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王属于心里有事就没法好好睡类型。
半夜睡不着, 干脆起来点蜡烛认研究“皇帝失忆前情报官到底能有谁”。
宴语凉困狗,但总不能让人家个人研究。
结果研究、地图展彻底不想睡了。跟岚王秉烛夜聊国家军政聊得心潮澎湃,然虽聊得如火如荼也没功聊来半个人来。
晨光熹微, 岚王直接换了外衣上朝去了,宴语凉躺回床上才觉得疲倦。
岚王肯定更累。怪他。
以及他以前也太狗了吧!情报系统藏那么深自己想挖都挖不来??
宴语凉想着想着,歪头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 耳边有人轻轻吹了声——呼~
“阿凉。”
股小甜香,宴语凉陡然惊醒,近处赫然是名陌生俊美男子。只他身金红画了红色眼尾,动身上铃铛叮当作响,整个人气质活似只摇头摆尾漂亮狐狸。
“……荀长。”
宴语凉虽依旧不记此人, 准确喊了他名字。
“咦?”那狐狸美人听他叫他, 挑眉轻笑:“不是说阿凉失忆了?竟还记得吾?”
他笑潋滟。可美虽美矣,没有影子。
周遭景致也不对, 黑夜样漆黑, 只有灯如豆朦朦胧胧。可宴语凉明明记得送岚王去早朝时,天色已有丝鱼肚白蒙蒙亮了。
眼前, 烛火微光穿透男子橘红色衣服,隐约透他身床铺龙纹锦绣。狐狸美人长发正垂在宴语凉手边, 他偷偷用手指碰了下,只摸到片空。
果然没有实体,朕鬼了是?
大夏虽也有许多庙宇仙苑接纳香火,但其实去拜拜香客虽多, 正笃信人没几个。宴语凉更是认定“上无鬼仙亦无仙”, 如今亲眼鬼,心情又如何能不复杂!
“阿凉,吾担心你才来看你, 最多只有短短炷香时间。”
荀长手上拈了枝已燃了小半香,问他:“你还好么?有什么事情想问我?要快。”
快。锦裕帝以快名。宴语凉定了定心神。
“你既是朕贴身旧臣,必知前尘往事,可否从实告诉朕,言简意赅。”
那狐狸美男微微笑,反应奇快:“言简意赅便是——阿凉是大好人、是会带领大夏复兴繁荣之圣明天子。只要不忘此志,即使失忆也不必太过担心,忠臣良将已在阿凉之侧,北漠之行我与长风也必不辱使命。”
“至于庄青瞿,阿凉放心,他不会害你。”
“你有什么事尽可全意信他靠他就好,他会护着你。其他前尘,待吾与长风回来再与你细说。”
宴语凉又问他:“你是否就是朕北疆最高机密情报官?”
荀长:“吾情报全来自贺兰红珠宇文化吉大人,宇文大人才是陛下北疆秘密情报官。吾是陛下瀛洲情报官。剩余还有四人,可惜究竟是谁,只怕陛下得自己慢慢想了。”
几句已,荀长手中香已燃了大半。
宴语凉:“你在北疆与瀛洲时,是否奉命替朕寻过岚王治病药草?”
荀长点头:“寻过。”
“瀛洲药草‘穆天冬’吾直在查,但因古书记载不清尚无任何线索。”
“大漠深处‘饮离散’,阿凉可以问问师律。吾与宇文大人毕竟只在北漠城中,师律常常里率军往戈壁、黄沙里跑。沙漠深处罕植物不会有人比他清楚。”
“另味越陆“湖心黛”,阿凉早已命唐修璟种了,几也该熟,阿凉可信他催要。”
“如今朝中六部人才济济、心国,阿凉内政不愁。切外事亦有庄青瞿、夏侯烈与师律可以依靠。阿凉继位十已将大夏引入正轨,只要君臣齐心协力则无须担心……”
香烧完了,狐狸美人就么凭空消失。
宴语凉怔了会儿,不知如何迷迷糊糊又睡着了。隔了大概个时辰又从龙床上醒来,天光已大亮。
宴语凉:“………………”
岚岚还说,上没有狐仙。
但朕刚才梦里到不就是·狐仙吗!!!又或者,不过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宴语凉不确定,下床就去翻梦里师律与唐修璟都是谁。他寝宫里史书很多,下子就翻到了——
师律是和岚王样是大夏袭武将家身,十二岁就跟着家人南征北战。今也才二十五,纪史上吹得可神,“师律至今无败绩”。
唐修璟,也怪不得荀长让他去此人要越陆药草,此人原来就是越陆王!
当越陆被落云国侵略,越陆王感恩大夏兵相救,岚岚前些天戴那只满是宝石华丽头冠就是此人进贡。
宴语凉合上书。
他始有点信刚才那段是托梦了。
但如果是托梦,那位荀爱卿……是十分抓住重点且客观公正啊!!!人颇不错!
哪里是岚岚说“没个正经、嘴里从没半句”了?人家明明直说你好呢!
……
另边,北漠使团经行燕云。
割让百燕云各州如今井然有序、和平安稳,宇文长风路忙着感动,荀长在车里睡大觉。
宇文长风还记得荀长前两天跟他说要给皇帝托个梦。又说托梦事非常耗损精力,游炷香睡眠四五天,让宇文长风乖乖不要打扰他睡觉。
宇文长风从不信他神叨叨那套,没想到天、两天过去了……狐狸还能睡啊。
他去看他,发现狐狸边睡边还说梦:“庄青瞿如今……不知该多得意。阿凉那么疼他,失忆了还惦记着他药。”
“不过他辛苦多,也算终于守得云……”
“早说让他改改狗脾气,不听吾。”
……
庄青瞿那日下朝回宫,顺路从旧事馆给宴语凉拎来了个轻小史官。
史官名叫周亦安,是拂陵精心挑选,说是安静乖巧且工作认做起居舍人正合适。
庄青瞿也觉得合适,小史官单长相就很讨人喜欢——泯然众人过目就忘。果然拂陵办事他从来放心。
庄青瞿:“阿昭,此人你先试用。”
又抬起清浅眸,对那小史官道:“今日王先教你次该如何起居注,以就看你悟性了。好好学。”
小史官:“是!”
他便立侍边,看岚王坐下与皇帝商讨之前江夏文人勾结细作叛乱之事。此谋逆大案经过大理寺三司近个月会审,两天终于已审得差不多。
国家大事就是样,件件又件。
有时候堆叠起来,也分不清必然孰轻孰重。那既然情报官是谁事没有头绪,北漠异动也要等使团回来再做定夺,当然是先把手头证据确凿案子给处理掉。
经查明,江夏叛党魁首三人勾结瀛洲细作,多在江南代散布谣言、煽动人心,大理寺又在几人家中查与瀛洲贿赂往来、反诗反文若干,证据确凿。
奚行检意是将魁首三人问斩、其余叛党重罚,以儆效尤。
岚王吩咐史官:“陛下仅仅半月便平定叛乱,此等英威武德定要大书书。回去与你同僚们也知会声。”
周亦安:“是。”
宴语凉小声:“但是岚岚,朕其实……好像也没干什么?”
实在是那群江夏文人反贼太不经打了,招兵买马集结起来根是群乌合之众。岚王随便派去个下属几天就收拾完了,皇帝更是全程啥都没干。
“并非如此,”岚王正色道,“区区数日便能平叛,正是人心背最好证明。锦裕帝天下稳固万民归心,不仅收复燕云是功绩,清剿乱臣贼子同样是功绩,又如何不值得大书书?”
“阿昭乃大夏明君,将来不知多少帝王要瞻望修习,切功业自然都要事无巨细好好,让所有人都知道阿昭英明不凡。”
宴语凉:“……”
咳,朕其实也没那么英明不凡,有点羞愧。
但既然岚岚那么坚持,就按他说来吧。
轻起居舍人认记下岚王嘱咐,又听岚王问他:“此次叛乱之事你作史官清楚多少,也都说来听听?”
周亦安:“回岚王,三魁首皆是江夏文官。其中王文簿乃是武帝重臣裔,锦裕征北漠时负责粮草运送,因醉酒耽误战机被贬,此直不得提拔。张诗仙是江南才子过不少佳句诗篇,因贪污受贿不得晋升。许监审家是江夏当地巨富,自幼擅文采诗歌屡试不第,常书诗牢骚抱怨朝廷不公。”
“三人谋逆时,是以名仕身份邀约江夏太守等众官员宴饮,席间绑架太守以控制江夏城。又凭恃三人于当地颇有些名望根基,于临近几个郡县大肆招兵买马。”
“张诗仙还了篇‘清君侧’檄文,在百姓中流传甚广……”
那檄文抄,此刻正在宴语凉手中。
辞藻华丽,行文洋洋洒洒、文采飞扬。因群人起兵时打了个“清君侧”旗号,檄文自然直指岚王,痛斥岚王种种罪状。什么“囚禁天子包藏祸心”,“残害忠良只手遮天”,当太子三皇子恶斗、澹台家倒台锅也全往岚王身上甩。
宴语凉在那篇檄文里则就是个摆设,“可怜无助”、“亟待解救”。
记得史书里过,以前也有个帝王拿到过逆贼讨伐檄文。因那檄文文采飞扬,帝王还笑说“此等人才被孤遗漏,实在可惜。”
同样事情到了宴语凉手上,他做不到谈笑风生。
他看到,就只有触目惊心。
檄文之人明明才华横溢不思报效国家,反己之私通敌谋逆。还般洋洋洒洒下篇情绪饱满惑众妖言传播甚广,功煽动了些江南无知愚民。
还清君侧……害人蛀虫披就华丽外衣,更加用心险恶了。
周亦安:“下官还听闻,昨日王文簿八十岁爷爷和六十岁爹爹千里进京求情,在东市西市交汇菜市街口哭诉,说王文簿轻不懂事又是三代单传,且惠帝时曾有‘谋逆不杀’之先例,还说愿散尽家财以命抵命,时好多百姓都去围观。”
岚王:“阿昭放心,乌衣卫已经都抓了。”
周亦安:“来,张诗仙妻子与怀孕小妾也去哭诉,说是陛下以前多次赦免死囚犯人,给过不少大夏子民‘改过自新’、‘将功折罪’机,会何单单不放过她们孩子爹。说他们孩子爹甚至没有跟叛军走,只不过了封檄文。百姓有喜爱张诗仙诗者,在旁同情叹息。”
岚王:“……”
宴语凉:“……
岚王:“那此事你打算怎么去?”
周亦安:“照实之。无论如何此三人谋逆。按大夏律,谋逆死罪当诛。”
岚王:“不对。”
“你若样,只会被小人拿来大做文章、颠倒黑白。”
“阿昭,你跟周史官说清,让他定字句好好记清楚了,此三人究竟何该杀!”
宴语凉:“江夏三人所犯之罪,远不止谋反犯上。他们是在卖国。”
“其他罪责情有可原者,朕也愿如惠帝般宅心仁厚,给其改过自新机会。只有卖国事在朕与岚王里绝无‘情有可原’!不仅如此,家人百姓前来求情饶舌者,律株连!”
“古人云,国安定,需足兵、足食、民信之矣,三者俱全。”
“若必去条,先去兵。”
“若必去二条,再去食。”
“‘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便是缺兵少食,只要百姓笃爱其国笃信其君,便可举国团结共御外敌。可如今天下太平、丰衣足食,食我大夏俸禄者与瀛洲勾结等颠倒黑白檄文煽动国之信,你说该不该杀?”
“竟还有人觉得他们可怜,听信他们是时糊涂。”
“此三人个个家境殷实学富五车,何时糊涂过?倒是那些同情他们之人,只怕太平日子才过几,就忘了当大夏屡遭外族分裂蚕食,忘了践踏在他们身上铁蹄、砍父母亲人刀与当流过血!”
岚王问史官:“彻底明白了么?”
周亦安点头,暗自如醍醐灌顶心潮澎湃。迅速记记记。
记了好会,忽听那边岚王对皇帝道:“阿昭,放着我来。”
他抬眼,只岚王不让皇帝盖玉印。将那张拟斩贼首奏疏拿了过去,盖上了自己印。
宴语凉:“岚岚,以前朕爬墙宫,曾与奚卿在旧事馆遇着两个史官。史官说,‘岚王既帮陛下办了事,又替陛下背全了切骂名’。”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群臣百姓只道朕乃圣明天子、温和体恤。岚王是严刑峻法、不近人情,可其中,又有多少是青卿替朕背下?”
岚王:“阿昭,咱们不是约好了。我负责收拾乱臣贼子,阿昭负责收买人心。”
史官周亦安:“……”
绝了,是什么稀珍宝样对?正提笔,岚王:“段不许记!”
周亦安:啊?
可是段多甜?岚王拼命给皇帝歌功颂德,什么功绩都要记全。杀个贼首还怕有人编排皇帝冷漠无情,不让皇帝盖章由他来盖。
也太君臣和睦亲如家了。比起皇帝如何文治武功、如何平乱云云,君臣肯定更爱看段吧?
不行,史官有傲骨,偷偷记下来!
“还有皇帝爬墙之事,更不许记!”
哦,对,皇帝还说他爬墙。
宫廷正史怎么来那么像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