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签结束后,楚云衣走回宿舍,正好这时姜玲和袁清清都不在,宿舍里很静。于是她便也就在桌前坐下来,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先和家里人说一声。
“@楚氏春秋:
爸爸妈妈,我这边仙运会预算赛要开始了,我是第一场,一周后就要开始比。会加油的,不要担心我。”
她把这条消息发到了三口人的小群里,很快,父母那边就来了回信。
“【赞】【赞】【赞】云衣真棒,不愧是我们的小公主。”
“好好表现,全公司上下现在都知道你了,今天乔叔叔还过来问过我你的情况,大家都等你的好消息呢。”
“......”
楚云衣看着那几条消息,轻轻笑了笑,而后她放下手机,重新拿起那张纸条,指尖有些颤抖。
仙运会就要开始了。在她身后,就是整个楚氏企业对此的期待。
要是她在校内预选赛就输掉、连出现在外界镜头的机会都没有…回去得面对多少人的目光?
无论如何...接下来的一个月预选赛时间内,她必须得赢。
不仅要赢,而且还得借这个机会,让学校老师...最好是魏老师那样的人物特别注意到自己,这样才能商议之后的事情。
楚云衣这么想着,将那张黄纸条拿到面前,深吸一口气往里注入灵力。随着共鸣,就见那看似朴素空白的纸条上,两个墨字正浮现出来:方沂。
方沂,这就是自己第一场的对手了么?
在来到昆仑大学的这近一年时间里,她虽然对每个人的情况都做过功课、开学一周内便拿下了全校近七百人的全部人脉资料,但真正称得上熟悉的也就那么几个。
对于这个名字,她只记得似乎是个晋城小同市的女孩,平时不怎么活跃,剩下都没什么印象。
这样的话,就没法针对性地准备什么了啊...还是等两位学姐回来,先向她们请教请教基本功吧。
楚云衣暗下整理着,刚准备将那张纸条收起来,却听宿舍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是哪位学姐回来了么?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帘幕,就见门口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打扮有些土气,带着一副塑料框眼镜。见她开门,女生向里张望了一眼,而后问道:“请问这里是楚云衣同学的宿舍么?”
“我就是。你是...”
在看到她的一刻楚云衣就想起了什么,转而看向女生的手——她此时同样拿着一张黄纸条,而那张纸条上以相同的墨迹和字体写着三个字:楚云衣。
“楚同学你好,我是方沂。”女生说,“一周之后的第一轮预选赛,你我会在第一场比赛中交手。”
“......”
这是对手主动找上门来了?
楚云衣心中忽地一紧,但脸上却露出标准的礼仪微笑来:“这样啊,那你我真是有缘。都是同学,不要这么客气,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希望到时候多多指教。”
方沂听了这话,脸上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我之前看过你在产业交流会上的直播片段,你...是楚氏企业的人吧?”
“是这样。不过,这只是外部的身份而已。”楚云衣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在这昆仑大学校内,大家都是一样的同学,不用在意这些。”
“这样么。”方沂点了点头,“那你参加仙运会,你家里...楚氏企业不会介入么?”
楚云衣听到这终于微微一愣:“什么?”
“你作为代表人出场技术峰会,而且我查过新闻,楚氏这次拿到了仙运会的招标。”方沂推了推眼镜,“这样的话,你就算是代表楚氏而战的吧,那么你应该很需要胜利。”
再笨的人,听到这也该读出点空气了。楚云衣微不可查地一皱眉头,心中分析。
这意思是,要以这个为攻击点诬陷她走后门,让她因此被取消资格、从而直接通过预选赛?
“...你我都已经在这里学习一年,应该知道昆仑大学的体量。以学校的实力,并非凡俗势力能随意介入的,这一点楚氏也不例外。”
楚云衣沉下了些声音:“如果你怀疑这一点,我可以提供你想要的一切信息,或者我也可以直接跟你一起去找魏老师——他说的话,应当不容置疑。”
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这话说得底气十足。但她刚说完,却见面前方沂摇了摇头。
“不,你误会了,你家里的势力确实不足以影响学校...”她看着楚云衣的眼睛,“...但是,确实可以影响我。”
“嗯?”这次楚云衣的确是愣了,“请问,你是什么意思?”
“两万块人民*币,换你赢得这第一场预选赛。”方沂伸出两个指头,“到时候,我保证我会输得很自然,不会让外人看出来。”
“......”
楚云衣用了几秒钟来消化这一番话,脸上的微笑也由不住收敛了些许:“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我认为你这和仙运会理念相悖——你这样做,算得上昆仑大学学生所为么?”
“没错,我承认,这很无耻,不配昆仑大学的身份。”方沂缓缓道,“但在昆仑学生之前...我首先,是我爸爸的女儿。”
“你爸爸?”
“他是一个煤矿工人,不过已经下岗了快一年了:因为长期在煤矿工地工作,他吸入了过多的煤矿烟尘、得了尘肺病,只能退休在家休养身体。工地给的工伤补偿,他舍不得花,全都给我弟弟妹妹交学费生活费了。”
方沂说:“几天前,他因为没法呼吸被送到医院,检查显示他的肺部已经开始纤维化了,现在只是靠吸氧维持...修炼功法还没有普及到我家所在的地方,他只是纯粹的凡人,身体承受不起内净丹那类丹药的药力,只能靠传统方法换肺...手术的钱对我家里来说,是很重的负担。”
“......”楚云衣按下内心的波动,深吸一口气:“我很同情你的经历,但以这种态度对待仙运会...恕我直言,你这么确定你一定能赢我么?”
“那也恕我直言,楚同学,我认为你是打不过我的。”
“何出此言?”
她说完这话,就看面前方沂轻轻地叹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不像是挑衅,更像是...怜悯。
“在这场预选赛当中,学校有严格的限制规则:除学校统一配发的灵剑武器之外,在比赛中所使用的法宝与符咒必须都是由自己亲手制作,哪怕是凡品辅助道具也不可带入。”
方沂看着面前的楚云衣,轻声道:“也就是说,在这场比赛当中,你无法借助任何外力,只能拼技术、修为以及意志。在比赛中,只要是不致伤残死亡的伤害,学校都不会插手...你觉得,你能承受得住这些么?”
楚云衣终于变了些脸色:“什么意思?”
“就是表面的意思。”方沂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之前全国经历过紧急状态,所有学生都留在家里上网课——楚同学,你喜欢上网课么?”
“...挺喜欢的,坐在家里学习比较安静、而且时间也比较自由。”楚云衣眉头一皱,“为什么问这个?”
“嗯,你喜欢上网课,因为你上学的时候,你的家里会愿意给你提供最舒服的学习环境、会给你最佳的资源最好的待遇...”方沂轻声说,“...可是,我不喜欢。”
“我的家在煤矿工地边上。每次上网课的时间、刚好都是工地开工的时候,外面的采矿声会把电脑里老师的声音完全盖住,什么都听不清。而除此之外,我还很害怕老师在群里布置的录制视频作业,因为一旦我在家录,就会把我家里乱糟糟的墙、掉了皮的沙发、还有坏掉的门一起拍进去...这个视频会展现在全班面前。”
“即使是普通的作业,我也很不喜欢:在学校的时候,我会有一张单独的课桌,可以安安静静地在上面做我自己的事情。但在家学习的时候,全家能供我用的只有一张饭桌,我只能在那上面上课做作业,全家人就在我身边来来往往——除了在外打工的大姐以外,我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爸爸妈妈身体都不好,姐姐不在的时候,我必须要一边照顾他们、一边做我的作业。”
“当然,我很爱我家里的每个人,就算它不能给我提供什么,我也想尽我所能给好好学习、给他们提供一个好的生活。我是家里唯一一个大学生...还是昆仑大学的学生,我有这个责任扛起家里的负担。”
“因此,我所做的一切,都要优先考虑家里的生计问题,我的一切都只能由我自己去拼,无论是所谓的荣誉、所谓的仙格、还有其它虚无缥缈的东西,在生活面前,都需要让步——我本以为,等到我大学毕业学成回家以后,这些问题都会自动解决...但现在我还只是个大一学生,而问题是不会等我的。”
她说到这里扬起脸,静静注视着面前的楚云衣。
“和你说这么多,并没有别的意思。我相信,你也是在为了你家里的荣耀、为了你背后人的期待而战,这很崇高,我没有办法像你那么崇高。因为你的后路早已有人替你铺好,你只要专心去追逐你的梦想就足以,而我呢...光是活着,就已经要竭尽全力了。”
“你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因此你的未来一定会比我更光明。但是,在这次仙运会中,可没有人能再为你铺好路了。你在军训时候都要哭鼻子,那么在这次比赛当中,你还真能凭自己坚持到最后么?”
“你...”楚云衣被扎了一句,脸都泛上了些红色,但一时间竟然没能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就是这样。你是为了荣誉和声名而战,而我,是为了生活。”
方沂缓缓道:“如果要战,无论怎样我都一定会战到最后一刻。这样的话,就一定会对你造成伤害...你的家里能给你提供最好的环境、想必也会想方设法让你规避伤害吧?这一次也一样,你完全可以规避这种不必要的伤害,继续走你的平坦大道,这对你我都有好处。”
“楚同学,你被保护得很好、在这种优渥环境下,你也成长的很好。我也并不想让你感受真正的艰辛,因为我早就习惯了恶劣的环境,但你一直都是在这种温室中成长——现在没有温室了,你真的打算靠你自己撑吗?”
话音消散,楚云衣暗地攥起了手指,紧盯着对面那双眼睛,暗地深吸一口气。
“为什么不行?”她盯视着对面的方沂,“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在这里,我不是楚氏的代表人,我只是昆仑大学的学生,和你一样。”
方沂微微一愣,几秒钟的寂静过后,她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我向你道歉,我低估你了。是我太自大,错误评判了你的人格。”
方沂朝她微微一点头:“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吧,想要去向老师举报我也可以。但若是真在赛场上相见...就像我刚才说的,在这个规则当中,我会战到最后的。”
她果真没有再多说什么,讲完这一句,转头便朝宿舍外走去——而这一幕,完全落到了天机镜前魏泽的眼中。
“望舒2号宿舍,学子方沂,试图诱导学子楚云衣以不正之术参与仙运会,未能成功。”
柳秀才的身影在背后出现:“大人,是否要处罚这名学子?”
“行事未遂、最后有悔改之意,先记信用警示一次吧。若后面再有类似倾向,直接转为处分、取消资格。”魏泽负手道,“待会叫她过来,我单独跟她谈一次话。不过这仙运会的问题...暂且先不做干涉,先让这两人真正战过一场,而后再议。”
“是。”
柳秀才说完,身影化作柳絮飘飞出窗口。它前脚刚走,另一个影子又走了进来——正是方才在大场上给新生们发抽签黄纸的“魏泽”。
或者该说,是顶着魏泽脸的王画皮。
“五百余名学子的签纸都已发出,根据我的感应,发出去的签都已被催发。”王画皮汇报道,“一切顺利,大人。”
“好,我知道了。”
魏泽点头,目光重又看向面前的天机镜。
“接下来,就是新生们表现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