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兰去接了江彭亮。
她站在昨天那个路口那等了一阵, 就看到一辆出租车开过来, 江彭亮从车上下来之后看到她立刻快走了两步, 眼睛里还带着红血丝,“妈, 昨天给你的那些钱还在吗?”
郭兰点点头,看他今天过来身上衣服也没换,车也没开, 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彭亮没说,只催她赶紧带他去拿钱。
郭兰是宠溺儿子的人, 也没多问,就带着他走小路绕进那个破旧的小区回家去了。
他们上楼之后,郭兰还怕儿子嫌弃这里脏乱, 小声跟他说话, 但是江彭亮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他闷头走路心急如焚, 想的只是拿到钱好去翻本。
郭兰在门那敲了两下,不多时江连忠就给他们开了门, 他看起来眼神木讷,完全没有之前当小老板时候的样子了。
江彭亮对他一点都不客气, 进来就直接喊着让他们拿钱,连一声爸爸都没叫,还是郭兰小声道:“彭亮别这样,你都多久没看到你爸爸了, 跟他好好说两句啊。”
江彭亮皱眉道:“知道了,爸,我真的有急事,你快把昨天那些钱先给我用一下。”
郭兰在一旁帮着去劝江连忠,她以为要劝说很久,结果江连忠没说什么,就点头答应了,“行,你跟我进来拿吧。”他拦住郭兰,看着后面那个眼底青黑脚步虚浮的年轻男人道,“就让彭亮一个人跟我进来,你在外面等着。”
郭兰知道这两年他把钱看的很重,也没多想,就在外面等着。
没多久,就听到里面“哐啷”一声响动,紧跟着有麻袋一样的东西倒下去的闷声。
她吓了一跳,想推门进去,但是发现卧室被反锁了,急得在外面喊道:“彭亮?连忠?你们在里面干什么了,没事儿吧?”
江连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一如既往的沙哑:“没事,彭亮弄翻了柜子,我把钱藏柜子后面了。”
郭兰听到他说才松了口气,她昨天也是瞧见江连忠藏钱的,家里就这么大地方,他疑神疑鬼地分了几处藏,因此也没多想。
卧室里拖动东西的响动过了一阵之后,又安静下来,好一会江连忠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出来之后,就带上了房门,掩住了里面。
郭兰从厨房倒了两杯水过来,看到他一个人还奇怪道:“彭亮呢?”
江连忠眼神依旧木讷,站在她身后道:“在里面,数钱。”
郭兰笑了一声,道:“那孩子还真是,从小到大的坏毛病,他以前拿到零花钱的时候也是这样呢,总是会数上半天。”
江连忠在后面跟着她,没有接话。
郭兰把水杯放下之后忽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她转身回来看向江连忠问道:“你怎么换了一身衣服?”她刚才看到的时候丈夫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浅色的老头衫,现在换成了深色长袖,怎么都看都有些怪异。
江连忠冲她咧嘴笑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上攥着的是一把铁锤,毫不犹豫地就敲到了她的脑袋上!
郭兰只感到一阵剧痛袭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再醒来的时候,头上钝痛难忍,眼前也一片血污模糊,之前发生的事情立刻浮现在脑海里,老实了一辈子的丈夫突然举着凶器锤打她的脑袋这让她心生恐惧,她动了动手脚,发现被牢牢捆在那里,像是农村杀猪时候一样双手、双脚反拧捆在背后,连脖子都是仰着无法做出弯曲,她想叫,却连嘴都被堵住了,只能发出恐惧的呜呜声。
江连忠拿了一些石灰过来,地上的血迹上铺了一层白石灰,连床上也有一些,散发着混着血腥的刺鼻气味。
郭兰躺在那剧烈□□着,但是紧接着她就想起了什么,抬头努力去看他,拼命从喉咙里发出声响喊着什么。
江连忠低头看她一眼,没管她,又继续弄着床上的东西,床铺上落下一直穿着鞋子的脚来,郭兰看的清楚,那是江彭亮的,她目呲欲裂,整个人拼命挣动一下,紧跟着就躺在地上只剩下□□,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眼中只剩下绝望。
江连忠面无表情的又把那只脚放回床上,拿了两床被子给他盖好,遮盖住了一切。
做完这些,他才弯腰过去拿开了郭兰嘴里的破布,依旧是那张老实本分的脸,看起来像是受了一辈子的苦但什么都不敢说的怂样,如果不是他手指上还有一点血和石灰,根本不知道他刚刚杀了一个人。
郭兰看着他,满眼都是恨意:“江连忠你疯了!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啊,江连忠,他是你儿子啊!!”
江连忠古怪地笑了一声,直勾勾看着她道:“我儿子?”
郭兰哭着骂他:“你杀了你自己的骨肉,你不是人,你毁了我一辈子还不够,你不如杀了我啊,你杀了我——”
“他不是我的儿子,他是江心远的儿子!”江连忠咆哮道,他手里挥着那把锤子,眼睛已经赤红,“他是你和心远生的……你背着我和我弟弟,生下这么一个畜生,我养了他这么多年,我替他做了那么多事,落得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哪里对不起你们,被你们这样联起手来愚弄,哈,我儿子?我的骨肉?!”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又哭又笑,颤抖着一双手拽住了郭兰道:“我杀了那个小畜生,我一命偿一命,大不了我跟他一块去死,一起去死啊。”
郭兰已经猜到儿子遇难,听到他这么说还是胸腔作痛,几乎崩溃,“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还我儿子的命,你还我彭亮的命啊!”她放肆辱骂丈夫,疯狂的大喊大哭,人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越是这样,江连忠看了她一阵,反而自己安静下来。
他捡起地上的破布,又重新塞到了郭兰嘴中,不顾她疯狂摇头躲避硬是多塞了一些,直到她因缺氧而脸色苍白为止,这才停下。
他把郭兰拽着头发拖到一旁的柜子那,打开了柜门,把她塞了进去,半人高的柜子里没什么东西,一个蜷缩着的女人刚好塞进去,郭兰只剩了一口气,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江连忠把柜门拴好,呆呆地走到客厅那里,坐下之后开始给他弟弟江心远打电话。
电话打通了几次,但是都被挂断,江连忠没有气馁,又继续拨打。
最后江心远接了起来,带着不耐烦的声音斥责道:“喂,有事快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忙?”
江连忠道:“彭亮病了。”
“彭亮病了?”江心远那边像是走到了什么安静的地方,“他去你那边了?”
“是,他病了,病得厉害,你来看看他吧。”
江心远在电话里骂了几声,丝毫没有对兄长的半分敬意,斥责不断,江连忠平静的听着,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说江彭亮病的厉害,起不来了,让他来接孩子走。
江心远听到他这样怯懦又没头脑的几句话心里就烦的厉害,这几年的逃亡,他暗中帮助了大哥一家几次,但是大哥却越来越活得窝囊,现在更是连话都说不清了,他不耐烦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你下次不要让他去你们那边,你照顾不好他,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你以为自己是想儿子了,就没想过这样会害了他吗!”
江连忠一直沉默听着,都没有什么反应。
等江心远挂断了电话之后,他忽然古怪地笑了一声。
他抬头看向卧室的方向。
床上躺着的是一具盖在被子下一动不动的躯体。
江心远说是过来,但也还是等到了快傍晚的时候才过来。
江连忠给他开了门,够搂着身子和平时一样胆小甚微,小心陪着,等他走进来之后才关上了门,他手指动了动把门反锁了。
江心远一进来就闻到了一点刺鼻的气味,忍不住皱眉道:“你又捡了什么垃圾回来,房间里闻着跟垃圾场一样,能不能活得像个人样!”
江连忠连声应着,“快,快要扔了,马上就好了。”
江心远问道:“彭亮人呢?”
江连忠指了指卧室:“在那里面,你进去看看他吧。”
江心远不疑有他,拧着眉头走了进去,卧室拉着窗帘,整个房间都是暗的,只能模糊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厚厚的被子。他一边走一边习惯性斥责道:“你这个当爹的是怎么照顾的,这个天气给他盖这么厚,你要是真心为他好就应该赶紧让他走,随便找个医院也比在这里强……”
江连忠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举起了锤子,狠狠冲他砸下去,江心远刚好回头眼睛余光看到一点仓皇躲开,但还是被砸中了耳朵那里,只觉得一阵耳鸣之后天旋地转,人都倒在了地上。他挨的那一下很重,耳朵、鼻子都流了血,无法控制平衡地跌坐在床边,拽住了床单才爬起来,惊慌喊道:“你干什么,你看清是我!”
江连忠直勾勾看着他,攥着锤子的手指因用力而变白,他哑声道:“我看清了,是你。”
江心远想逃,但刚才那一下已经让他有些站不稳脚步,手指撑在床上想绕开几步,触摸到一些石灰粉,他低头去看,但很快又被江连忠拽住了衣领,狠狠又是两锤落下来!
江心远头破血流,只觉得剧痛无比,眼前都被流下来的血糊住了眼睛,慌乱用手挡着骂道:“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我老鼠一样躲了这么多年,我为的是谁啊,我图的是什么!江心远,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是你亲大哥,我是你亲哥啊!”江连忠眼睛赤红,也在哭喊,他凭空多了一股力气拽着那个一身血的弟弟拖着他去看床上的人,“你看啊,你们都说这是我儿子,他是吗……他是你的种,我替你养了这么多年,你每次过来施恩一样跟我说话,让我当狗,给我那些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我替人养儿子,我是傻子哈哈哈!”
江心远鼻间闻到石灰混杂着血腥气味,一时分辨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床上人的血,他凑得近了,触摸得到床上冰凉僵硬的身体还有已经半凝固的血浆,他对躺在那的年轻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认出死了的是谁。
江心远嘴唇嗫嚅,惊恐又绝望:“你,你杀了彭亮……”
“是,我还要杀了你们,我也不活了,我这条贱命赔给你们啊,我去自首,我去把一切都说出来。”江连忠把他按在那,他人已经疯疯癫癫的了,他看到自己手下那个不停流血的脑袋眼里露出奇异的明亮光芒,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渠道一般,在江心远绝望的眼神中,最后一锤狠狠砸破了他的脑袋!
江连忠去了派出所。
他去自首了。
警察带着他去事发现场的时候,他一身血的站在那里,神情平静的指出床上死了的那两个人都是他杀的,而当警察在柜子里找到另一个被他藏在那的女人的时候,江连忠神色略微有些变化,但是也没有再冲上去杀人,因为他看出郭兰已经疯了。
郭兰疯的彻底,她在柜子里透过缝隙看到、听到江连忠杀了人,床上躺着的是他儿子,而紧跟着被杀了的是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她的希望彻底都没有了,被江连忠用锤子一下下全部敲得粉碎。
她痴痴呆呆地坐在地板上,被解开绳子之后手脚还维持一个扭曲的姿势,在那里嘻嘻的笑着,当警察带她走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阻拦,被拖拽着起身哼唱起了一个歌谣,手里虚空比划着抱着一个孩子,像是在哄小孩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一章,今天还有一章哈~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