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君姓崔, 单名一涯字,他既无道侣也无子嗣,这些年在东西二洲游历, 很回中陆。故此,初闹得沸沸扬扬的天南姜家和上陵姜家换女一事,剑君并不知晓。
宗贤三言两语将初的事一说:“……他们两家为求一公平, 在凌火道君的主持下,让姜如遇将在上陵姜家所得之物都还回去, 想必,这就是其中之一。”
“还东西回去?”剑君凝视着姜如遇中的兰若剑,依他的眼自然可以看,这剑的品质原本只是普通上品,是因为有剑灵, 才将这剑的品质给生生提成了绝品。
“这不过是柄普通上品灵剑, 有剑灵才成绝品。若是为了公平, 只要剑就够了,为何还要将剑灵一并据为己有?”剑君面上不免带了几丝轻蔑之色, 他虽醉心修剑, 但对世俗的把戏倒也看得透彻:“不过是假借公平二字,行占人天地灵宝之实。宗小友,这样的把戏就和我们之前去秘境夺宝,我们诛杀妖兽夺得秘宝之后,还有贪婪之辈冒来要从我们里抢夺秘宝一样。他们杀不了妖兽,得不了秘宝,就想抢人的,和这件事比起来,是一道理。”
“只是, 绝多数人用武抢夺秘宝,像上陵姜家这样夺人剑灵不说,还以公平恩义粉饰,说是人欠自己的把戏,很是见。”剑君修为顶尖,身后无宗门、家族,所以他可以毫不顾忌上陵姜家的权势,公然拆穿、点评他们的把戏。
他讽刺道:“什么叫剑是他们的,所以他们就得让人连剑带剑灵一块儿还回去?修界有无数柄剑,知的剑灵却只有这一只,把剑的价值和剑灵的价值划等号,不过是故装疯卖傻。”
剑君不是不知道剑灵对修界人士的诱惑,但是,强抢的段都比这样的段来得光彩。
剑君要点评谁,哪怕是松筵峰峰主都不敢置喙,更遑论本就觉得剑君说得有理的宗贤等人。
松筵峰峰主怀里的姜扶光却浑身焦躁起来,她捂住腹部,哪怕吃了止血丹,现在腹部里面也被一股子剑气搅得生疼,但更令她坐立难安的是剑君的话……
“不……不是这样。”她急得连着咳嗽几声:“剑、君……那日……那日还剑……她……应允。”
姜扶□□若游丝,身受重伤却还是不肯闭上眼睛。哪怕松筵峰峰主几次三番扯她的袖子,示她安静,她也不想闭嘴,“她……放弃了……剑。”
姜扶光认为上陵姜家要说有错的地方,只一点,就是对姜如遇太严苛。但是还剑的事,就连姜如遇本人都应允下来,现在剑君不该拿着此事来攻击上陵姜家,明明是姜如遇自己甘愿放弃的。
剑君……剑君不是讨厌人放弃剑?那他应该也讨厌姜如遇才对。
姜扶光竭睁着眼睛,楚楚地看着剑君,一双眼欲语还休:“她……放弃了剑,现在……又来……拿剑。”
姜扶光的脸上恰到好处的带着几丝痛苦心酸,就好似,如若姜如遇不现在兰若剑面前,不让兰若剑留恋她,这一切都不会生一样。然而,剑君却对她视若无睹,就像她是透明人一样,只看向姜如遇。
姜如遇握紧兰若剑,剑君目光如炬,姜如遇也不躲不避。
她低声开口:“一整院的上陵姜家人以凌火道君为首,围困了我和我的叔叔。我的叔叔们不过是返期,我废了修为……我们没有谈判的资本,她们将这说成是我甘愿放弃剑灵。”
姜如遇一直沉默寡言,她原本一直默认自己拿不回剑灵,原本一直只想确认剑灵安危便可。
但是,难道姜如遇傻吗?
难道她不知道剑灵的价值独一无二?难道她不知道上陵姜家只该有权收回兰若剑,不该强占兰若剑灵?难道她心甘情愿失去自己的佩剑化灵?
只是因为时战一触即,她甚至需要废掉修为和筋,才能走上陵姜家。她离开的时候经脉尽毁,浑身是血,这种情况下,她见到兰若剑生剑灵,她又能怎么办?她抢得过来吗?她时快死了啊!
她能捡回一条命离开就不错,而她的离开,便被人默认为甘愿放弃剑灵。之后她看到姜扶光对兰若剑态度有问题,前去调查,姜扶光更是说既然剑灵不是她的了,她就应该应该离剑灵远点。
姜如遇一直捏紧兰若剑,剑柄将她的勒红痕“如我姜如遇,是在有选择、正公平、公正状态下甘愿放弃兰若剑灵,我绝不食言。可是……”
她声音压低,压不住的愤怒快要转成如有实质的剑:“我没有那样的环境,所以,我绝不甘愿看到兰若剑灵被人压制,我做不到无动衷。”
姜如遇一把摊开中的黑链,黑链上刻满秘法:“这是她们压制兰若剑灵的秘法。”
灯月峰峰主见她身上剑的犹如实质,吓得瞪眼睛:“徒弟,……你如再克制不住用一次万剑朝宗,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你激动。”
万剑朝宗消耗的灵太了,他这徒弟,要不是他刚才给她补了一次灵,现在她哪有说话的气?
剑君也立即拂袖,不知用什么神通断掉姜如遇周身的灵。
“万剑朝宗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的,你要用,也得用在合适的地方,材小用。”他一伸,姜如遇中的黑链到他上,剑君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如压低的乌云,“哼!无烬之海的灭剑石,鬼宗的噬灵咒,这两者搭配起来,专是为了压制剑灵所用。”
他心生了然:“因为无法收服剑灵,才要用这样下三滥的段压制剑灵,为她所用,这是什么旁门左道的东西。”
他将中那肮脏的黑链一扔下,正好扔在姜扶光裙边:“你那日分明告诉我,这剑灵是你家中长辈帮你催生。”剑君指了指姜如遇:“她是你家中长辈?你胆敢撒谎欺瞒本君!”
明明是抢夺人的剑灵,图损毁剑灵,还言不惭撒谎说是人送的,剑君哪里见过这样的女子?
高阶剑修的威压还没来得及压下,就让姜扶光浑身战栗。她本该羞惭的,可是此刻,却更怕剑君的责罚,原来高阶修士的怒火这么可怕。
姜扶光现在整人都似从血水里捞来的一样,松筵峰峰主忙求情:“剑君,下留情。”
他道:“此事乃是凌火道君所为,我这徒弟这么小的年纪,她人微言轻,哪怕不赞同道君所为,也不敢反驳。”
姜扶光被剑君威压一压,只觉话都说不利索。她身上本就疼,想想她的遭遇,更是觉悲从中来:她道:“我……不敢反抗祖母……”
姜扶光此刻被堂堂剑君这般叱责,她完全忘却自己得到兰若剑时的欣喜,只余下许多后悔。明明她才是被天南姜家亏欠了的上陵姜家尊贵的女儿,她应该站在道德制高点,为什么她后面见到姜如遇都有心虚慌乱,想让姜如遇消失的心态?
就是因为她内心里知道兰若剑灵原本该是属姜如遇的,她才会心虚。
如她没有兰若剑,应该是姜如遇在她面前心虚。如没有兰若剑,她现在更不会被众掀开这样的丑事。
姜扶光现在没办法抵赖,知道越说越错,只想快些翻过去兰若剑的丑事,哭着认错:“……我怕……祖母不喜欢我……也、咳咳,也不敢告诉你们……剑灵是谁的,我怕,你们瞧不上我……”
她凄然地摊开,露心的剑茧给人看:“我……从来没有……懈怠过练剑。”姜扶光歪头看向姜如遇:“对不起……我起初不知道秘法是以伤害剑灵为代价……对不起……我原本只想收服。”
话一说完,姜扶光唇角又流鲜血,似是腹部的伤口迸裂,她凄然晕倒过去。
姜扶光认错的姿态太快,把一切都推到凌火道君头上,她在宗门内一向形象好,这副模样是看起来温柔而可怜。松筵峰峰主着急忙慌去探她的脉,现没有性命之忧方道:“是啊,诸位有谁不知道凌火道君的脾气?扶光除了顺从,还能做什么。”
他叹息道:“扶光经被剑灵伤成了这般模样,也算是因相宜。她初初学剑,加上常常被凌火道君拿来同曾经的姜如遇做对比,自然难免急功近利,舍不得剑灵。今日剑君经众叱责过她,我私下回去也会好好教导……”他转了转眼珠,朝众人作揖,“还请剑君、宗主和各位师兄给她一机会,人年时谁不犯错,若因此事,她被乱了道心,可就毁了前途。我们为人师表,谁愿见到这样的事情?”
剑君没有说话,他对姜扶光毫无好感,松筵峰峰主把姜扶光说得清清白白,但是在剑君看来,姜扶光身为一既得利益者,哪有绝对的清白?
宗贤也不言,他心里明镜一样,只是确实不好因为这一件事就要对姜扶光如何,不说姜扶光背后的上陵姜家,就说姜扶光也有不差的天赋,如以后她能回头,端正道心,倒也算不上太坏。
松筵峰峰主见众人没有异议,忙要带着姜扶光下去治伤。剑君一指兰若残剑:“就这么走了,恐怕不好。”
松筵峰峰主忙作揖:“剑君高见?”
“她在剑身上刻祭灵秘法,经算得上是蓄诛杀同门,你们宗门不是不许残害同门?”剑君似非道。
松筵峰峰主心中一突,见宗贤也望过来,不得不道:“等她养好伤,我立即带她去水牢领罚。”
这还差不多,剑君没再说话。
灯月峰峰主撇嘴,这就是姜扶光同他的笨徒弟的区,遇事不决就晕倒,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姜扶光腹部开口子就晕了,他这傻徒弟施展了万剑朝宗都没晕,灯月峰峰主怪两声:“扶光师侄就是命好,一晕过去就有师兄你护着怕她毁了道心,我这徒弟哟,一剑修,为了要回自己的剑晚上的不睡觉,跑这挨揍挨得,差点还被自己的剑戳对穿,全宗门恐怕都以为这剑是扶光师侄的,我这徒弟的道心就不值钱?”
他拉住宗贤的袖子:“宗主,事情没有水落石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知道剑灵究竟是谁的,是不是该让剑灵物归原主。宗主,我们可是天下第一宗,这事你要是再不管……”他瞅瞅兰若残剑,“恐怕剑灵能被扶光师侄毁了。”
灯月峰峰主悄悄给姜如遇使眼神,示她也像姜扶光一样朝宗贤装装可怜。
姜如遇沉吟一瞬,她收好兰若剑,对着崔涯剑君和宗贤的方向一跪:“剑君,宗主,弟子心系兰若剑灵,不愿放弃。如今兰若剑剑身残,只剩剑灵以弟子剑为食,如今剑灵接近湮灭,仅剩剑身残躯温养,弟子想带走和残剑,却恐道君不愿。”
姜如遇这话明为说给宗贤和剑君,实则,她只寄希望剑君一人。
不是说宗贤不好,而是宗贤毕竟是玄阳宗宗主,一宗之主要考虑的不仅是人喜好,还有背后玄阳宗和上陵姜家纠缠的利益。
然,剑君一声:“这有何难?”
他凌虚而立,飘浮半空中,抽背后那柄长剑,捉着酒壶痛饮一口,以剑在半空中虚画着什么。他画的明明该是剑气,后却变为一只仙鹤,仙鹤长鸣一声,在空中拍拍翅膀,轰然一声如同撞开空间。
他居然一剑能划开长空!
那仙鹤似乎撞了另一空间,空中投射着上陵姜家院落的模样,仙鹤作为引路者,这才消失。剑君威严的声音在上陵姜家上空散开:“上陵姜家,凌火道君可在?”
“上陵姜家,凌火道君可在?”
等两声过后,凌火道君携其余人骇然从院内来,她环顾四周,居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以凌火道君的修为,都找不来人的所在,她浑身惊冷汗,可不敢在这样的能面前摆谱,温声道:“不知前辈驾光临寒舍,可有要事?”
姜如遇时隔一年多,见到凌火道君那张原本刻满蛮不讲理和咄咄逼人的脸上,此刻居然是谨小慎微,
她面无表情,心中无怒无恨,只再一次知道自己初为什么会遭遇那些。
她遭遇那些,源头根本不是什么假千金,仅仅是她不够强。
凌火道君其人,面对强者是一种姿态,面对其他人,又是另一种姿态。
剑君见到凌火道君来,冷哼一声,青袖一挥,原本看不到玄阳宗内景象的凌火道君眼前忽然一亮,玄阳宗的风景映入她的眼帘。继而,她第一眼就见到姜如遇那张脸。
凌火道君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猛然变得怒和扭曲,姜如遇?!
“凌火道君。”一中年男子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这一声如震在凌火道君神台之中,她浑身一颤,把视线从姜如遇身上移开,等看到剑君时,她脱口而:“崔……剑君!”
凌火道君是返期,但是崔涯,是在许多年前就到达返巅峰的剑修,全修界唯一一剑君。
崔涯的实深不可测,凌火道君也不敢造次,她正想问生了什么,剑君的再度一抬,本掉在地上的黑链慢悠悠飞起,朝凌火道君所在的地方急射而去。
剑君道:“凌火,好的息,借给人一柄剑,末了让人还你剑和剑灵。”他道,“这样的买卖哪里还能做,能不能叫上本君?”
“……”凌火道君猝不及防被说到这件事,她见剑君那边还有玄阳宗的许多人,登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却又不敢造次,只道:“剑君说了,家师昔年曾向晚辈说起过剑君,剑君……”
“他既然向你说起过我,就该知道本君厌恶不尊重剑的人。”剑君道,“用灭剑石来毁剑灵,凌火,我们剑修这么久才一剑灵,你本君死了?可以任你胡作非为!”
他说话之时,灭剑石猛然炸开,碎屑炸到凌火道君身上。
凌火道君心里窝火,却没敢翻脸,剑君道:“如今你家的剑身残,剑灵同残剑归姜如遇所有,你可有异议?”
“……”凌火道君不愿,却又不得不愿。
她虽然蛮横不讲理,但不是不识时务,她能同姜如遇耍横,但如面对崔涯,就没有必要因为一柄残了的剑和崔涯闹翻——她刚才可是看到了,兰若剑经残了,和废铁差不了多。
一柄残剑,和一断了右的残废,没有剑君的庇佑算什么东西?
凌火道君只能按捺下怒火,答应下此事,众目睽睽之下她也无法抵赖,剑君随即撤开空间。
一切尘埃落定,姜如遇强撑着的身体便传来阵阵晕眩,她使万剑朝宗还撑在这里,不为的,只为了能拿回兰若剑。
剑君见她这样,朝她摆摆:“下去休息。”
他顿了顿:“我还会在这里留三天,能有三天的时间点拨你剑法,切记来寻我。”
剑君之前以为姜扶光是剑之主,教错了人,如今找到姜如遇,自然要兑现之前的承诺。
姜如遇应是,其实三天的时间,有点不够她休息。她之所以能顺利施展万剑朝宗,是因为她在那一瞬间动了燃血之法。
姜如遇现在虽然还不能体会万剑朝宗的正威,但是那一瞬间,动万剑朝宗几乎损耗了她全身半的血。
三天——如没有充足的、够等级的妖兽血补充她身上的血,她绝对没办法去和剑君学剑。但姜如遇并不想放弃和剑君学剑的机会。
她被灯月峰峰主带回灯月峰。
灯月峰峰主一边带姜如遇回去,一边嘚瑟的奸:“哦呵呵,徒弟,你有没有看到凌火太婆刚才的脸色,哦呵呵,便秘三月差不多也就是那脸色了。”
姜如遇失血太多,脸色苍白:“是,只是以后恐怕她不只对我有见,对师尊你也不会有好脸色。”
凌火道君今天丢了这么的脸,她一定会恨屋及乌。剑君她不敢得罪,可是她和师尊,一返期,一灵心期,定然会被记恨。
灯月峰峰主半点不怕:“这有什么,你不是会万剑朝宗?为师说你们剑修的万剑朝宗很是厉害啊。”
“……弟子只在古籍上见过,具体的威我也不知道。”姜如遇道。灯月峰峰主道:“你去找剑君学,学完告诉为师诀窍。”
“是。”
有灯月峰峰主不时插科打诨,姜如遇才没有晕倒在半路。她到了灯月峰,灯月峰峰主给她留下丹药灵石后去,而姜如遇却慢慢坐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她现在需要血,足以能为凤凰灵血补灵的血。
咕噜。
不知道为什么,姜如遇下识想到那条魔龙的血,那血蕴含太多灵……姜如遇皱眉,把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去掉。
她用血只是为了练功,不可对他人或者其他龙的血有太多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