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将至,因为前方后勤事宜早已打理清楚。荀不是很忙,也就没再把事情偷渡回家做。唐贺看在眼里放心不少,也不再故意逼他喝补药,只是从饮食上慢慢改变,给他调理身体。
“今年冬天,没有往年冷呢。”荀搂着妻子,小声说道。
唐贺一脸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他。没有吗?明明很冷的吧?
“咳,那个……恽儿最近有些累,你……”荀心虚地移开视线。
唐贺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她还没说这事呢!
“那个陈群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在朝堂上和你生出间隙,拿恽儿和公纪出气吗?”
“不是这样的!”荀连忙为陈群开脱,“长文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学生能青出于蓝,没有别的意思。”而且他也只是多布置了些作业给两个孩子。
“他那叫没别的意思?你看看恽儿这段时间的脸色,熬夜苦读,两眼都有血丝了!公纪也是,脸色苍白得好似病了一般!幸好龙井也知道他是因为做功课,才在书房熬夜,不然,还以为我们家虐待了他呢。”
回想到这几天总是看到儿子跟熊猫似的眼圈,以及走路都轻飘飘的模样,唐贺就恨恨地想要磨牙。这年头又没有高考,也没有科举制度什么的,汉朝大部分情况下,还是通过察举制,选拔人才的吧。以恽儿和陆绩两人的出身、才华,绝不可能会被埋没的。何况……唐贺瞪了眼荀。若是还没出仕就被累死了,以后怎么办?难道荀想要谁都要像他学习,当个工作狂吗?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咳,阿贺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啊!)
被唐贺瞪得没办法,荀只得说出原因:“听说,伯言首次指挥作战,发挥得很好,所以……长文,也是希望他们能上进嘛。”
“这有什么联系!”唐贺不买账,“难道陈群以为人人都能有那本事?就算有,也得有那个机遇啊!这个也能比的么?”
“咳咳,伯言是奉孝的学生。”荀咳了两声,不自在地说道,“早年,长文与奉孝之间有些……嗯,意气之争,所以这个……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和奉孝的意气之争?”唐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郭嘉有针对陈群做过什么。貌似是陈群在人前说过,郭嘉行为不检这样的话吧。而郭嘉则是对陈群能避则避,这看起来却是不太像郭嘉有仇必报的风格。
“那陈群不是以圣人言行为最高典范,力求自己达到君子的标准?奉孝总是躲着他,他这样步步紧逼,才比较奇怪吧。再说,他与奉孝的意气之争怎么还会牵扯到孩子,这不是胡闹吗?什么争执这么严重?”
荀不好告诉她,陈群只是在争一口气罢了。当年那件事,让他在很长时间内,遭受一众友人诡异的目光,在朋友圈里,大丢面子。对于极度好面子的陈群来说,这事记仇上一辈子都不为过。只是两人都很有分寸,这争斗从不涉及政事,所以只能从其他方面比了。学生,少不得就成了两人较劲的项目之一。只可惜,在荀看来自己的儿子和陆绩将来的成就,怕是都比不过陆逊。只是看在陈群与自己亦是相交多年的友人,且他教的两个孩子里,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儿子,这才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他也有些私心,看到陈群受到刺激,不顾忌世家家学中的训诫,没有藏私地将毕生所学交给两个孩子,他就不想将这种打击人的话,说出口。要知道最近两个孩子虽然学得累了些,但他从两人的功课上已然看出端倪。这是让陈群倾囊相授的机会。过了这一关,他自己再对两个孩子进行引导,带在身边指导一段时间,就能立即现出效果来。相比之下,苦一点,累一点,不算什么。
“文若!”唐贺很不满意地扯了扯他的手。
“啊,不要紧。很快就到年末了,长文也就这时节有些空闲,多教一些好。”荀回过神,回答道。
听到荀答非所问,唐贺知道他不会为这事干涉陈群的教学,而且显然是因为有好处,他才会这么坚定地站在陈群那边。既然是这样,就只能像荀那样,在儿子的饮食上下点功夫了。她头疼地揉揉额角,这对父子啊……
“还有件事。”荀正了正脸色,“关于恽儿的冠礼。”
“恽儿的冠礼?不是满二十才行冠礼?恽儿还没呢。”
“是这样。长文,打算在明年年初带两个孩子历练一番。出去历练的时候,难免会有需要用到表字的场合。本来想现取一个就好了,但我觉得还是慎重些,毕竟,恽儿是我的长子。”
唐贺皱眉想了一会儿,她没这方面的经验,也没见过别人家怎么做的。荀家不同于普通人家,荀恽的冠礼会有很多重要的人物来。那样的话,给荀恽取字的人,就得找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才行。只是这全天下,还有谁能有这面子,给荀令君的儿子取字?她一时也想不出人选来。
“你打算让谁给恽儿取字?”唐贺觉得这个也很重要。
“我想把祖父与父亲接来。”
明白了。这两个长辈有够德高望重了。尤其是祖父荀淑,年逾古稀,还是大汉朝有名的“大贤”,长辈给晚辈取字,天经地义。
“三哥近两年身体也不大好。到时候,我又……”荀有些犹豫。
唐贺一听就明白了他的顾虑:“冬至一过,你又要忙起来了,自然无暇他顾。不用劳动兄长,我亲自去一趟邺城便是了。赶在年前把祖父与父亲接来,一家人便可过个团圆年。”
“只是我走了,恽儿冠礼的准备,你可腾得出时间?”
“这个你大可放心,还有仲豫兄长呢。他最是知礼的人,该怎么安排,都是清楚的。且仲豫兄长认识的人也多是有名的大儒,交给他来办,比较容易请到人。”
“嗯。”唐贺点点头,心底蓦地生出几分感慨。曹昂从正太变成少年,成人结婚,都不及自己儿子突然要行冠礼这事,更能提醒她,时间的流逝。按照古人六十岁就能算得上大寿来讲,她与荀的人生已经走过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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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这边洋溢着过节的气息,荆州这边虽然因为战事,稍稍有些紧张,倒也有过节的打算。
只有江东和刘备那一帮人没什么心思,各个苦于接下来的战事。当然,这些人物中,最郁闷的人莫过于甘宁,第一战就被个无名小卒给逼成到绝境,被蔡瑁这种他一直看不上的软骨头打得伤亡过半,算得上是他战争生涯的一大耻辱。
听说了甘宁近日的消沉,周瑜少不得要费心来安抚下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可是,即使解决了手下将领的士气问题,也不能解决他心头最大的问题。冬至啊,这是他为什么一直把战事拖到这时候的原因。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呢?
周瑜坐在大帐中,面无表情,心里堵得慌。将长江两岸的地图摊在桌上,修长的手指轻点着几个战略要地。这些地方都能安排,一切好说!可那都是计划的后半部分,前半部分若是没办法实行,一切都是虚的。
“大都督,黄老将军来访。”一名亲兵在外通报。
周瑜轻叹一声,换上日常的笑脸,起身相迎。
“大都督,我此来是为了……”黄盖一脸焦急之色,左右看了看。
周瑜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知道他有话要私下说,便掀开帘子,对帐外的守卫说道:“退开十米,任何人不得靠近。”
“都督,曹军势大,兵多将广。前番初战,曹军即使伤亡不下于我军,但就人数来说,我军拼不起这种消耗啊!”黄盖皱着眉,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若是日后,曹军都打算这么打……”
周瑜当然明白。江东士兵总数不过六七万,其中有两万是江东世家的私兵,强制征召来的。一旦己方战败,这群人随时可能倒戈,根本不能指望。这样算来己方只有不到五万人,他们绝不能跟曹军用一命换一命的打法。只是就目前情况看来,因为北方兵卒不习水战,所以曹军那边似乎有这个意图。
“黄老将军,你说的我也清楚,只是……唉……”周瑜遗憾地摇摇头,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他是主帅,不能自己先失了信心。
黄盖抱拳道:“都督,曹军人多,战船也多,都挤在一处。我军何不用火攻?”
意外地瞟了眼黄盖,周瑜慎重地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冬至将近。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有几日,刮东南风。届时,风向就是向着他们那个方向,一旦起火水寨,风势迅猛,就会烧到岸上的营寨。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此事我亦是想了不少时日。”周瑜抿了抿唇,语气带着几分惆怅,“奈何无人。”
“老夫不才,愿作先锋!”
“黄老将军,这先锋不好做啊!”周瑜意味深长地说道。
黄盖直起身,看着眼前这个称得上是他后辈的青年:“都督此言差矣!我黄家世代受孙家大恩,小小的牺牲又有何干系。请都督下令吧!盖愿一力承担此事。”
“黄老将军……”周瑜犹豫地看着他。
“唯有混入曹军之中才能将那火烧得更旺些。老夫愿作这诈降之人。”
周瑜叹了口气。曹操多疑,要诈降不是件容易的事。故而,少不得去诈降的人要受些罪,黄盖年纪不小了,怎么好让他去?找甘宁还差不多。
“都督!”黄盖拍拍自己的胸口,“老将廉颇老迈尚能一战,老夫目下还比那廉颇年轻咧!”
周瑜迟疑地看了他好长时间,终是拗不过他,点头应了下来。两人商量了下细节。
随后,周瑜佯装发怒,把黄盖轰出大帐。
“黄盖匹夫,休要再言!再来乱我军心,军法处置!给我滚出去!”
黄盖颇显狼狈地从帐中奔出:“黄口小儿!我跟随破虏将军(孙坚)南征北战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娘胎里呆着呢!你竟敢如此慢待我!等着瞧!”
营中将士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大都督甚少发怒,这黄老将军平素也稳重,怎么进去密谈了一会儿就这样了呢?
“老匹夫,你也配提破虏将军!尔只想着自己的富贵,不为孙将军基业着想,竟来劝我降曹!无耻之极!”周瑜站在帐外火冒三丈,气得满脸通红。
原来如此!众人尽皆默然。这黄老将军也太不晓事了,谁不知道大都督主战,当日在孙将军面前还与张昭那书生吵了一架,把那老头骂得当场晕倒。来劝大都督降曹,只会自取其辱罢了。
次日,众将军议上,黄盖又一次说了要降曹的言论。
周瑜当场变了脸,拿起孙权赐下的宝剑,就要砍了黄盖。众将皆惊,连忙劝阻,再三为黄盖讨饶。最后,周瑜下令将黄盖拖下去杖责,直到把人打得晕了过去,才算完事。
是夜,一叶扁舟在夜色中,从江东晃晃悠悠驶向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