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仍旧属于人的范畴,只是与凡人相比,显得高深莫测,淡然世外罢了。
但只要是人,便一定会有欲望,而修士最大的欲望,莫过于修为的提高,从而多了一份与天争命之力。
天地盟,韩石与天道之战,将自身枯荣意境生生裂开,他被那枯意所困,身陷太默一百七十余年。
那份枯意,韩石这一生,也不会忘记!
而此刻,他的脚下,那长长的脚印中,却是蕴含着另一极------荣!
这已不是术法,更不是神通,而是一道天地间极为难得的造化。
接受,还是不接受?
韩石眼中露出挣扎,他这一生,极少有如此矛盾之时,身体的本能,没有丝毫拒绝之意,即便是心念,也渐渐倒向接受一方。
但他的心中,仍有一个声音,始终都在抗拒......
那是他身为石的一面,那份属于石的孤意,让他无法去接受,任何不属于因为自身之力而提高的境界,那就仿佛是乞怜一般。
“这世间,绝没有白来之物,你获得多大的收获,便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这修为来得太过轻易,即便为真,也一定会有诸多的限制,甚至,我会因为此事,而不得不选择低头,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
韩石脸上的挣扎之色极浓,这份心念,他想得很清楚,但真要选择放弃,他依然难舍。
这种感觉,就好似一个落水之人,经历了生死的恐怖,极为幸运地抓到了一块浮木,但此刻,却是要他,将那浮木抛开,再度沉入水中,再度陷入那死亡的噩梦。
最难之事,莫过于亲手断了自己的希望!
韩石的脚步,在第三步即将踏出之际,被其生生停在了半空。
闭上双眼,感受心中翻涌,那触手可及的强大,可以让人为之将世间万物抛却,甚至是名与利。
这种感觉,犹如脱缰的野马,名为......贪!
人,只要品尝到了一次贪的好处,贪之一字,便会随之扎根,再难摆脱。
唯一的问题,便是自己的道心,可还能够镇得住这份贪念!
韩石忽然有些明悟,那仙妖魔三者中的魔,他曾言,那是不可节之欲,那便是贪。
此刻,若是同有一位魔道之修,与他面临同样的局面,并不意味着那魔修,便会选择顺着脚印一路走下去。
或许,那魔修会如他一般,选择止步。
魔修性贪,只不过,贪的,却不一定是那修为!
若是贪图自身道心清明者,与仙何异?
甚至,就连仙,也不见得能做到这一点!
韩石总是自诩为仙道之修,但在这一瞬间的明悟中,他似乎看到,仙妖魔三者之间的区别,或许并非一尘不变。
“枯!”
韩石喃喃自语中,目露坚定之芒,反手一指点在眉心处,顿时,一道白色雾汽犹如长龙一般钻出,低昂之声久久不散,更有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从他的身子淡去。
他的修为,伴随着气息的衰落,如潮水般退去,只是数息,便重新回退到乘鼎之境。
与此同时,韩石那停留在半空中的第三步,轻轻落下,在那行脚印外,踏出了第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脚步。
方向,或许会有人为你指出,但路,却必须自己去走!
随着韩石彻底离开后,那行脚印所在的沙面,突然有了诡异的流动,将所有的脚印,彻底掩去。
韩石看着那脚印消失的方向,沉默下来,不知这行脚印的主人,与青云子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关联。
平步青云,这简单的四个字,却深深刻在这行脚印中,这个境界,绝非能够轻易达到。
韩石自然不知,此刻的青云宗内,却是因为他这简单地一步,而有了不平静。
天空上,那第一山门的虚影前,三石中属于试问的石台,在此刻虚化隐去。
“不到六十息,便渡过试问之关,我青云宗传承数万年,也不过只有寥寥数人能够做到。”
“此人绝非我青云宗弟子,想不到竟能在第一山门前引动三试石,此人到底是谁?”
“此子,不凡!”
“始祖曾言,第一试若能在百息之内,则会召见此人一次,根据此人的修为传授神通,三千年来,有这样殊荣之人,只有九人,此人,是第十个。”
轩辕文看着天空,眼中精光四射,三试之首,虽名试问,但其实却是无言,而是以平步青云之意,拷问道心,若是贪恋不舍,亦或是存了自欺之念,便会身陷其中,进入一场似幻似真的道梦中。
那修为的提升,并非虚假,但只能存在于那片死寂的大漠中,那其中,除非能够寻到棺中人,否则即便真的踏进了第三阶,也是无用。
那是一个彻底死亡的世界,就连其中的规则,也早已死去。
而一旦从三试中退出,那获得的修为,便会化为云烟,很多人在那条路上走得太远,修为升得太高,陷得也是太深,导致回归后无法面对自己的真实修为,强烈无比的失落中,道心从此有了裂痕。
若非大彻大悟,这道裂痕无法弥合。
在这般的大起大落中,方可领悟青云二字的真意,这也是始祖青云子的训诫之一。
那是对心的驾驭,而不是修为,虽然,那种修为的飞升,那种仿佛将要掌控一切的凌天下之意,那缕睥睨大道轮回的目光,那敢将天地岁月尽数踩在脚下的狂,是否能敌得过,一场虚幻的梦与灭!
当年的轩辕文,在这第一试中,也是无比的挣扎,最终,在第九十六息时,他才下定了决心,踏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步,但这个结果,与韩石的五十一息相比,相差甚远。
对此,轩辕文心念中有了巨大的波澜,他还是没有想到,韩石的道心,竟是如此坚定,在这深不见底的心念深渊中,能够如此之快地走出。
轩辕文如此,许多人亦是如此,尤其是十九道龙脉中的强者,除了坐死关的几人外,此刻竟是尽数目露惊容,若非龙脉所在之地距离第一山门太过遥远,他们立刻就会直奔一滴山门而去,当场看个究竟。
饶是如此,韩石立刻便进入了他们关注的范围。
“一个贪字,观尽天下人,知贪而戒,善......”
韩石的身后,传出一个声音,立刻使得他目光收缩,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眼前,悄无声息间出现一座弥漫着黑雾的石棺,石棺前,摆放着一副棋盘,其上,只有一颗白子,占据了天元之位,此棺竖立无盖,正对着那棋盘,颇有寻人对弈之感。
这石棺出现的诡异,韩石竟然没有丝毫察觉,仿佛此棺早已在此,只是他没有看到。
“坐......”石棺中的黑雾缓缓涌动,但始终收拢在棺口三寸之地,凝而不散。
韩石沉默片刻,说道:“前辈可是要与晚辈对弈一局?”
“若不愿,离去便是......”石棺中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韩石目光微不可察他一闪,面露微笑,在棋盘另一侧坐了下来,看着那棋局,陷入沉思。
一枚黑子,停留在他的指间。
在某个思绪闪过的刹那,韩石目光凝固,他的身躯,如这片死寂的大漠一般,陷入一种奇异的静止中。
以魂入局,此局,更是藏在局中之局!
......
白云悠悠,蔚蓝的天空上阳光透彻,轻轻洒下,印入花间。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正躺在花丛下的草地上,看着那花朵之间的白云,稚气的脸上,却透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认真。
这孩童面相清秀,双眸清澈,他右手中,卷握着一本书,其上,却是画着黑白棋子之图,纵横交错,下方,还标注着几行小子。
“唯舍而得,舍得之间,棋道所存......到底......什么是舍得?”
那孩童喃喃自语间,透着一缕思索之意。
许久,孩童翻身坐起,只见他的身旁不远的空地上,早已横七竖八地画着一道道划痕,细细看去,却是构成了一方棋局。
一些带着些许黑白之色的石子,分布在棋盘各处,构成的形状与那书本上的棋图很是相似,但却是多了数枚石子。
孩童看着那棋局沉思片刻,再度落下一枚黑色石子,如此一来,棋局之意再度一变,一股舒畅之感跃然而现。
孩童顿时开心大笑,却是先将那棋书小心收在胸口,才捡起一旁的木枝,挥舞起来,蹦蹦跳跳地朝着不远处的村子跑去。
这本书,是半年前他在卧牛山上的一个洞穴中找到的,此书并非完整,找到时早已残缺,最后一页更是不知所踪。
孩童初见此书,便立刻被其中的黑白棋图彻底吸引,半年来几乎是废寝忘食一般,心神彻底融入其间。
孩童还未进入村子,便有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跑来,欢呼道:“石头,你爹正在家给你做棋盘呢。”
那名为石头的孩童,闻言顿时脸色涨红,也不说话,便直奔回家。(未完待续)