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拥有一个人类的灵魂？”玛利亚平静而认真的声音在褚一的耳畔响起：“我事先想过无数种情况，但是偏偏没有想到这一种。为什么，你的灵魂会是人类的灵魂？”

“我——”

“所以，你根本不是魔镜。”

“这个镜子根本没有转变成魔镜。”

“是……”

“你不过是一个被人将灵魂注入镜子的可怜者。”

“到底是谁这么做的？”

“你——”

“白雪？夏尔？矮人森林？不，她们没有这样的技术，甚至我也没有这样的技术。”

“魔镜能够这样处置是因为魔镜本身的特殊灵魂构造，但是人，不行。”

“我……”

“你是谁，而又是谁，制造了你。告诉我！”玛利亚猛地将褚一翻了个面，重新压在了他的身上，让褚一能够清楚地看见她蓬蓬裙之下的风景，以及，她那冰冷的眼瞳与没有表情的脸。

被玛利亚无数次打断的褚一看了看旁边的魔镜，发现她标准的微笑也已不见，眼睛里也没有任何情感，仿佛在端详着一个陌生的东西。

“你确定，我的灵魂是人类？”褚一深吸了一口气，反问道。

“我当然确定。”玛利亚从旁边拉过来一个看上去十分老旧的黑白屏幕，不停闪烁的画面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让褚一有些头大，玛利亚接着说道：“虽然我对于人类的灵魂束手无策，但是并不代表我不了解这个东西。我曾经无数次用自己的灵魂做过实验，我曾想将我的灵魂分割成无数份，装进无数个蒸汽装甲之中，然后我就能同时控制它们，但是最终实验失败，我变成了一个全身瘫痪的白痴，我也曾试图复制自己的灵魂，希望能够像魔镜一样拥有无数的身体，或者像白雪人间骑士一样，能够在隐秘的地方留下一些备份，躲过轮回的诅咒，但是依旧失败了，灵魂的粗糙解析模仿让我得到的不过是一些电离产物，一些理论上构成‘思想和记忆’的载体，但是我本身的思维和记忆却完全无法继承过去。

我已经见识过这人类身体之中最愚蠢，而又最高深莫测的东西是什么样了。你骗不了我，从无数的数据上显示，你不是什么魔镜，你就是一个人。所以，我不想听到任何的谎言，我想知道两件事，一，你是谁，二，是谁制造了你。”

说完之后，玛利亚静静地看着褚一，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没错，我是一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一个人。”褚一叹口气承认道，似乎已经认命，“但是，我不属于这个大陆，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制造……或者说让我变成一面镜子在这个世界中重生的……是创世女神。”

玛利亚听了褚一的话没有什么表情，扭过头没头没脑地问魔镜道：“结果呢？”

魔镜的双眼之中闪过无数的数据，认真地说道：“从测谎仪上看，没有说谎的迹象。”

玛利亚点点头，重新回过头看着褚一，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不惊讶？”褚一有些惊讶地问道：“我并不觉得你们会相信我的话，而且我也不觉得你们真的相信所谓的，创世女神的存在，而且我也不觉得你们对于所谓神明的态度会多么友好……”

“这个大陆的量子力学学派是我与矮人森林一同创立的——虽然我与矮人森林的矛盾让我放弃了对其更加深入的研究，转投蒸汽科技。但是——”玛利亚轻轻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并不代表我对于量子力学就变得一无所知了。白雪她们可能会对平行宇宙这种缥缈的理论和渺茫的概率不屑一顾，因为她们不需要依靠这种东西，但是，正如她们对于我的评价一样，我在坚持的事情比之于这种‘宇宙来客’，‘外星人’，‘平行世界’发生的成功率还要小，所以，我并不会盲目否定你的话——虽然我更加感兴趣的是你的灵魂如何弄进这个镜子的技术——

而至于女神……呵。”

玛利亚看向魔镜，“还记得你之前说过什么来着，从概率学上来看，这个世界存在神明的几率还是存在的，啊，这样看来，也许，你是对的。”

“不过，你倒是说错了。”玛利亚又看向褚一，“神明，神明……对你来说，或许你称之为神明，对于那些愚蠢的教会，对于这大陆上所有愚蠢的平民来说，你们不过是将你们无法理解的力量，以及幻想出来的精神偶像称之为‘神明’而已。对于我，或者说，对于所有历经轮回的轮回者们来说，‘神明’这个词，本身就显得可笑，因为，如果掌控了其他人所无法掌控的力量就能称之为神的话，我，白雪，夏尔，阿尔瓦，矮人森林七人议会，魔镜——每一个，都是神明。

我们之所以否定所谓‘创世女神’的存在，不是因为我们不相信她的存在，而是因为，从轮回开启之初，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确切客观的证据证明其存在。我们可不是那些白痴的平民百姓，靠着幻想和意淫度日，我们也不是教会那群白痴，通过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就能强行凭空证明他们主的存在。

所以如果你说，我会惊讶的是你幻想之中，你口中的那个所谓的‘无所不能’的神明的话，那么抱歉，我不会。我真正会惊讶的不过是，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从你的口中以及你目前的身体状态，我就能确切确认，除了你之外，还存在一个我们从未知晓的人，也在经历着与我们相同的‘轮回’，只不过——她可能恰巧是那群愚蠢的平民百姓眼中的‘创世女神’而已。”

“所以说，你认为我口中所谓的‘创世女神’，不过只是另一个困在轮回之中的人？”褚一皱了皱眉头，“你是这么理解的？”

“不管她是不是教会记载的‘创世女神’，即便是她真的是传说中创造了整个宇宙，甚至创造了我们这些弱小生物的‘神明’，在我眼中，也同样是一个掌握了普通人，也许也是现在的我也无法掌握的力量的，‘人’罢了。”玛利亚回答道，接着冷笑一声：“而且，所谓的‘创世纪’，所谓的‘造人’，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玄乎，如果能够让我跳出这个轮回的诅咒，我也可以完全将自己变成一个齿轮构成的生物永生不死，我也能创造一个完全由蒸汽科技组成的星球，我甚至也能培养出可以自主交配生存的蒸汽生物——我也可以是‘创世女神’。

而‘困在轮回之中的另一个人’，不是吗？如果不是的话，那她就是这个轮回的制造者，或者干脆就是一个无聊的旁观者了。但是无论是哪一样，我都不会改变我的看法，我们对于她来说也不过是白鼠之与我们罢了，谁又比谁高贵？神明？笑话！我才不会承认这什么无聊的东西。”

“……”褚一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白雪她们对于所谓的神明都有着莫名其妙的不屑感。不仅仅是褚一想象之中的，对于这种精神偶像的理性批判，更多的则是——她们的能力对于那些想象贫瘠的原始人脑子之中的“神明”形象来说，已经不遑多让，人间骑士的存在藐视数学规律，直接挑战世界的规则，夏尔的混合复写大禁咒甚至能改写数学规律，玛利亚不仅是这个世界量子力学的创立者，同时还是一个完全脱离这个世界本身发展规律的蒸汽帝国的创建者——褚一有些迟钝地发现，这些在轮回之中沉浮的“主角们”，已经这样强大，神明这个词已经没有办法让他们产生什么波澜了。

而且，就算是真神又如何？她，也没有办法解除她们这个世界深陷的轮回诅咒，而这不也是褚一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原因，不是吗？

褚一没有说话，场面陷入了沉默之中。

“看来你真的就是一个被利用的无知者而已。”良久，玛利亚总结道。

我，是被利用了吗？褚一有些迷茫地想到。

“好吧，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玛利亚继续问道，“白雪知道这个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