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绝户!是柳绝户回来了!
苏镜蓉只觉得自己的手与脚都是冷凉的,他就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好不容易才扶住了栏杆!
北边的赤潮仍然在源源不断地开进城内,而在他这个位置望去,黄廷暄与奇田勇那边已经消无声息了,而现在从这边溃败的红贼已经如同退到了张承业那边去,他们与那里的百多名壮勇构成了一道脆弱的防线。
牟以南并不知道他生命中最大的危机就在眼前,他大声叫道:“张承业是我们黄岩县出名的不能打,他这些壮勇都是豆腐,冲一冲就能冲跨了!”
更后面那段城墙的红贼已经弃守了东南面的城墙,集中了一百人左右拼死地冲过来接应张承业,估计如果这赤潮不来,或许牟以南在一点点阻碍之后冲破这道防线。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苏镜蓉已经直接下了决心,他对自己的兄弟苏镜澜说道:“撤,我们撤!”
“怎么能撤?”苏镜澜说道:“我还有两千人啊!两千人,红贼顶多回来千把人,只要再给我们半个时辰,这个黄岩县城就是我们的了!”
“来不及了,再不撤,我们的队伍都要全陷在里面!”苏镜蓉痛苦地作出了决定:“撤!”
他为这次胜利,付出了多少个日夜,费尽了多少心机,花了多少银子,但是现在这一切都白废了,一切都完蛋了!
笑到最后的是红贼,是柳绝户啊!
他心底有一种吐血的感觉,但是他必须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可是我们有好几百人跟着牟以南杀过去了,那都是我们的自己人,都是临海人,不是黄岩人啊!”
苏镜澜咆哮起来:“是我们临海人啊!”
“黄秀德已经死了,他统带的一千多壮勇,六百临海人都完蛋了,你们以为凭我们能挡得住柳绝户?”
苏镜蓉说道:“牟以南那边的弟兄,能跑出来多少是多少,现在我们得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愤慨地说道:“这老天爷,死完了黄岩人,现在轮到我们临海人了,这贼老爷!”
事实上证明苏镜蓉的判断一点都没错,当他带着苏镜澜刚刚过了护城河的时候,他就看牟以南的队伍已经处于红贼的包围之中,那其中还有他手下几百个壮勇。
他痛得象刀割一样,他现在是算是明白了牟以南的感觉了!
红贼太强了,强到他无法想象的地步,黄秀德一千多壮勇,居然连红贼一个时辰都挡不住就全军尽没了,现在城内城外的壮勇能跑出来多少就是多少,就是自求多福吧!
倒是苏镜澜问了一句自己兄长:“我们要不要通知管继涌他们一声,就说我们走了!”
“不用通知,他们走了,我们怎么走?只要他们留下来了,我们才有活路!”苏镜蓉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们死了,我们才有活路!”
可是苏镜澜真不甘心啊,看现在这个架势,他们带来的一千二百名子弟兵,能有一半活着冲出来就不错了,他还是提到那个方案:“我们不若回头与红贼拼死一战,说不定有一线转机!”
苏镜蓉却是摇头道:“红贼若是只有一部来援,我手上有一千二百壮勇,有上千名友军,绝对有决心压过去,把他们全部歼灭,可是现在,红贼是弃临海城于不顾,全师回援,我没有这样的决心与勇气,只能走!”
“走到哪里去?”苏镜澜当即问道:“我们回葭沚?”
葭沚是他们的老家,也是台州同知衙门的所在地,他们与黄秀德在葭沚经营了许多年,已经把这里经营成自己的铁桶江山。
苏镜蓉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他嘴里有些感伤:“我们直接冲到葭沚,然后就出海!”
“出海?”
“对,出海,去大陈,我已经准备好船了!”苏镜蓉已经下了决心:“我们去大陈,红贼虽然在陆路上悍勇,但是水路并无半点真实本领,我们可以在大陈静观其变,只要柳绝户稍稍露出破绽,我们就能卷土重来!”
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大陈群岛岛屿众多,他们的队伍乘船往大陈一躲,柳绝户就是有着最多的雷霆手段,也杀不到大陈岛上去。
他已经搞清楚了,现在占据玉环的并不是柳绝户的虹军,而是葛五的船队,而这个葛五爷他素有交情,只要给足了油水,葛五爷绝对放他一马。
而柳绝户现在与将来的海岸线,将从宁海城一直延伸到太平县,但是这柳绝户手里应当连一艘舢板都没有,到时候他随时可以找到柳绝户的破绽上陆攻击。
他清楚得知道,除非自己能击败柳绝户,才能回到葭沚的老家。
他与柳绝户,已经不可能有什么和解的余地。
……
牟以南朝着涌过来的虹军大声叫道:“我是牟以南,只要饶我一命,我立即带队投降!”
他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个情况,明明是他占据着绝对上风,甚至还要将张承业带的那队豆腐兵打跨了,突然之间,自己就陷入了潮水般的包围之中。
四面八方都是红贼,他们的兵力似乎是自己这些壮勇的十倍,而且他们的装备好,战斗力强,才几分钟,他统带的壮勇就如被风吹过的麦浪一般纷纷倒下。
他现在后悔极了,他后悔自己与红巾军结下了血海深仇,不该上了苏镜蓉的当,不该让这么多黄岩人白白死了,不应当……
他现在只想活下去,哪怕把队伍交出去,荀且偷生都行,他大声叫道:“柳绝户,只要你饶我一命,我把队伍交出来,我把队伍交出来!”
柳畅的攻势出于团练的意料之外,战斗打响的几分钟之内,牟以南统带的团勇已经跨了一大半,剩下许多团勇在走投无路之下已经被逼跳下城墙,然后有个别幸运人拼死游过了护城河,但是红贼已经跟出了城外。
现在柳畅也听到了牟以南的嚷声,他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一丝侥幸的牟以南,朝着身边的周秀英一挥刀,周秀英把自己的马刀递了过来:“检点!”
柳畅将马刀一挥,大声说道:“旁人皆可赦,唯牟以南罪魁祸首,偶必诛之!”
周秀英重复了一遍柳畅的命令:“旁人皆可赦,唯牟以南等罪魁祸首,偶必诛之!”
虹军的军官重复了一遍这个命令:“诸众皆可赦,唯牟以南罪魁祸首,偶必诛之!”
“诸众皆可赦,唯牟以南罪魁祸首,偶必诛之!”
现在与这个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击发枪与米尼枪、燧发枪的齐奏,被挤在城墙上的团练们血潮喷涌,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牟以南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破了。
看到虹军的后排熟悉地打出了第二轮齐射,已经有团勇大声叫道:“灭了牟以南,不要跟他陪葬!”
“灭了这些罪魁祸首!”
“杀了头目,我们就有活路了!”
在虹军的排枪之下,并不是这些团勇的反抗,而是团勇疯狂地展开了自相残杀,他们用手上的兵器相互厮杀着,牟以南被他们用大刀、长予、鸟枪轮流伺候着,在身上制造出一个又一个伤口。
而但凡是带队的团勇头目,都已经被疯狂的团勇当场格杀了,他们叫道:“这个也是团勇头目,我们把这罪魁祸首杀了,柳绝户说不定会放过我们!”
“我不是头目,你们弄错了!”
连虹军都因为他们的自相残杀而暂时停止了射击,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这一切,柳畅终于摇了摇手说道:“虽然不用刻意留俘虏,但是既然如此,罪大恶极之外抽十杀一,都送进惩戒营吧!”
原来残存的团勇还有两百来人,但是这次疯狂的杀戮之后,他们只剩下了三四十人,事实大多数被杀的并不是什么团勇头目,而只是普通的团勇而已,他们已经杀红了眼。
柳畅又手一挥:“牟以南是罪魁祸首,虽死不能赦其罪,你们知道该怎么办吧?”
他又说了一句:“继续在城内清剿,任何时候都不能放过一个罪魁祸首!”
虽然城外仍然在发生着枪战,但是这一场黄岩战役已经到了尾声,那些团勇已经被席卷而来的赤潮所击溃,剩下的工作是抓俘虏而已。
石汀兰还活着,高梁材也还活着,冯思贤还活着,还有张承业还活着,但是更多的人已经在这场战役献出了他们的生命。
虹军自起师以来,从来没有一役有如此辉煌的战果,也从来没有一役有如此掺烈的牺牲,柳畅问了一句:“白善叶哪去?”
“白连长光荣牺牲了!”石汀兰哭了起来:“还有黄连长……”
事实上有着更多的军官与士兵牺牲在这次战役之中,柳畅低下头去,泪水滴落下来了。
但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那边周秀英已经赶过来了:“从太平县城赶过来的教导营一连已经到城外了,他们还报告了紧急情况!”
柳畅问道:“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周秀英咬了咬嘴唇:“葛孟晋的船队昨天与布兴有的船队大战,大败而归退回洞头,据说连葛孟晋都没于此役,叶娘子从玉环只身来投,现在就在教导营一连的队伍之中!”
他补充了一句:“布兴有的广勇,已经在太平沿海登陆,受此影响,太平县境之内多股团练起事,企图夺回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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