌两下:“譬如?”
张敛声音平静:“我这个年纪对婚姻和孩子都充满期待。”
噗,周谧没收出,漏出一丝幸灾乐祸。
男人面色骤降十摄氏度:“好笑吗?”
周谧当即封紧自己嘴巴,并借此维持了两三秒的诚意与歉意,才再度开口:“我也挺奇怪你怎么完全不考虑结婚的事诶,毕竟三十多了。”
张敛说:“我是不婚主义。”
“真的吗?”周谧些吃惊,“我第一次见到实体的不婚主义,你为什么不想结婚。”
“现在是在做我的个人访谈吗?”张敛挨靠到椅背,神色淡漠。
“……”周谧鲠住:“对八起,到之前,您继续。”
张敛却说:“我已经说完了。”
周谧“啊”了下,确认:“就没了?”
“对,我现在很被动,”可他镇定序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不像个弱势方,而是领袖在发号施令:“你比我更有主动权,考一下能做些什么扭转局面。”
周谧沉吟片刻,摸了下颈侧:“不然就按我说的来?果我们双方父母真的始谈结婚的事,我就去跟我爸妈说我还小,不想这么早结婚,因为跟你相处的时间还不多。”
张敛提取关键点:“果他们跟你说婚后可以继续培养感情呢。也许还会用这次的事来反驳你,问你之后再次发生类似事件怎么办,是不是又要没保障。你父母当然会自己的考量,但荀逢知一定会在他们面前展现出极大的诚意,优厚的条件,动听的承诺,起码会让你父母对双方结亲这件事满怀期待。”
周谧咬牙笃定:“那我就坚持不结婚的态度。”
张敛说:“一味的排斥跟抵抗恐怕会让你父母始怀疑我们关系的真实性。”
周谧眉尾下耷,烦恼地拨几下刘海:“那怎么办,难道真要就范啊。”
“就轻言放弃了?你的脑容量就这么大?”张敛指交叉,搭在腿面:“下午那种紧要关头你是怎么灵机一动说我是你男朋友的?”
“我知错了还不行吗,是我害了你,我怎么知道随口说个谎会这么难收场——”周谧哀嚎,都想举投降了。
但下一刻,脑中银光一窜,她张大眼睛,闪闪熠熠望向张敛:“不对!等一下,我好像有主意了。”
“嗯?”张敛上身饶兴味地前倾。
周谧清两下喉咙:“我们同意。”
张敛眉间有了褶皱,像是一下子不能理解:“什么?”
“果他们非要逼婚,我们干脆同意,但不是真的结婚,你应该知道吧,现在不年轻人真正领证前都会个同居试婚的过程,处得来就喜结连,处不来就一拍两散,我们就用这个方法忽悠过去,这样既能暂时让两边父母安心,还能让我刚刚那个幌子更有说服力,”似打通全身经络,周谧路流畅清晰:
“既然已经说谎了,那就说到底,车到山前必路,我们继续瞒下去,最后顺成章地用住一起后才发现对方有很多地方跟自己想象中不一样……诸此类的由彻底结束,毕竟态度到位,即使最后结果不意,父母也能理解,不会过多责备。”
张敛静默下来,似是在掂量这个提议。
须臾,他启唇问:“试婚周期一般多久?”
“一般半年或一年吧,不过我们可以适当缩短,三个月也不是不可以,”所死结在一刻间迎刃而解,周谧双合十:“因为不是名义上的结婚,太多未知数,长辈顾及面子也不会到处乱说,我们不说,他们不说,就不会再更多人知道。过完父母那关,我们继续各干各的,平时就当室友一样相处,是不是不错?”
张敛微微点头,面色舒展几分:“这个方法是我来提还是你来提?”
“当然我了!我来说更可信,”周谧豪迈一声,主动揽此大任:“你今天没见死不救帮过我一,就当将功补过了。”
张敛弯唇一笑,眼光深奥:“好,那就说定了。”
翌日早上八点多,张敛办好出院手续,折返病房时,里面已经多出两个人。
一男一女,均站在周谧床边,背对着他。
一位明显是周谧母亲,还位身着黄黑冲锋衣的寸头男士一定是她爸爸。
周谧从两人的缝隙间望见了他,当即展露出热忱明亮的笑容,像向日葵喜迎艳阳天,冲他一个劲招。
张敛被她的浮夸晃了下眼,驻足莞尔,虚情假意。
两位长辈同时回头。
较之昨晚,汤培丽的态度可谓一百八十度大扭转,连称呼都亲切数倍:“小张,来了啊。”
而一旁的周爸爸全无好脸色,冷冰冰乜他一眼又回头跟女儿说话。
但张敛还是走了过去,礼貌唤人:“周阿姨,周叔叔,你们过来了。”
汤培丽应声:“对,我们来接谧谧去。”
张敛微笑:“我送就好了,还让你们跑一趟。”
周父嗤道:“我过来接我女儿有问题吗?”
张敛神色不变:“因为今天不是假期,我担心会耽误您工。果方便的话那更好了,周谧一定也更希望跟你们一起回家。”
周父不再接话,依旧不拿正眼看他。
空气里充溢着老爹单方面的剑拔弩张,周谧赶紧当和事佬:“好啦,家了。”
张敛低头看她。
他发现周谧的眼睛跟她父亲出一辙,黑白分明,形态偏圆,很深的双眼皮褶痕。
本想作势搀她一把,可她父亲已飞快地取而代之,要扶自己女儿下床。
周谧忙不迭挡开,自己躬身穿鞋:“我又不是残废,你们也太夸张了吧。”
张敛收手,内心暗笑。
两人极快地交换了下眼色。
周谧抿抿唇,走去张敛跟前:“我跟我爸妈去了,你去上班吧。”
张敛扫了眼腕表,气定神闲:“还早。”
“……”周谧攥了攥拳,扮演贴心女友,再给他一次远离修罗场的机会:“这段时间你都在陪我,肯定落了不工作上的事,你快回公司吧,我这已经没事了。”
张敛眉梢略挑:“好。”
“是啊,”汤培丽附和:“一个人管理那么大个公司呢,赶紧去吧,谧谧这边有我跟她爸爸呢。”
张敛含笑看去:“叔叔,阿姨,你们车停在哪,我送你们过去就公司。”
四人刚要启程,忽有位身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在门边探头探脑,要进不进的。
等张敛注意到他,他才绽开个皓白的笑容:“这么热闹啊。”
“你怎么过来了,”张敛跟另外三人介绍:“我朋友,成奚。”
成奚同他们颔首招呼,而后双手抄兜:“住进来第一天我就想过来看看,但你说怕打扰……”
他瞧眼周谧:“你们家周小姐休息,让我别过来。这不,想着你们要出院了,赶紧来饯个行。”
周谧怔了下,没吭声。
张敛笑一声:“你倒挺有心。”
“那是,你交代的事,能不上心吗,”成奚望向周谧:“怎么样,身体情绪各方面还好吗?”
周谧弯弯眼:“都恢复啦。”
“那行,”成奚点点头,叮嘱道:“去之后还是得好好休息,别劳累,什么情况微信问我就成。我一会台手术,走了。”
周谧“嗯”了声,也跟他道别。
成奚一走,张敛转头,发现周家三口全直勾勾盯着他看,他略略抬眉:“怎么了。”
周父率偏开视线,不轻不重地哼一声。
……
在停车场目送走张敛,全程黑脸的周兴才嘁一声:“毛头小子。”
汤培丽却咂两下舌:“什么毛头小子?昨晚跟你说的都白说了,不谈家世外貌,你就说这为人处世,多心细妥帖啊,比你这个死相不晓得好到哪里去。我们谧谧就该多跟他学学。”
后座的周谧从手机里抬眼,搓搓耳廓,难以置信:“妈你不会在夸他吧?”
“你才听出来啊,你妈昨天来就跟被灌了迷魂药一样,”周兴扬声,口气听起来极不畅快:“睡前都在叨叨,烦死个人了。”
汤培丽挨靠到椅背上:“我说什么啦?”
周兴模仿起她的语气和说辞:“‘虽然吧,这件事他们做得是不对,但我看张敛那小伙也不像个没担当的……’”
汤培丽打断他:“我哪里说得不对了吗,该摆的态度摆了,该做的也都做了,这样看不比之前那个小路好多了?以前那个小路跟个呆鹅一样,戆头戆脑的,第一次来我家那样子我还记得一清二楚呢,就知道傻笑。”
周谧扶额:“你能不能别老提路鸣了,总拿出来说意思吗?”
“那你多跟我提提张敛啊,”汤培丽过头来,眼光兴奋闪烁:“瞒我们这么久,你怎么憋得住的啊。”
周谧头一歪,立即闭眼装晕:“我乏了。”
“看你这样——”汤培丽嫌弃地扭回头去,始翻阅机短信,感慨:“昨晚我才到家,就收到他消息问我阿姨没有到家呢,你爸都没这么关心我。”
父女俩共同装空气。
须臾,周谧握着的机也震了下。
她点开一看,是张敛的微信: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周谧翻了个白眼,讥讽:必要这样做戏做全套吗?
张敛:,立刻删除上条记录,然后重新回复我。
周谧忍了又忍,皮笑肉不笑:好的呢,啾咪~
张敛:啾咪是什么。
周谧:就是亲亲。
张敛:删除包括本条在内的这三条。
张敛:[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