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三个字，玛蒂尔达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她缓缓看向门口，只见穿着睡衣的夏尔推门而入，她显然是已经在门口听了很久了，她径直走到玛蒂尔达的面前，举起了右手，玛蒂尔达认命似的抬起脸，眼中已经布满泪水。

但是她的右手在空中抖了抖，却没有狠狠地扇下来，片刻后，还是轻轻落在了玛蒂尔达的头上。夏尔一言不发，缓缓将她搂在了怀里。而玛蒂尔达则彻底忍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夏尔大人……我……”

“……”夏尔突然叹口气，“你明知道我不会怪你们……”

“夏尔大人……对不起……”玛蒂尔达带着哭腔抱紧了夏尔，“让我们去做吧，该轮到我们守护您了……”

夏尔沉默了一会，突然扭头看着周围的猫眼女巫们，说道：“突然发生的这些意外确实让我有些……意外？不过白雪她并不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应该考虑的问题并不是东路，而是，西边。”

“西边？”所有女巫都低声重复道。

夏尔轻轻拍着怀里玛蒂尔达的后背，继续说道，“继续执行撤退的命令，让所有女巫都撤回来，固守女巫城堡，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我们不能在无谓的地方浪费人手。你们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你们所不了解的……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对不起夏尔大人，是我擅自主张……”玛蒂尔达急忙想再说什么，但是被夏尔按了按脑袋。

夏尔的声音很轻，似乎是自言自语：“你做的事情其实都非常正确，但是这个世界上却存在着你们所不知道的太多的变数……呵，我也知道，我这些天来下达的这些不抵抗一味撤退的指令，恐怕已经让很多女巫心存怨念，如果不是我的实力与我外婆的名望压着，估计不用说那些普通人类了，就算是女巫都会叛变……”

“谁敢，我亲手割下她的脑袋。”艾琳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插话道。

“呵……”夏尔轻轻摇头，“还好，你们还是相信我的，也只有你们愿意这么傻傻地相信我。”

“夏尔大人……”玛蒂尔达羞愧地搂着夏尔抽噎着，她在为刚才的自作主张而懊悔。

“夏尔大人……”其他的女巫也不自觉地喊出声来，似乎在羡慕玛蒂尔达能够一直赖在夏尔怀里——至于其他的？她们只需要记住，为了夏尔大人的一切，这就够了。

夏尔就这么搂着玛蒂尔达，静静地搂着，似乎在思索想说什么话，但是最终却只是叹了一口气：“战争很快就会降临我们的头上，按我说的继续做，并且从明天开始，女巫城堡进入一级战斗警戒状态，防御重点是，天空。”

“明白了。”所有的女巫都一齐点头，她们没有对夏尔的命令产生任何疑问，比如为什么这么快就进入全城警戒的状态，为什么防御重点会是应对龙祸才会面对的天空等等，夏尔的话对于她们来说，就是无上的旨意。

数量并不多的猫眼女巫们忙碌了整个晚上，给略显死气沉沉的城堡带来了些许焦灼的气息，可就当聚集在城堡之中的普通女巫们以为城堡的主人，她们的大贤者阿尔瓦和红帽女巫将会下达反攻的命令，给那些低贱的人类颜色看看，洗刷过去这么多天的憋屈的时候，等来的却是封锁大门和全城戒严的消息。女巫们当然不会有怨言，或者说她们不敢，谁都知道，女巫城堡里能够被称为“人”的只有女巫，而实力就是区分女巫等级的唯一标示，以下犯上的女巫被杀了都没有人会同情，这里的主宰只有两个，那就是阿尔瓦与夏尔，她们即便心中再不满，也不敢对贤者和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红帽女巫表现出来。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们表达出她们的情绪，最直接的办法便就是更加疏远那些长着古怪眼睛与鳞片的异类了。那些孤僻，古怪，难看，懦弱，卑微，神经质的竖瞳女巫，原本就是女巫城堡的异类，她们是唯一一个被排斥在女巫城堡体系之外的群体，不仅不受任何人保护，也没有任何人亲近她们，地位也就稍比奴隶好一点，即便是实力低下的普通女巫也能肆意欺凌这些竖瞳女巫中的高阶魔法师，如果她们胆敢反抗的话，轻则被虐杀，重的则会被逐出女巫城堡，没有女巫城堡庇护的女巫，下场甚至比奴隶还要惨——没有人喜欢她们。但是却不知道红帽女巫夏尔是出于什么目的，在几年前竟然出手将她们这一小群人保了下来，为了那些可怜虫，甚至镇杀了好几个大魔法师——也同样是这件事才让夏尔的威望正式树立起来，成为城堡仅次于贤者之下的第一人。

异类还是异类，她们的地位依旧没有纳入女巫城堡“实力至上”的体系，而是从原本的卑微到尘埃一举跃至直接受夏尔庇护的亲卫，虽然很多女巫背地里不过是将她们蔑称为：“不过是红帽女巫圈养起来的奴隶罢了。”，甚至还有女巫怀疑夏尔圈养她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她们当自己的性*奴。但是却不得不否认，她们的生活过得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再也没有女巫敢随意欺凌她们了，她们成为了夏尔在外面的双手双眼与耳朵，几乎成为了野蛮暴力的女巫城堡之中的执政机构了。但是这一切虽然改变了她们的地位，却没有改变其他女巫的看法，在其他女巫的眼里，异类，终究还是异类，依旧是没有人喜欢她们，依旧是没有人亲近她们，不过对于那些拥有竖瞳的女巫们来说，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她们的心中现在有了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夏尔。

“为了夏尔大人的一切。”所有的竖瞳女巫们迎着朝阳，双手握拳贴在胸口，祈祷道。

“夏尔大人恐怕管不到我们咯。”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让站在城墙边上祷告的谢丽尔睁开了竖瞳，她微微回头，看见一个满脸尘土的年轻女巫抱着胸站到了她的身边，她的眼睛非常透亮，并不是竖瞳。

“克丽丝。”谢丽尔嘶哑着声音说道，“我不允许你说夏尔大人的名字。”

“抱歉抱歉。”名叫克丽丝的女巫摆了摆手，“不过我说的是事实对么？我们这里离夏尔大人有多远？一千公里？不止吧？夏尔大人能够听到你的呼唤吗？”

“无所谓，对于夏尔大人来说，我只是一粒卑微的沙粒，她不必听闻我无力的呼唤，甚至不需要记住我，我能够有力气呼唤她的姓名，便是无上的荣耀了。”谢丽尔低低地说道。

随即便是漫长的沉默，微风裹挟着细沙吹到两人的脸上，甚至落在了她们长长的睫毛之上。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克丽丝，她挠了挠脸颊，突然问道：“你昨天晚上去对面那帮敌人军营里，拿回什么重要的消息了吗？”

“昨天连夜用魔法卷轴送回去了，夏尔大人一定已经知道了。”谢丽尔露出了笑容，仿佛是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真高兴呢，就算是现在死去，我也没有遗憾了。”

“面带笑容地说着不吉利的话。”克丽丝也笑了笑，“你们这些‘异类’都是这样的吗？”

“你觉得我们能活到明天的几率有多少？”谢丽尔反问道。

克丽丝假装思考了一会，说道：“如果你昨天不冒险去对面军营拿消息，而我又不犯傻似的非要留下来接应你，那么我们肯定已经逃脱了，生还几率百分百，但是现在嘛……我觉得可能性并不大了，毕竟我们的后路已经被切断，四周全是敌人，如果还能逃出去，那可真的算是奇迹了。”

“夏尔大人对于我来说，就是奇迹，所以我也不需要其他的奇迹。”谢丽尔伸出双手，凭空写了一个法阵，在她们的面前瞬间浮现出一道悬空的土墙，下一秒，土墙便爆炸开来，好像被什么东西硬撞破了一般，紧接着，就是无数重的爆炸在她们的身边炸开，石块，风沙，烟尘，四处翻滚。

谢丽尔放下双手，随着凝聚成土墙的沙粒随风消散，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排排的钢铁巨兽，它们缓慢地推进着距离，在它们的周围，是无数的人类举着奇怪的钢铁兵器，他们冷漠地朝着谢丽尔与克丽丝所在的城墙前进着，宛如没有感情的机械，又好像不可阻挡的洪流，以无可匹敌的气势，准备将这个小小的城市吞没。

“喂，异类。”克丽丝突然叫到。

“干什么？”谢丽尔反问。

“要不我们打一个比较具有现实意义的赌怎么样？”克丽丝抿了抿嘴唇。

“什么？”

“我赌我能干掉的铁疙瘩比你的多。”克丽丝举起手指指了指外面越来越近的坦克们。

“想的美。”谢丽尔又笑了起来。

“哈，我先上咯。”

“你耍赖！”

伴随着少女般嬉笑打闹的声音，就见两个身影从残缺不堪的土墙之上跃下，一头扎进那钢铁洪流的巨口之中，如同飞鸟入海，掀起了一阵波澜，转瞬便又被巨浪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