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七流
剑山关闭在即。
当看见岁时寒出现时, 守在此处的春风堂长老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九峰剑山下次开启就是十年之后。
虽然剑宗大人经常一闭关就好多年,但万一这十年内,剑山真的有什么大事, 找不到岁时寒人在哪,也是很麻烦的。
长老正准备笑脸相迎, 蓦然被岁时寒身边人的长相吓了一跳。
这是脸恐怖的脸,几乎都没什么完好的皮, 宛如恶鬼, 能止小儿夜啼。
他定睛一看, 语气震惊:“小、小先生?你的脸怎么了?”
之前,奚越的脸虽然毁了半边, 但看久了,剑山诸位不但习惯, 反而觉得有点帅。
如今这可是彻彻底底……昧着良心也夸不出来了。
奚越:“毁容了, 小事。”
他是个不太注重外貌的人,因此毁容对他来说,的确是个小事。
然而一路遇上的剑山诸人,似乎并不是这么想。
宋应溪的重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公西平晏看了两眼, 感觉不太礼貌, 隔了会又偷偷看了两眼,不慎撞到了前面的李无心。
李无心大喊一声“卧槽嘎哈捏!”, 转头看见奚越的瞬间,打了个哆嗦。
就连刑堂的罗淳, 正押着一个犯错的客卿长老慢吞吞往刑堂赶路,看见奚越,也骤然瞪大了眼。
奚越还没来得及照镜子, 因此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哪副尊容。
但是看周围人的表现,大概不太好。
他没忍住眉头紧蹙,问:“当真有这么吓人?”
岁时寒沉思数秒,回答:“我看不见,但,我觉得你真气挺好看的。”
奚越:“……”
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奚越回到承影峰。
他走了半年,三进三出的小庭院由两名剑仆打扫。
一位是剑山分的,一位是席如生给他指的。据说是席如生第一位剑仆的曾曾孙,名赵宁,为人很是可靠。
在看见奚越回来,两人皆是笑逐颜开:“小先生回来了!”
奚越“嗯”了一声。
赵宁慈祥道:“小先生累了吗?要把宋应溪叫来吗?”
他的神情,就像是在问奚越,要不要把小朋友叫到家里玩。
对于动辄上千岁的修真界人士来说,如今生年不满百的奚越,可能的确像小孩。
最近很多世家都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温床里长大的后人往往心智发育越发迟缓,修为上去了,心性却依然是孩子脾气。
为此,这些弟子身边跟着的人,除了照顾生活料理杂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呵护年轻修士心灵健康成长。
很显然,赵宁就肩负这一使命。
奚越也懒得纠正,横竖赵宁也没什么恶意,大多时候也是顺着自己心意来。
“不用,”他本来想去泡个澡,但走了两步,人突然顿住,转身询问,“大先生出关了吗?”
“不曾。小先生可是有什么急事?”
奚越面露纠结:“并非什么大事。我之前在九峰剑山内,为了隐藏身份用真气烫伤了脸,想问问大先生能不能治。”
“这自然是可以的,”赵宁回答,“剑山虽然女修不多,但美容养颜的灵药一直都有。小先生若是需要,我这就给你去取,就在药柜中。”
“这都有?”奚越有些意外。
剑仆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大先生说的,您迟早有天会长大,然后慕少艾。因此让我提前备着。不过要用药,暂时见不得光,小先生不如先闭关一月?”
奚越想了想,回了句:“行。”
剑山被魔修入侵一事,虽然已经熄火有一段时间,但总归需要有人出面,向全天下修士说明一二。
因此,在九峰剑山关闭后,剑山就召开升仙宴,广邀天下修士。
仙王宫仙胎当初为阻止魔修大计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功劳,因此,仙王宫诸位真人自然也在邀请之中。
九阳真人数了数身后的十万只仙鹤,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些仙鹤扎着红绳,每一只背上都驮着奇珍异宝,气象非凡。
凡间嫁娶尚有十里红妆。
如今,他想替自己的徒儿求娶剑山的小先生,自然也需要准备十万只仙鹤。
他对云生道:“那孟清峥的婚书我拿来一观,分明没有契约之力。原来两人早就解除婚姻,你无需担心。我们仙王宫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小宗门。既然要求娶,自然要彰显诚意。两宗联姻乃大事,我已修书一封,问过剑山掌门。”
云生依然不太自在,手里的琴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那……剑山掌门怎么说?”
“他说,”九阳真人手抚长髯,面带笑容,“剑山和仙王宫都是当世大教,如今妖修魔修猖狂,理应放下偏见,联合一致对外。但奚越辈分过高,他不好擅作主张。如今,奚越正在闭关。徒儿莫慌,此乃双赢之举。单是看这十万聘礼,也不会有修士拒绝。”
九阳真人继续道:“不过,我还是需要问你。你可愿意?”
云生低下头,耳根子泛红,轻声回答:“全凭师尊做主。”
九阳看着自己温吞又傻乎乎的徒弟,其实有些担心好好的聘礼会变成嫁妆。
但是转念一想,奚越进剑山时,也不过神藏境四层的修为。
只过去区区半年时间,对方顶多五层、六层。
自己的徒弟虽然从紫府境跌落,但是经过三个月医治,如今已是神藏境大圆满。
云生重返紫府境不过旦夕之间,奚越起码还得好几年才能赶上,大抵是无须担心床笫之事的。
九阳真人对此十分满意。
不远处,仙仆朗声高呼:“吉时已到,起飞!”
十万只仙鹤背着丹药、剑书、灵植、宝玉,纷纷飞入剑山。
这十万只仙鹤的红妆,不仅震惊了剑山,还震惊了整个修真界。短短数日,消息就在各大宗门之间流转。
仙王宫数万年来,为了保持血统纯正,道体通灵,向来不与外界通婚。
像云生的父母,都是仙王宫太上长老,世代出生在仙王宫,已逾八代。
这还是第一例同外宗通婚的例子。其中一位是仙王宫仙胎,擅琴,美姿容;另一位师从席如生,在剑山地位也相当崇高。
这无疑是在向修真界释放一个信号。两宗即将放下数千年成见,开始互通有无。政/治意义远大于其他。
若非仙王宫挑选的联姻对象不是奚越,换做任何一个剑山弟子,恐怕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已经被上面摁头答应。
也就奚越,还需要等他出关。
多亏剑山够大,本身也有灵兽堂,打理仙鹤很有经验。
纵然如此,十万只仙鹤也挤满了承影峰的侧峰。远远望去,像是养了一群肥美的肉鸡。
小青盘在树上,望着一只只肥美的灵鹤,口水滴答滴答的流。
跟奚越进剑山几年,它修为没涨,但因剑山伙食太好,整条蛇已经肥硕宛如树干粗细。
立起来时,甚至能看见小青的双下巴。
不过,它的想法并没有化作实际行动。
奚越正在闭关,而它却在护道。
虽然它身上一丝灵气也无,但毕竟是连苍亲自挑选出的护道人。
唯一让小青有些不满的是,因为自己长太胖,奚越如今去哪儿,都不爱带着它。
就在此时,合了整整一个月的大门,终于发出一声响。
一只纸鹤掉在了地上,奚越捡起一看,竟然来自剑山掌门,师夷光。
对方说,如果出关,还劳请他到瑶光峰一趟。
送信的时间是一周之前。
小青跑过来,亲昵地环住了他的腰。
奚越推开这条胖蛇,感觉它重的跟个山似的。
“我出门一趟,回来陪你。”他说。
走了两步,奚越顿住了,自言自语道:“草药还糊在脸上,得先洗个脸。”
清光峰,浊水溪。
剑山弟子正在此宴请仙王宫弟子。
整个浊水溪仙鹤齐飞,曲水流觞,十分雅致。
两边互相看不顺眼上千年,都不是很想来,奈何师命难违。
剑山和仙王宫虽然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总免不了互相比较一番。
仙王宫弟子们挑剔的目光在最上方剑子公西平晏的身上扫来扫去,怎么比,都是自家殿下更加好看。
顿时觉得剑山这一届弟子不过如此。
剑修用剑,天天风里来雨里去,还要早起练剑,实在过于粗糙。
九阳真人来剑山,并未隐藏真实目的。
十里红妆,好生热闹。听说是九阳觉得两宗相距太远,来回麻烦,干脆直接带上聘礼。
知道的是替仙胎求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送嫁。
仙王宫诸位弟子内心十分愤懑,还有些郁闷。
“上次在剑山内,我也见过那奚越。境界一般也就算了,”周寅蹙眉,露出一个嗤笑,“还长那样……”
一位没见过奚越的弟子也道:“我听闻奚越身高九尺,壮若黄牛,青面獠牙。殿下风光霁月,怎么能配这种道侣?”
他们并未刻意回避剑山弟子,甚至是故意说出来。
并非是挑衅,而是大家都到剑山几日了,也不曾见过奚越,实在有些好奇。
更何况人心都是偏的,他们觉得自己殿下百好千好,和奚越在一起,着实有些委屈。
对面,宋应溪气得鼻子都歪了。酒往地上一扔,怒斥:“你算个老几?我听闻云生从紫府境跌落,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呢!我们小先生神藏境四层就曾到青云榜第一,我看你们仙王宫就是想找长期饭票!”
他一拍桌子,灵瓜落了满地。顺着溪水留下。
几只白鹤飞来,开心地叼在嘴里。张开的翅膀落下颗颗水珠。
仙王宫弟子亦怒目而视:“你!我仙王宫数万年积累,家大业大。还需要来剑山蹭饭吃?!”
公西平晏面露不悦,抬手,摁下宋应溪:“小师弟年轻,脾气暴躁。让大家见笑了。”
说完,他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剑山与仙王宫年谊世好,我们怎么会以这样的恶意去揣测诸位道友?还请诸位莫要放在心上。”
听闻此话,仙王宫诸位弟子这才面色稍霁。
周寅笑道:“剑子的确是知书达理之人。和一些只练剑,不读书的修士简直天壤之别。”
他明显是话里有话。
身侧,师弟师妹们纷纷点头:“就是就是。”
公西平晏继续道:“只是听闻仙王宫的规矩素来都是不与外界通婚。如今你们仙胎都来我剑山求偶,可见这一届仙王宫弟子水平的确不行……”
此言一出,仙王宫诸位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
“道友莫生气,你若气死谁如意。”公西平晏的语气愈发柔和了,“我不是针对你,我是一视同仁地说在座各位仙王宫弟子。”
气氛凝固,双方目光在半空激战,看起来都很想打一架。
但仙王宫不是来砸场子的,剑山是主人,也不好找宾客打架。
于是一腔怒火化为了拼酒。
周寅觉得自己一下午至少喝了半吨酒,胃塞的灵气都化解不了。走路都有哐当哐当的水声。
好在他不负众望,成功喝趴了对面剑子。
“剑山各位,都是,水、水货。”周寅打了个酒嗝,在剑仆的搀扶下,慢吞吞往客居的山峰挪。
旁边,一位师弟附和:“就是就是。”
周寅指着天道:“哪怕奚越就在我面前,我就算死外面,从这里跳下去,我也要说,他长那逼样,哪怕修为再高一个境界,也配不上我们殿下!”
正说着,剑山路上走来一人。
剑山内最令人费解的规矩,就是不能御剑,弟子也不得化虹。
因此,擦肩而过的瞬间,周寅看的很清楚。
光彩照人,不可方物。
好凌厉的美。
长得好看的人,周寅见过很多。
但终归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漂亮的平平无奇,有的人一见就挥之不去。
周寅面露痴色,腰不疼了,胃不涨了,就连酒喝多了的脑袋都瞬间清醒。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冠,问:“刚才走过去的,是剑山哪位道友?”
剑仆:“啊,这……”
周寅又抓住了身边的师弟,神情焦灼:“既然仙胎可以和剑山联姻,那我是不是也行?”
剑仆吱了一声:“怕是不行。”
“为何不行!?”周寅瞪大眼,普通且自信地说着,“我乃仙王宫嫡传,容貌堂堂。母亲乃紫霞真人,师从祥云真人。如今神藏八层!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你凭什么说我不行?”
路过的时候,美人还扫了他一眼。
分明是对他有意思!
剑仆挠了挠头:“刚才走过去的,看腰间的令牌和道服,似乎是我剑山的小先生。你们仙胎正在求婚,怕是轮不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不错,更新时间越来越早了,值得鼓励。(暗示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