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来了。”麦克尔的话轻轻地响起，似乎在感叹上一次灰溜溜地被夏尔赶走的情景，似乎又带着更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站在龙域之主的脑袋上，一手扶着它的犄角，微微低头，俯视着底下的那一座方尖之城，而在他的周围，不再只有上一次那孤零零的天空堡垒，更多了无数嘶吼的巨龙，它们在女巫城堡之前的空中悬停，飞舞，吼叫，庞大的龙群仿佛组成了一只不规则的巨兽，准备将这一座可怜的城市一口吞下——如果说上次麦克尔驾着诺亚而来是巨人降临的话，那么这一次，则仿佛是天空陷落。

“麦克尔。”夏尔站在了之前的位置上，但身后站立着的除了玛蒂尔达以外，还有四位女巫城堡仅存的大魔法师，不过除此之外，空无一人。她微微扬起头，锐利的目光穿过红色的帽檐，看着天空之中的巨龙们，露出了仿佛跨越数千年不变的嘲讽笑容：“真是好样的。”

“白雪呢？这一世我还没有跟她打过招呼呢。”麦克尔呼出一口气，问道。

“在找我吗？”白雪的声音从夏尔的身后传来，玛蒂尔达她们下意识地回过头，就看见穿着朴素白色连衣裙的白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城墙之上。

白雪她抱着胸，璀璨的眼眸扫过了天空那些露出狰狞獠牙的巨兽和巨兽身边的诺亚，露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一群肥虫加上一个废物，矮人森林的人呢？依旧是躲着不敢出来，让你们先来送死么？”

白雪挑衅的话语让周围的龙群们瞬间暴躁了起来，响彻天地的吼声此起彼伏，混合的巨大龙威甚至让玛蒂尔达她们这些大魔法师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那些巨龙很快就又平静了下来，只在喉咙之中发出了渗人的低沉嘶吼声，因为——龙域之主，它们的主人还没有发话，没有任何巨龙敢擅自行动。

“人类。”而麦克尔现在的坐骑，那巨大而又狰狞的黑色巨龙张开了扁长的巨口，发出了低沉的声音：“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代表了什么？”

但是白雪却好似没有听到一样，将龙域之主的质问置之不理，只是看着龙域之主脑袋上的那个人，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白雪，好久不见。”麦克尔看着底下那白色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沉声道。

“是啊，这么久了，每一次都没有见过你长进，啧，真是遗憾。”白雪讽刺道。

麦克尔看着底下的白雪，看着那一红一白两个好似双胞胎一样的身影，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但最终，他收敛了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地在白雪的注视下，用坚定的眼神直视着白雪璀璨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是。”

“人类！”龙域之主饱含怒气的声音插了进来，“你在藐视我们龙族吗？”

“白痴。”白雪似乎才刚刚注意到龙域之主的存在一样，她叹了口气，冷笑了一声，“龙域之主啊龙域之主，你什么时候才能够放下你那可笑的威严？你，已经，落后，这个，世界——太久了，虫子。”白雪微微歪了歪脑袋，慢慢地说着，而龙域之主从她那璀璨绝美的瞳孔之中只看到了两个字，可怜。

“杀了她们！”龙域之主吼道，所有的巨龙都发出了凶残的吼叫声，那是杀戮开始的标志，也是进食之前的美妙铃声。随即，便有一只急躁的巨龙如同离弦的利剑一样，迫不及待地发出了怪异的吼叫，随着双翅破空的声音响起，它已经率先俯冲向那站在矮小城墙之上的一红一白两个无比相似的身影。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龙域之主的心中浮现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它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声利刃出鞘的清脆声响。

而那个目中无人的白色身影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普通的骑士剑，骑士剑随意地被那纤细的手掌握在手中，顺从地垂到地上，如同温顺的宠物一般好似倚在白雪腿边，遮掩住了自己的锋芒。而那半空之中张开巨口似乎准备一口将那白色身影吞噬的巨龙，却好似被定格一样，停滞在前方，不再前进，也没有任何动作，但却并不是龙族特有地能够悬停在空中的姿势，形状诡异，却充满了异样的美感，如同雕塑。周围所有的巨龙都下意识地停止了动作，面前的场景让他们窄小的脑容量无法处理它们现在看到的场景，所有的巨龙脑子中都冒出同一个想法——这是怎么了？是错觉吗？

“为什么？”夏尔伸出一根手指，向下拉了拉帽檐，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只是悠悠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们这么愚蠢？”

随着夏尔的话音落下，那只几乎已经一脚踏进女巫城堡的巨龙身上，喷溅出无数细小的水雾——不，不是水雾，而是，血雾。那些细密的血雾从那条巨龙的皮肤之中喷出来，不止一处，而是，无数处，似乎每一道隐藏在坚硬龙皮之下的血管都精准地崩裂开来，如同喷泉一般喷射出拥有着绝美弧度的细腻水珠。那些血雾从几乎无法让人看清，到不断地增大喷溅的范围，让人能够影影绰绰感受到锈红的色泽，再直到——阳光在那些血雾之上印下了一道又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那只巨龙仿佛被彩虹环绕包围一般。然后——

轰然从空中坠下，摔在了城墙之上。但是那厚重的身体却并没有将城墙砸碎，反而是那摔落下的巨龙在触碰到城墙的那一刻便如同被切碎的豆腐一样，散落成了数万份细小的肉块——无数的肉块伴随着血雾掉落在女巫城堡的周围，而血块之中浓稠的血液在血块散开落地的时候才仿佛感受到血管和肌肉的断裂一般，从整齐的横切面渗出，将沙地和城墙的砖石染成了暗红色，原先威武的巨龙，此时只能从散落在沙地之上血肉组成的模糊形状之中联想它原先的样子。

从巨龙的咆哮，到破空的剑刃之声，到夏尔的反问，再到尸体的坠落，几乎是短暂的一瞬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所有人都产生了同样的错觉，它们觉得时间好似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几乎让他们感觉时间产生了静止，久到让所有巨龙都能够看清那血雾构成的彩虹，久到那所有的巨龙都能够完整地看清楚白雪出剑，一寸寸地将它们的同族千刀万剐一般。

那些巨龙们或高昂，或欢快，或愤怒的吼叫声戛然而止，整个女巫城堡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它们，自诞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个之前从未出现在他们心中的感情，是什么呢？他们想了想……是恐惧。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么。”麦克尔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半跪在龙域之主的头顶，用手抚摸着龙域之主龙首粗糙而又坚硬的沟壑，“我们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不对，是两百多个

白色的，

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