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房,徐庶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母亲想多了,现在他自己心里也有一些异样。虽然作为一个男人,他从不理会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款式什么材质,但丝织品和棉麻织品他还是能够区分出来的。
所以,他当然知道那件衣服是珍贵的丝织品。徒儿一共只给他做了三件衣服,每一件都数得出缘由,不全都是用来赔礼道歉的。
每次她自觉做了什么大错事,就会用送菜,送衣服,送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开始的时候,徐庶总会觉得莫名其妙,想不明白徒儿为什么要给自己送这送那,经过几次之后,他才明白,这是她在小心翼翼地向他表示歉意。
似乎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一直都存着对自己又敬又怕却又想亲近的心思。只是自己太过迟钝,直到她向自己求婚,直到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才发现。徐庶叹气,这孩子从小就没有从刘备和甘氏身上感受到亲情的温暖。按照她的年龄推算,从她出生到出走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都生活在紧张和恐惧当中。
她应该经历过逃难,经历过动荡,也经历过战争。在从新野将军府出走之前就经历过这些,这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基于这些推断,徐庶对刘妍一直都心存怜惜,只是以往这些怜惜都是怜惜她身世惨淡,怜惜她稚嫩弱小。这种怜惜很浅薄,至少没有设身处地更没有推己及人。
毕竟一个是三十多快四十的大叔,一个是未满双十的少女,而且刘妍还是徐庶前老板的女儿。徐庶对她只能是又敬又怜。绝对起不了别的心思。
但刘妍性如烈火,她喜欢的,想要的就会一头热地扑上去示好。让徐庶无法招架。徒儿向师傅求婚这种事,也只有这丫头能做得出来了!
徐庶不知不觉间走神了,母亲的一番话,勾起了他的心事,徒儿因为他的拒婚,冲动之下选择与牌位成亲,成了奉旨守节的烈妇,此生注定孤独终老。
这是她的倔强,也是他的噩梦。现如今,这噩梦在他的脑海中生了根,让他每每想起,总是叹息不已。仔细想想,司马徽说是刘妍故意疏远他,故意打压他,徐庶有些相信了,因为他也听到了司马徽对刘妍说不允许她外嫁,说她的丈夫必须经过他的审核,必须保证是他圈子里的人。
此时徐庶已经数不清叹多少回气了,想想身在川内前线的徒儿,再想想困坐愁城的自己,心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心情不好的时候,想事情就容易往糟糕里想:前线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捷报传来呢?不是说已经和甘宁汇合了吗?集甘宁,黄忠,乐进,张飞等人之力,又有地图傍身,按道理说进川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呢?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这都快一年了,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徒儿报喜不报忧?
这么一想,徐庶整个人都不好了。奈何山高路远,他不可能撇下荆州这么大的摊子找到川内去。眼下曹操亲自坐镇许都,什么意外事件都有可能发生,他是一定不能离开的。身在前线的刘妍若是知道老师这么担心自己,一定高兴得想插翅飞回襄阳。只是眼下,他们一个在襄阳,一个在涪陵,只能是各怀心思两不相知了。
单说徐庶这边,连日的心神不宁终于得到了糟糕的印证,就在十几天以后,许都来了钦差给不在荆州的宜阳长公主殿下带来了一道圣旨,内容是斥责公主恃宠而骄,残暴弑杀,贪得无厌,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指挥大军入侵西川,完全不顾祖宗礼法。皇上姑息再三,无奈公主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故革除其一切封号,贬为庶民,并褫夺其荆州牧的职权,命其见旨即刻入许都接受宗法处置。
刘妍不在,徐庶作为刘妍的老师,出城把颁圣旨的太监和随行的汉室宗亲代表接进了城。太监是曹操的人,一副丞相架子端得十足。他当然不会对徐庶宣读圣旨的内容,徐庶也没把他当一回事,放在驿馆里了事。反正刘妍这会儿是不可能从前线回来接圣旨的,料想曹操也没指望她会回来,这圣旨根本不用看,用脚趾头就能想到其中的内容,曹操要动兵了,这圣旨就是先礼后兵,摆摆样子罢了。
这一下,多日的焦躁不安找到了原因。徐庶心中那个最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好在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再加上会发生这个情况他心里早有预见,故而并没有慌乱,把两个宣旨的人扔给蒯越,将他们圈在驿馆中一日三餐供奉,等刘妍来决定他们的死法。死是肯定的,关键是怎么个死法。
扔下这两个人,徐庶并没有想着马上把这件事告诉身在前线的刘妍,而是召集管理层众人开了个会。告诉他们荆州进入备战状态,包括江夏,桂阳,南阳,包括远在交州的海军基地都收到了全面备战的通知。
并不是徐庶有心越俎代庖,实在是他对自己徒儿冲动的性子太了解,如果贸贸然把曹操将要二度南下的消息告诉给她知道,没准她会抛下川内的一大堆事情连夜催部队往回赶,徐庶不想事情往更坏的方面发展。
徐庶在荆州的人望仅次于刘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刘妍更让人敬畏,刘妍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现出对徐庶的敬重和推崇再加上徐庶领衔荆州的领导班子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所谓人望就这么积累起来了。
因此,徐庶亲笔签发的备战命令到达各处之后,整个荆州机器马上高速运转起来。
不过,圣旨的内一直都没有公开,所谓备战也是外松内紧。这也是徐庶不希望刘妍现在回来的理由之一,她一回来,势必导致圣旨的内泄露出去。
曹操这边,圣旨一下,不但北方震动,整个天下,除了荆州,西川,交州这样的偏远地带,凡是受到曹操势力范围影响的地区都行动起来了,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江夏对面的江东孙氏。
孙权接到的协同作战的通知是合肥守将李典签发的。说起来,原本合肥的守将是李典和乐进。后来乐进被调到襄阳。进了刘妍的阵营。孙权和曹操私底下达成了武器进购协议,变相达成了同盟,为了表示安抚,合肥这边没有再增兵和加派新的将领,留下李典一人坐镇。李典同时也成了曹操和孙权之间沟通的桥梁,并且隐隐分出了上下级的关系。
孙权接到通知,心中五味杂陈,赤壁时候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个时候,他还梦想着和长沙联盟,共同抗击曹操,一转眼时移世易,他竟然成了曹操的马前卒,转而攻打江夏,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只是当年是实力担当,此时却是炮灰,这差距,这待遇……孙权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来自北方的新一批武器已经全部装备部队了。李典说,为了表示两家联合,这批武器他们只收了成本价。孙权欲哭无泪,这两年,从曹操那边买武器,江东正可谓花钱如流水,曹操从来都没有客气过。孙权觉得当年自己和交州士氏做粮食交易的时候,也没这么狠心过。
然而,目前他强我弱的现状让孙权大放血的同时又兴不起半点谈价钱的念头,他只能一边心疼一边乖乖掏钱。
圣旨已经颁布,而他只收到丞相手下武将签发的通知,他还不能不当回事将之搁置。李典可不是省油的灯。万一曹操觉得江东不安份,命他南下先灭江东,孙权觉得对面那个姓徐的绝对乐呵呵地过来落井下石。
虽然曹操在这个节骨眼上先灭江东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江东没有盟友却是既成事实。所以,帮着曹操打荆州是一定的。
只是孙权心里难受,憋屈,非常糟心。
因为曹操如此大张旗鼓地下圣旨扬言踏平荆州,如果真能踏平了,江东这边弄死孙绍可以办到,但分曹操的胜利果实的可能性有多少?即便分到了,未来也是二分天下的格局,以曹操的性格,江东最终的结局还是要并给他的。因此,这回江东扮演的角色简直炮灰得不能再炮灰。
只要一想到这一节,孙权就很泄气。根本提不起劲儿开动员大会。但是,这动员大会还是要开的。因为孙权心中还有所图。
只是怎么开找谁来开,这是个问题。足以让孙权纠结好几天。江东在曹操第一次南下的时候伤筋动骨,元气大损,现在出兵唯一可以谈得上优势的,只有士气,复仇的血性。除此之外,都要斟酌。
因此,当他振作精神,传令江东高层前来开会时,他自认为是准备充分了。他的筹码竟然是原本身在柴桑养病的周瑜!一身簇新的轻甲,提剑来参加会议,这无疑是在一潭死水中投下了一枚炸弹。
周瑜的出现让在场所有人,包括孙权本人都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多年前,周瑜兵败回江东,是被担架抬着送到孙权面前的,面色青白形容消瘦,整个人死气沉沉的。看得孙权本来想问的关于孙绍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而今,几年过去了,焕然一新的周瑜重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其他诸位与会者心里无不欢喜。在没有周瑜的日子里,他们已经充分体会了什么叫做“如果江东没有周瑜那就真的没有周瑜”
只有在周瑜不在的日子里,大家才不能不承认,没有周瑜,江东的智商水平线降到了历史最低点。且不说没有人能胜任大都督之位,也不要说没人能在江东仰人鼻息的时候,振奋江东人早已颓废的精神。
虽然当年的北伐战争失败了,江东子弟死伤无数损失巨大,但江东的百姓们几乎都没把这笔账算到周瑜和将士们头上。他们怨恨的,恰恰是背后捅刀子,落井下石的刘妍。
刘妍在战后受封公主,没多久便晋封长公主。这消息传到江东,被有心人这么一宣传,刘妍踩着江东子弟尸骨往上爬的大奸大恶刽子手的形象就这么定型了。再加上甘宁带着水军抢劫了乔老爷的家。事实胜于雄辩,刘妍就是女魔头,刽子手,水匪等等大恶人的集合体。
当然,刘妍本人对此毫不介怀,正所谓虱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她在北方曹操的军队眼里,她就已经是刽子手了。长沙和江东是世仇,她根本不需要在江东人心中树立什么美好形象。
现在,没有什么比神清气爽的周瑜出现在江东高层们眼前更能让他们精神振奋的事情了!周瑜重新披甲,终于到了江东人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相对大家喜形于色的模样,周瑜的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反而是一贯的冷若冰霜。比往日更清瘦几分的体态加上这样的表情,让那些想上前寒暄几句表达关心的同僚们望而却步。
孙权却好像很满意周瑜的状态,当众宣布恢复周瑜的职权,水陆两军大都督,成为这次协同进攻的主帅。
除了周瑜之外,老将黄盖被封为副都督。孙权还推出了一个新人,爱妃步练师的族人步鹫。这个人在这次会议之前还是个无名人士,在场的诸位都不认识他,但孙权却直接给了他中郎将的头衔,并当众说让这个人来协助周黄二位。
周瑜全程黑脸,黄盖却是红光满面,终于等到为两位老兄弟报仇雪恨的机会了!他一定要攻破襄阳手刃仇人,以慰兄弟在天之灵。
程普和韩当的死,对孙权和江东来说是巨大的损失,虽然心疼却到不了伤心的高度。但对如今硕果仅存的老黄盖来说,这两个人的死,毫无疑问是晴天霹雳一般的巨大打击,他想报仇都快走火入魔了。
拟定了领导班子,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江东十万子弟兵,正式荆州宣战,出兵江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